皇都禹琨城东北一隅,沙氏宅邸——叶国公府。
正值黄昏,沙氏老者刚进入府邸大门,管家便匆匆迎了上来,凑近细语:“侯爷,阿柚回来了,正在西厢房发脾气呢……”
“她回来干什么?!真不像话!”沙氏老者说完,将脱下的披肩交予管家之后,拄着拐杖只身一人穿过错落有致的庭院,径直来到了西厢房。
木制门窗透着浅浅的光亮。
“阿柚!开门呐,有什么委屈可以跟爷爷说嘛!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做啥子嘛?”沙氏老者轻拍房门,呼声硬朗。
可是并没有来自自己孙女的亲切回应。于是老者侧身以耳贴门,试图听到里面的动静。
“坏了……”沙氏老者徒手掰门无果之后,神色凝重,向外大喊,“来人!快来人呐!”
须臾间,管家带着一队仆役匆忙赶来,静待指令。
“赶快,把门给弄开!”
一声令下,木门就被蹬开了。而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那悬于梁上,身着素裙的当今太子妃——沙薇,还有一把踢倒在旁的镂雕木椅……
仆从们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救人啊,救人!——”
沙氏老者大喝,惊醒了众仆。顿时,西厢房内忙作一团。
直到深夜,叶国公府才恢复往日的平静。
西厢房内,沙氏老者杵着拐杖,端坐于床榻边,细致地观察着私人医师的一举一动,生怕对自己的宝贝孙女造成二次伤害。
而在不远处,低头跪着一名中年男性。他穿着朴素的当朝仕服,战战兢兢,时而轻瞥老者,思索着应对之策。
他是沙薇的生父,名为沙郎明,沙氏长子,叶国公侯世子,时任中天皇室工部侍郎,位列从三品。
“侯爷,太子妃并无大碍。在下写个药单子,服药静养几日便可。”
医师摸索了半天,确定贵人无恙之后,终于长舒口气,向沙氏老者提议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沙氏老者见到沙薇那苍白俏脸逐渐有了血色之后,紧绷的心弦在此刻也是渐渐松弛。
起身,准备送客。
“蔡老,还望此次行医之事不要对外声张。”
管家进门,用托盘带来一个精致锦囊。沙氏老者示意医师收下。
“放心吧,今日之事不会有在场之外的人知道。”医师会意,不多做推辞,带上行囊,欲转身离开。
“可这勒痕恐怕几日之内难以消除,最好用粉妆假饰一番。”临出门之际,医师又想到什么,刻意交待。
“谢过蔡老……”
目送医师离开,沙氏老者请退管家,将目光转向了那跪在地上的男人:“你起来吧,又不是你的过错。”
“父亲,恕孩儿教子无方。”男人低声悲吼,以首抢地,长跪不起。
“官至工部侍郎,连半点人话都听不明白了吗?是,那是你的女儿,你是‘教子无方’了,可你是老夫的儿子啊!你不是变相在打老夫的脸吗?嗯?!赶紧起来换个地方!”沙氏老者压低嗓音,怒而不敢喧。
不久,二人来到了正厅之中。
只是中年男人始终站着,不肯坐下。
“你知道阿柚的遗书写了什么吗?”沙氏老者在喝完一盏茶,待心情平复之后,开始厉声诘问。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个堂堂太子妃随意出宫,还要于娘家自绝性命。恐怕一直是在记恨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孩儿惶恐。小小女儿家怎敢质疑父亲大人?”沙郎明几欲再次下跪谢罪。
“你怎么变得这么局气?当官当久了,就没了骨气了吗?”沙氏老者举起拐杖,向前一横便戳中了对方的膝盖。
“孩儿……”膝盖上传来刺痛,他只好站了回去。
“现在先不管你的事情。当今朝堂动荡不安,你的女儿却始终陷于儿女情长,这对沙氏有百害而无一利啊。说到底还是老夫亲手拆散了一段好姻缘呐。阿柚与五皇子本就相互爱慕,如今嫁入东宫已有数年,却没想到还是这么挂念对方。”
“孩儿明白,家族的利益需要牺牲所有的情感才能得以维护。”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等到阿柚醒来,一定要好好告诫她,千万不要为情所困了啊。”
“孩儿明白。”
“去吧。”
沙郎明拱手告退,不再多言。
沙氏老者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面露沧桑,哀叹道:“天下又有谁不知道五皇子才是能够继承大统之人?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
三日之后,闻人慕徳于宸纭殿正式接见凯文,龙颜大悦,当即赠予后者一座在都院府,封侯赏爵,锦衣玉石不计其数,却皆被凯文婉拒。幸好当时有沙氏老者在旁点拨,凯文最后还是领了几匹宝马后离去。
凯文被皇室安排北上于崆陇岭(崇圣山脉西南绵延所及)庚鸠学院任特聘教员主任,接管特种培训事宜。也算是干上了老本行。
凯文很清楚中天帝国对于抗击异兽方面人才的欠缺,而仅仅是将自己挖过来填补教员这一“窟窿”,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崆陇岭这个地方并未在中天帝国官方发布的地理地图上标注,只是根据当地人的称呼,大致划归的且不属于任何郡县的一小块区域。此地北不及郡县,东不及人家,西南又被庚江包围,是块独立出来清修的好地方。
而庚鸠学院便是建立在荒山辟出的半腰上。此学院始建于天盛王朝荣康元年,至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历史。
民间相传此处是天盛皇室某皇子邀请天下名士为自己讲课之所;后来逐渐演化为名士之间学术交流之地,共商治国之良策。
凡圣地所及皆有异端混迹。此地被有意之人举报,诽谤其有蛊惑人心之妄,后遭皇室封禁,数年间逐渐荒凉。
天盛末年,朝局动荡,此地为公会势力所发现,念其临近弗瑞大森林,遂改建为专科学院,培养针对异兽的人才,后有中天皇室的支持,面积逐渐扩大至现在的近百亩,各项硬件设施相对齐全。
而帝国中央第九军团的优秀将领,多于此学院诞生,因此这里也是广大中天内部有志之士向往之所。
此时的凯文正骑行在庚江边上,原本应该是专车接送才对,只可惜帝国内尤其是荒僻乡野之地道路崎岖,不敢行车。
于是,凯文在送行团的关照下一路行至庚渲郡(位于帝国东北部)庚汶城(主城)的驿站之后换马骑行赶路,着实费力。
由于凯文急着赴任,便撇下送行团的成员,独自一人快马加鞭,于晌午到达此处。
正值夏季,烈日当空,凯文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座驾行动的速度变缓,于是决定下马取水,也能让它稍微休息一下。
而在附近不远处正好有一片丛林能够纳凉。
倚靠在一颗葱郁大树下,视野遍及小道与丛林深处,取出干粮补充能量。
可凯文还未享受这片刻的惬意时光,来自战士的危机感促使他不得不警惕周遭的环境。
杀气盈盈,突遇敌袭。
一透明水球自河内缓缓升起,散发着七彩光芒,后以肉眼难加分辨的速度毋得向凯文左侧爆射而来,而在他的右前方,又有一道黑影借助着树木之间的错位,猛挥劲拳,向凯文扑面压制,直取首级。
凯文不愧为身经百战第一人。
在迅速起身闪躲过水球之后,凯文巧妙地诱导那黑衣人进入水球的射击轨道内,意图让两者互相碰撞。
那黑衣人迅速收拳站定,在躲过水球的攻击之后,呈御敌姿态,又在下一瞬间抽出右腿侧身向凯文飞踢而去。
凯文刚想用自己的双臂护于胸前,挡下这一脚,但没想到自头顶又有一黑影奇袭而来,意图用肘击让自己眩晕。
来者不善,斗者意志运心而升。
在“斗者意志”的加持之下,凯文很快便锁定了尚在五十米开外的举着法杖忙于念咒的某个魔法师职阶的黑衣人。
威慑,镇压。
一股神秘的气旋自凯文周身涌现,击溃了两个方向的招式,并同时顺着气浪将两者各自击飞。
在顺利解决身旁的两个黑影之后,凯文借势用左脚向下一蹬,身体弹射而出,短短五十米,一个呼吸间便到了法师所在之处,一手擒拿,将其摁倒在地,惹得后者暗声娇呼。
可不料凯文周遭的几颗树木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它们开始蠕动树身,如同被赋予新生命一般,一同拿出最为粗壮的枝杈,向凯文拍击。
细数一番,竟多达六棵!
“奇特的能力!”
凯文当然知道这是术士才可能习得的技能,但能够同时控制至少六棵,恐怕这世上真少有人能够办到。刚刚“斗者意志”爆发的一瞬间竟然没有感知到操纵此树怪之人的所在,可见此人对战局把握之深。
凯文无奈只好放弃已被压制住的娇小法师,于树怪抽鞭间隙寻找破绽,试图脱身而出。
但哪有那么容易?
那两位先前被震飞的两个黑影在此刻已经静静地等在凯文的逃跑路线上,在见到他于乱棍之中以灵巧的身法脱离之后,互相示意,各自释放斗者意志,同时向凯文近身袭来。
破风之声不绝于耳,各种招式变幻莫测,凯文知道,对方的两名战士俨然是祭出了最强的手段。
这样耗下去并不是办法。
目前来看对方只有四人,但还是能够勉强应付得过来。只是被这样孤立无援的状态下被消耗完体力,恐怕终究难逃敌手。
就在凯文硬扛下二人的一波密集重拳之后,更为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凯文的后背爆发刺骨寒意——一道从他背后突兀闪现的新的身影在此时真正意义上威胁到了他的性命。
没有多想,凯文自镯中取出“泣血”宽刀,左手弃鞘,右手横握,转身一划,破开了那凛冽的杀意!
而凯文身边的三道身影便是在泣血出鞘之后被纷纷震退,被刀芒送出几米之外。
“到此为止了!”
丛林之外传来一声浑厚的中年男音,为这场短促的交手暂且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