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郡阎府,光是门外就摆了五十桌流水席,宴请百姓,以贺阎家小姐及笄之喜。来往的宾客多是官员以及邑郡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阎晋文的寿辰。
“待会礼成,绾儿也就成了大姑娘了,瞧瞧,多美啊。”
阎夫人站在阎绾绾身后,为她梳头,看着镜子里面的幺女已出落得沉鱼落雁,心中不由得感慨,曾几何时,自己的另外两个女儿,还未亲手见她们成人,就陨落了。阎夫人此时更加坚定,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女儿今日及笄,也算是一个证明。
阎绾绾盯着镜中人,浅浅一笑,涂上青黛,擦上胭脂,镜中青涩而不失妩媚,妖冶而不失分寸的妆容让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从五年前开始讨厌自己的容颜,生得貌美致使她外出时经常招致一些不轨之人,让她游历时生出些是非,于是她服用易容丹,变成相貌平平的男修。现在想来,在过去的五年,她一直在逃避,一直无法逃脱五年前那恶毒的女人给她带来的梦靥。
她不仅恨极了天牧妍,也很透了自己。
恨自己的无能,不能护着自己在意的东西,恨自己太天真,一直活在编造的美梦之中,恨自己的容貌,因为她的容貌也是招致天牧妍那毒妇人妒忌的原因之一。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么多年了,阎绾绾第一次接受了这张脸。
“夫人,小姐,时辰快到了。”
墨兰在门外轻声说,她瞧着夫人与小姐这般温馨的画面都有些不忍打扰。
阎绾绾坐在凳子上,转过身抱着阎夫人的腰,哑着嗓子,心中有些不舍。
“母亲。”
“绾儿,你要记住,无论你什么年纪,都是我最爱的女儿。”
阎夫人眼角湿润,轻轻抚摸着阎绾绾的脑袋,怕弄乱了她的头发。
阎绾绾轻轻点头,心中的不舍变成暖意,萦绕心底。
主持典礼的司仪唱着礼词,说着祝福的话语。
阎绾绾低着头,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拜着司音仙子的铜像。
司音仙子是护佑少女的神仙,音通姻缘的姻,因此也被少女用来祈求美好的姻缘。
“信女阎绾绾,曾年少无知,错付真心,今日及笄,但求一心人。仙子保佑!”
紧接着是,家族长辈分别给予祝福及礼物。
“绾儿,爹爹不求你带给家族多高的荣誉,只要你今后平安就好。”
阎晋文肃穆的眼中出现一丝慈爱的眼光,将手中的一个宝盒递打开,里面是一只血玉镯子,全体通红,泛着妖冶的红光。
玉镯一出,在座之人皆惊呼。
“竟然是梦莲道人的血莲镯!”
梦莲道人羽化成仙后,她曾使用过的法器散落在天麒国的各个地方,有缘之人可获得。这血莲镯机缘巧合之下被阎家的先人获得,算起来应该是阎绾绾的祖父,三十几年前,年少有为的阎晋文就得到了当时家主也就是他父亲的认可,将玉镯给了他,而后父亲逝世,他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下一任阎家的家主。
“家主这是做什么?难道要让个黄毛丫头做下一任家主?”
“七小姐是家主的嫡亲女儿,人家的做法名正言顺!”
“这是我们阎家的宝贝,若是以后她嫁人了,族中之宝岂不是要落去他人之手!”
……
外人且不说,住在阎家的旁枝子弟倒是议论纷纷,他们大部分自诩有天赋,平日里在府中对下人呼来喝去,却忘记了是阎晋文给了他们机会到邑郡,提供给他们修炼的资源。
血玉镯是一件空间法器,它的功用是储物袋远远无法比拟的,血玉镯会随着主人的修为而不断升级,最重要的是它能存活物,这样的宝贝若是落入普通人手中,少不了掀起一番风雨。
“父亲,此物太贵重,恕女儿不能消受。”
阎绾绾低着头,不愿看阎晋文的眼睛。
她幼时顽劣,常常缠着父亲要血玉镯玩儿,父亲不给她便撒泼打滚,只是她用尽各种各样的法子也没要到。
如今父亲将血玉镯送给她,她却是不想要了。
“是啊!家主,此宝乃家主象征怎能做礼物赠人!”
阎家旁枝子弟的坐席在一方,愤愤不平的声音响起。
“可笑,此物乃是我祖父赠予我父亲的,怎得成了族中宝贝!”
阎裘尘冷笑一声,到阎府这几日他听说一些从水州来到邑郡的旁系子弟们行事跋扈,待下人傲慢无礼,起先他还不信,因为许多旁系子弟他都接触过,不似那种人,没想到竟因为父亲送小妹一件法器就如此叫嚣,果然是父亲与六弟心思不在族中,让旁人在府内喧宾夺主起来。
“二公子,话不能这么说,虽然那血镯是你祖父得到的,但他同时也是我们阎家上一任家主,他的宝贝自然也是族中之物,怎可轻易赠人!”
旁系子弟中的一人颇为嚣张,仗着自己修为在这些旁系子弟中拔尖,平时霸道惯了,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能得到常人难以比拟的资源,才有如今的修为。
阎裘尘眼中微冷,现场有宾客不便提及族中之事,家丑不可外扬,等今日过了,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这些人。
阎裘尘的沉默助长了那旁系子弟的气焰。
“这七小姐乃是女子,任谁也知道她会嫁给伏家公子,这伏家公子乃是骠骑将军,想来也不会贪图我族宝贝。”
阎绾绾嘴角微微勾起,伸出右手。
“多谢爹爹。”
阎晋文一愣,随即一笑,将宝盒中的镯子取出,给她戴上。
“七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嚣张的旁系弟子万万没有想到阎绾绾会这样做。
“你是何人?”
阎绾绾睥睨着那旁系弟子,眼中泛起一丝漠然。
“我……”
那旁系弟子一愣,随后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乃是阎家第十代弟子,阎修文,论起辈分来,七小姐还等唤我一声叔叔。”
“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叔叔,我祖母只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阎绾绾轻声说,像是完全没有把此人放在眼中。论起嚣张跋扈,她数第二,没人敢数第一。
“你!难道七小姐不是阎家之人?连族谱都不认了?”
阎修文大不了阎绾绾几岁,按着辈分又大她一轮,像是被下了面子,气急败坏地质问。
“我是不是阎家之人难道我父亲不清楚,还需要你一个外人置喙?”
阎绾绾冷眼看着阎修文,这些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七小姐,话不能这样讲,修文他们虽然不是阎家嫡系,但怎么说也是阎家的一份子,你总不能掩住他们的口鼻,一句话也不让他们讲吧!”
说话的是阎家族中的二长老,其他几位长老皆已仙逝,二长老原本一直在水州,几年前也该圆寂了,谁知他竟突破了境界从金丹中期达到了大圆满,寿命增加了几十年。经历过生死,二长老越发怕死,就厚着脸皮和天赋好旁系子弟一起到了邑郡,一面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阎晋文提供的资源,一面时不时用二长老的身份博得些好处。
“你又是谁?”
阎绾绾看着眼前白发的老头,冷笑一声。
“我是二长老,你刚出生时我还抱过你呢!怎得现在倒不认识了!”
二长老佯装生气,拿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二长老?我当然记得,不过你不是在水州么?怎会在我父亲府中?”
阎绾绾浅笑着问,眼中闪过一丝似有似无的嘲讽。
“晋文啊!你这女儿好生厉害,不把旁枝的人放在眼中,怎么?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二长老生气地对阎晋文说,以掩饰心虚。
“二长老多虑了,绾儿并无此意。”
阎晋文皱着眉,对于老宅来的族人,他向来是待他们极好,从未亏待,他没想到这些所谓的族人会因为将血玉镯赠给自己女儿而在宾客面前如此驳他面子。
二长老见阎晋文脸色不好,不再抓住不放,但是关于血玉镯,他还是想争一争。
“晋文啊!小七还是孩子,将此等宝物给她,终归不妥,你还想另寻一件宝物给她为好!”
阎晋文皱着眉头,这二长老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执意要与自己作对!正想反驳他,突然空气中出现一股强烈的威压。
“我的外孙女!就算是极品法器也配得上!更何况一只区区的镯子!”
苍老浑厚的身音从门口传来,震得二长老脑海里嗡嗡直响。
“外祖父!”
阎绾绾提着裙摆,向门口那个苍老的人影奔过去,脸上纯真的笑意发自内心深处。
来人正是阎绾绾的外祖父,老太师花知秋。
“哎!我的乖孙女儿!”
花知秋拍了拍阎绾绾的脑袋,慈爱地笑着。
“都长这么高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我!看来乖乖早就忘了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花知秋撇这嘴,一脸不高兴。
“祖父!我怎么会忘记您呢?小七这些年在水州,最最最想念的就是外祖父您了!”
阎绾绾扯着花知秋的袖子,仰着头,眼角弯弯地笑着。
“莫以为撒撒娇,我就不生气了!”
花知秋傲娇地仰着头往里走。阎绾绾有些无奈地叹气,这招不管用了,这小老头儿脾气越发大了。
“岳丈大人。”
“父亲。”
阎晋文夫妇立马走到花知秋跟前,乖乖的打招呼。
“哼!”
花知秋冷哼一声,越过他们直接坐在上位,睥睨着一众宾客。
“晋文兄,我府中还有事,先走了!”
“祭酒大人,我夫人临盆……”
“阎大人,我……”
阎晋文有些无奈地看着落荒而逃的宾客,除开与他交情极深的同僚及其家眷,还有些不知情的宾客留了下来。
花知秋护犊子出了名,以前是护着独女,现在是护着小外孙女儿。
阎绾绾喜欢梨树,花知秋就借着自己官儿大,命邑郡的街道种满了梨树,后来圣上微服出巡,闻了梨花过敏才勒令将邑郡的梨树砍了一半,至于为何是一半?因为花知秋非种不可,圣上也奈何他不了。
四年前,花知秋派人将大公主天牧妍的兽宠打死,圣上降罪贬为平民,但几月后官复原职,这足以证明花知秋深得帝心。
因此,当年流传着一句话。
千万不能得罪花太师!
千万不能在花太师面前得罪阎绾绾!
“小七,你过来。”
花知秋和蔼地笑着,向阎绾绾招了招手,手中出现一只翠绿色的玉簪。
“此簪名碧落簪,乃是一件极品法器,有疗伤之奇效。这就当做你的及笄之礼。”
“父亲,这是母亲留给您的念想况且这太贵重了,绾儿实力不济,携带此等法宝,只怕有害无利。”
阎夫人看着阎绾绾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收。
“这是你母亲留给我的,我乐意送给小七。再说,如若一个堂堂的祭酒都护不住自家女儿,那这官儿当着也没意思!”
花知秋意有所指,阎晋文自然是听懂了,有些心虚地望着天空,转移视线。
“来,祖父给你戴上。”
花知秋将碧落玉簪插入阎绾绾发间,欣慰地笑了笑,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当初那个对他嫣然一笑的姑娘。
“若是你外祖母还在,定会十分疼爱你。”
阎绾绾瞧着花知秋眼中又泛起难过,便知道他又想祖母了。
不只一人说过,她比母亲还长得像祖母,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她常常在祖父口中得知。
祖母并非天麒国人氏,而是祖父年轻时在路边捡的姑娘,祖父对这姑娘一见钟情,不顾家中长辈反对,娶了一个无半分灵力的女子,也就是祖母。祖母在生母亲时血崩而逝,永远留在了祖父心中。纵使家人好言相劝,祖父再未娶妻纳妾,只抚养独女长大。虽然祖父天赋极佳,但祖母无灵力,故母亲的天赋普通,虽然有祖父和父亲高级丹药的供给,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是金丹初期的修为而已。
“早听说这老太师对阎七小姐宠爱非常,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极品法器,就是放眼整个冥罗大陆,也不几十件,还都是那些修为高深之人才能拥有,竟送给一个小女娃,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这阎七小姐算是头一份儿了,阎祭酒唯一的幺女,得老太师宠爱,未婚夫又是手握重兵的骠骑将军,连我都有些羡慕!”
“哈哈!赵兄,你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