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局势,顷刻间便翻云覆雨。
闫璐在树上待着,突然听到声响,扭头便看见寒夜急匆匆的进了书房,总是轻佻的眉头此刻深深地搅在一起!
闫璐心下惊奇,一步跳下树,在落地时听到房中茶杯落地的声响,吓得差点滑了一跤,听其他伙伴说,主上从不将情绪外露,如何能如此震怒?
闫璐堪堪站稳,正思索究竟何事惹得主上大发雷霆,就听到“硼”的一声——主上把书房的门踹开了!
嗯……准确的说,是踹烂了!
一扇房门直接被踹了个稀巴烂,粉屑乱飞,落世站着门前,眸中满是藏不住的怒气,神情间也不见往日的从容!闫璐瞅了一眼在主上身侧站得笔直,低眉敛色的寒月寒夜,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闫璐生怕被殃及,谁知落世一个眼神也没赏给她,当即使了轻功离开。
闫璐小心翼翼的抬头,寒月寒夜也不见了踪影,与寒月寒夜齐名的九大暗卫从眼前闪过,这九个身影都是从密营选拔出来的,其中每位都有无人可比的长处,寻常有一人出手便已是十分重要险峻的任务。
九位暗卫全部出手,闫璐心下惊讶,忙起身追去。可无奈闫璐武功实在拿不出手,只能被一干暗卫落在了后方,可等闫璐赶到时,万万没想到会是那般场景!
夜色本就最是蛊惑人心,夜色不变,人心却最是脆弱、最是自私。
不容许冷漠与忽视,因为人心都是偏的,是会背叛的。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背叛你,报复你。
闫璐跟着来到了一片树林,这里是出城的必经之路,原本静谧的森岭此刻充满了杀戮,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血腥味,而夜琼就是那索命的厉鬼。
持剑堵在这必经之路,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献血顺着手里的剑一滴一滴落下!
在皇宫,闫璐曾错过夜琼血染白衣的模样,如今却是补上了……
只是不同的是,今日夜琼穿了一袭红衣,那抹亮丽妖冶的红色,有点刺伤落世的眼眸,她素来爱白衣,爱淡蓝色。
他从不曾想过一身红衣的她这般蛊惑人心,眼角都透着妩媚;更不曾想,她……亲手毁了自己布的局!
思及此,落世双手骤然收紧,青筋若隐若现,一字一顿的开口:
“让!开!”
如是以往,夜琼必定乖乖退到一边,或许还会把堆积的尸体清理了,勿让血脏了他的衣袍。而如今,她站在一堆尸体上,抬起高傲的头颅,冷冷的看着他,眉宇里满是嘲讽,嘲笑他自以为是的……在她心中的分量!
瞅见夜琼的漠视,落世沉默不语,半响突然冷冷的笑出了声,吓得身后的士兵后背发凉,惊悚的退了半步。让人毛骨悚然的笑骤然停歇,众人尚未看清,落世的身影已经闪到夜琼面前。
这两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家伙,如今打起来,一招一式,狠毒绝辣,看的一干人等心惊胆战。
身上多发伤势牵动,夜琼渐渐有些吃力。
眼看夜琼渐渐败下阵来,落世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他迫不及待的要看她跪在自己脚下,俯首称臣的样子,她……就该老老实实守在自己后方。
待一辈子。
在他面前,她注定要输。
手中的剑充满了冷漠与杀气,眼看连连刺伤夜琼,落世闪过一抹冷笑。
落世已认定输赢,越发得意。可若是留意寒月的神色,或许,一切都不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自从远处看到,寒月的眸就未曾离开那一抹倩影,心——情动不已。
眼中破缝而出的情丝慢慢变成痴迷,他失了心志,甚至用短箭射中落世,挡在夜琼身前,正大光明的护着她。
待寒月恢复神志,便已在她面前。
胸口隐隐传来痛意,落世一抬头便看见夜琼得意的神色还有她面前神色癫狂的寒月。黝黑的瞳孔里满是愤怒,她竟早算好了,竟给寒月下蛊。
“寒月哥,望……莫怪我。”
后颈挨了一掌,寒月刚恢复神志便晕厥过去。夜琼用脚接住寒月的身子,眼眸里闪过丝丝愧疚:
寒月哥,对不起。
利用你,只一次就够了,接下来的事对你而言,怕是太残忍了…
夜琼趁落世被寒月射伤的功夫,迅速反手,毒针尽数没入落世各大穴位。
寒夜心下一急,飞身挡在落世前面。那九个黑影也尽数出手,围住夜琼,不多时夜琼便不堪敌众,胸口挨了一击,口吐鲜血!
夜琼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仍是骄傲满意的笑着;围着的暗卫怒极,欲再次出手,突然听到寒夜一声:“主上!”
众人纷纷转身,落世在寒夜的搀扶下站起,嘴角还挂着血……
落世的身形微微有些恍惚,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也有如此愤怒不堪、按压不住的时候,落世盯住夜琼的眼,一字一句的开口:“你该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
落世的眼眸满满的全是恨意,你该知道,为了让他们母子俩下地狱,我费了多少心思!
而你,在牢中装的满不在乎,却处心积虑,在寒月茶中下蛊,联合瑞王余党劫狱。挡在这路口,亲手放了他!你布了一场好局,用我教你的一切,毁了我的心血!你该知道啊?我费了多少心思!
落世死死的盯着夜琼,学着她的样子——等一个无所谓的答案。
夜琼看着眼前的那张脸和往日少年渐渐重合,突然大笑了起来,半响,满脸嘲讽的开口:“我该知道?呵呵呵……你也该知道,为了救他,我费了多少心思。”
夜琼不示弱的回望着落世,两个如此熟悉的人,如今却各置一方。
对,她甚至想笑,从慕容泽被逮的那一刻,她所做的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都是为了救慕容泽,这可是他教她的,一个女人,容貌和眼泪便是她最好的武器。若是前两年,他定是要夸她学的好的,呵呵……呵哈哈哈。
对视了良久,落世冷笑不止:“好,很好!”
许是因中毒眼神飘忽不定,落世骤然抬手掏出怀中的簪子,狠狠砸下!那是他欲给她的礼物。
上面有樱桃花的花纹,和她的剑一样……
夜琼瞧见簪子上细细的花纹,鼻尖忽的酸涩……
他锐利如刀刃的眸子,猛然盯住她的脸庞,笑得肆意无比:“好,很好,将罪犯夜琼关进大牢,不得有误!”
说罢,他挣开寒夜的搀扶,转身离去。
殊不知,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夜琼的骄傲瞬间土崩瓦解,疲惫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砸在了地上。
眸子蒙上一层水雾,夜琼死死地望着落世离开的方向,恍惚间好似瞧见有个少年满脸嫌弃的朝她伸出手。夜琼着急伸出手,却怎么也没握住……手无力垂下,眼底伴着浓浓的不舍。
夜琼死死地咬住嘴唇,看着落世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泉涌而出,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夜琼趴在血泊中又哭又笑,她真该庆幸——老天爷在这时候下雨。
因为夜琼也觉得沾满鲜血的自己……好脏!
我费劲心思坏了你的计划,这下,我们之间可以相互怨恨了吧。
只剩相互怨恨了吧。
眼皮越发沉重,夜琼终是垂下眼帘,沉沉昏睡下去。
雨还在下,雨水布满夜琼苍白的脸,掩盖掉苦涩的泪。
这场大雨,在这个季节是不该来的,也就注定了,它本身就是孤独的,不被期盼的。
——
夜琼这边雨中昏厥惹得闫璐心痛不已。
落世这边则是寒月府中求罪长跪不起。
寒月单膝跪在落世房外,眼看太医丫鬟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从他眼前闪过,他几尽抬不起头来。
被夜琼利用,是他疏忽,他不怨他。他只是不解,若只为拦住落世,为何偏偏用这毒、这种手法……
毒针插入血肉,毒性迅猛,一旦解毒,无任何隐疾。
可这解毒过程,就饶是暗卫统领的他,也有几分胆怯……血肉模糊方可将毒针取出,污血流经伤口,犹如毒蚁啃食般疼痛……
思及此,寒月止不住皱眉。
只是寒月怕是绝不会想——这会是夜琼故意为之。
晕倒在雨中的夜琼,嘴角是带着笑意的,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她梦到她在落世房中,她梦到她亲眼看着他血肉模糊,她梦见他指甲握断,蹙着眉痛苦不堪,她梦到自己的心也微微的疼……
她就是要让他体会一下,她就是要他知道无能为力是什么感受,这些加起来……或许他会懂心痛的滋味。反正她要走了,任性一次让他记住也好。
这场雨下了好久,滴滴答答像憋了许久倾泻而下的泪,可只要是雨,终归是要停的。
只是,莫怪我,莫怪我……
——
在后院里待了几天的夜琼,悄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在营救瑞王、德妃的队伍里,多了一个狠辣的角色,指引着一行人的行动。
逃到出京城的必经之路,一辆马车早早等在路口,舒妃娘娘身穿囚衣,从马车上探出头来,看到心心念念的儿子,顿时泪流满脸。
慕容泽在一干人等的保护下,冲到自家母亲面前。
舒妃娘娘却一把握住夜琼的手,泣声连连:“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慕容泽望着夜琼,眼中满满情意。
将士们忍不住催道:“瑞王殿下快些走吧,我们来善后。”
慕容泽向众位行了一礼,牵着夜琼的手上马车:“走吧。”
“嗯”
夜琼笑着回应,眸色暗了暗,当着众人的面,一掌打在慕容泽脖间,晴妃娘娘接住坠落的儿子,满眼疑惑。
夜琼拔下头上的簪子,放在他胸前。手指卷弄他的头发,神色温柔,嘴角轻轻勾起道:“这簪子我怕是戴不住了。”
晴妃娘娘心下惊讶:“你……不走?”
夜琼并未答话,对着这些跟随的将士:“都走,我一人足已,你们若留下只会碍事。”
这些将士也曾听闻,当日一女子如何斩杀大半御林军,这才甘愿听她调遣来救瑞王。如今……更是多了几分敬佩。这样的女子,有胆识、才情、谋略,配的上世间任一男子。
幕隐在人群中一直沉默,如今带着一干人半跪于地:“姑娘,珍重。”
一干人等护送瑞王晴妃娘娘离开,华贵的妇人偷偷回头。
茫茫黑夜里,夜琼持剑而立,只留下一个有些孤寂的背影。
事后很长时间,慕容泽打听到当日情景,不管她挣制,将她揽过怀里,许久也没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