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人鬼殊途,生人勿近,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天上地下,为情相连。
年幼的我听的稀里糊涂,怎么姥爷他们一会儿去了那,一会儿回了这,难道开了任意门,可以自由穿梭?
年迈的姥爷牙齿已经掉光,嘴里塞了副假牙,若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他只说他们是在做梦,但眼神里露着一丝狡诈,看得出他刻意卖了个关子给我!
姥爷的套路很深,死磨硬泡是没用的,只能等姥爷歇息过后,再继续开讲。
他熟练的清洗着假牙上的异物,看了那双粗糙干瘪的手,再看自己白嫩细腻的皮肤,只显得岁月无情,如白驹过隙。
毕竟上了年纪,印象里的姥爷身体越发孱弱,加上各种疾病,精神状态江河日下,每日都似乎在强撑着身体,去做他想做的事。
如今再回想起那段时光,只是可惜,假如我再年长些,或许可以帮他和姥姥分担更多的麻烦,只是世上没有假如,也没有如果,只有那些发生的,没发生的。
那时年幼的我丝毫没有意识到姥爷的变化,只是简单的觉得他累了,需要休息,而在姥爷休息之际,我通常会和家里的大笨狗一起玩!
村里有老话,“骑狗开裤裆!”
我偏偏不信邪!就喜欢骑家里的大笨狗,那狗就是人们常说的中华田园犬,比普通狼青要大,比俄罗斯大灰狼要小。
因为它一身白,所以起名“大白”,真够随意的,即使它有名字,姥姥家人也不叫它名字,都是“zouzou”两声,读轻声,它就屁颠屁颠的摇头晃尾巴,对人撒娇卖萌,与其高大威猛的样子极其不符,它四条腿修长粗壮,尾巴灵活自如,一张大脸镶着两只炯炯有神的褐色眼珠,别看它对家里人低声下气,对待不速之客却毫不客气,深沉厚重的吼叫,不怒自威,好似能千里传音,往往是它一叫,村里的狗也都跟着叫。
家里人很喜欢它!不仅是因为它长的高大威猛,潇洒俊朗,更是因为它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精神。
大舅,大姨家各种了几晌地,而当时种地的最怕野猪和狗熊这二害,野猪一出洞,公野猪还好,独来独往,到了繁殖季节,那母野猪身后经常跟着十几个猪崽,它们就像推土机,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至于狗熊,学名亚洲黑熊,老人都叫它黑瞎子,说是它们普遍天生近视,百米之外看不清东西!还有一说,因为黑熊一身黑毛,眼珠小而黑,离远难以分辨眼球位置,就像没有眼睛一样。
至于为什么叫它狗熊,顾名思义,这东西小时候长的太像黑狗崽儿了,若是你有缘在山里捡到一只黑狗崽儿,我劝你最好把它扔在原地,以免引火烧身,就算躲得了大熊的追杀!待小黑狗崽儿长大,你要么吃牢饭,要么被吃破产。
狗熊掰苞米的故事想必都听说过,狗熊属杂食动物,退可吃果子树叶,进可杀其他动物补充脂肪,可谓林中楚霸王,大虫见了都要抖三抖。
它的前掌别看厚重无长指,但还是比较灵活的,秀起掰苞米可是林中一绝,详情可见动物世界!
只是这狗熊也属于没脑子的,它比较贪心!掰一穗还想第二穗,第二穗掰完还要第三穗,以此类推,它的目的就是把苞米掰完为止......
毕竟熊爪灵活度有限,能抓住的苞米屈指可数,也就造成了这边掰着,那边掉着的尴尬局面,往往被狗熊祸害过的田地,也是一片狼藉,未成熟的玉米棒散落一地,秸秆里倒歪斜,无法补救,农民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根本不是对手!
相比之下,野猪的危害其实更大,因为其数量庞大,而且想捉野猪,也是难于上青天。
野生动物生性警惕多心!稍有风吹草动,跑的比神仙还快,当然万事无绝对,狗熊就是其中不爱跑的,看见狗熊了,你跑就是了。
那时被野猪刺伤,被狗熊袭击并非新鲜事,甚至是常有的事,只是作为地球上最高等的动物,人类,必杀技就是头脑风暴,在科技面前大多茹毛饮血的动物不堪一击,甚至走向灭亡的边缘,以致保护野生动物逐渐成为了大家由心而发的事儿。
大白的英勇神武被大舅看在眼里,他经常带着它下地,主要就是防着野猪和狗熊,狗的吼叫一般能驱逐那些心怀不轨的野生动物,独自在地里遭遇狗熊和野猪绝非闹着玩的,欺软怕硬是动物的天性,凡是和它们近距离接触过的人都在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挥之不去。
大舅又来姥姥家借狗了,姥姥显得有些不高兴,因为姥爷已经进入了梦乡,我只好出来自己玩,六岁的我只有一米高,较之同龄人确实显得有些矮小。
大舅耕地用的是一台老式国产单杠柴油四轮车,它后面有两个硕大的轮子,前面的两个轮子却只有脸盆大小,乍一看,有些滑稽,但今日再想,这就是霸王龙的结构啊!目前来看,国产单杠柴油发动机也确实是可圈可点。
大白一见大舅兴奋的叫个不停,好似临出笼的战马,浑身的肌肉一起迸发,霸气侧漏,一指宽的铁链拴在其脖子上就像棉花一样,看起来随时会断。
勇猛的面孔,尖锐的牙齿,逼人的气势,直起身来比我高了不少,几近成年人的身高。
大舅笑呵呵的绕过姥姥,姥姥眼中露着不满,但还是没说什么,他一把解开大白的锁链,大白顿时上窜下跳,精神抖擞,对着大舅吼叫了两声,大舅粗壮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它的狗头,笑眯眯说道:“走了!”
只见大白原地打了个转,身姿迅猛,窜出庭院,警惕而威武的站在门口等待着。
大舅拿起搭在四轮车上的摇把,将其精准的插进一个小孔中,两条腿犹如石柱般结实,各扎在左右,左手伸了出去,不知在压着什么?右手则握着摇把猛地一用力,摇摆起来,只听“铿锵”“铿锵”的几声,一阵黑烟冒出,一个像石磨般的东西开始高速旋转!
“砰!砰!砰!砰!”
大舅收回摇把,那四轮车就算启动成功了,因为见得多了,加上好奇,我在后面曾试图学着大舅的模样启动它,可惜因此差点失去下巴......
在我的注视下,大舅带着亢奋的大白慢慢消失在路的转角,当时多么希望他也能带上我,并在夕阳西下时一同归来。
姥姥一直在做针线活,从头到尾没吭一声,我也不知道姥姥怎么了,后来才知道,大舅带着上地的狗经常无故失踪,她是在担心大白。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大白的安危,我可以透漏一下,大白是撑死的,就死在自己的窝前,他死时已经是条老狗了,也算是善终了。
屋内传来姥爷的咳嗽声,眼下已经日落,家家户户炊烟渺渺,灶台下的木头被烧的乌黑,大锅里的水上下翻腾,姥姥是远近闻名的厨娘子,手艺精湛,娴熟,简简单单的馒头都能蒸出艺术品的效果!
她蒸的馒头不仅白的令人咋舌,而且一锅里绝对找不出两个不一样的馒头!口感更是香甜松软,每每有主妇串门取经,无不发指其技艺高超。
不过做饭也讲究天赋,除我姥姥外,家里只有二姨的手艺差强人意,其他人都是只会吃的主,可惜我姥姥一身厨艺,悉数被外人学走了。
吃饱了,喝足了,人也懒惰了,望了眼村头大路,一辆辆四轮车满载而归,不管男女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因地里的蚊子能把人活活吸干,路的尽头迟迟没有大舅的身影,也没有大白振奋的吼叫,我不免有些失望。
大姨从自家四轮车上跳了下来,尽管不是我所期待的人,但还是欢迎他们的归来,她将头上的围巾一层层摘下,露出干黄的面孔,面带微笑,“玩什么呢?”
我害羞的捡起地上石子,憨然一笑。
姥姥将散发着热气的馒头装进小筐递给大姨,大姨笑了笑接过馒头,又上了四轮车,在我和姥姥的目送中渐渐远去,她不经意间看了眼大路尽头,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便回屋了。
老故事小课堂又要开讲了!姥爷习惯性的陷在那暗红色的老皮质沙发中,整个人也随之进入状态,一股神韵仙气蹦了出来,面前那人不再老态龙钟,干瘦肤黄,而是幻化成了沉着冷静,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