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姥爷喜欢打麻将,一身老式中山装,一顶破旧的帽子,一根拐棍,溜溜达达就出门了,如果要说比打麻将还重要的事,或许就是讲故事了,作为姥爷唯一的听众,我是他的最爱。
从前姥姥偶尔也会来听,只是再富裕的金山,总有拿空的一天,姥爷一张口,姥姥自己都能接着讲下去,这是姥爷不能忍得......哎,好在后来有我。
不得不说那时的鸡腿是真的香,不含任何防腐剂,人工色素这类化工品,纯老汤料熬出来的,就是那骨头棒我都能吸一天。
姥爷每次一讲故事,整个人立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好似这件事就发生在昨天......
贫穷,艰辛,靠天吃饭是那个时代的基本法则,而科学技术的落后也造成了很多封建迷信依旧流通,并被百姓奉为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信条。
一双破布鞋,缝缝补补的衣裳,浓密的头发,炯炯有神的眼睛,瘦弱的躯体,这就是小时候的姥爷。
十几岁的姥爷跟着爹娘下了一天地,回到村里依旧生龙活虎,毕竟还是孩子,天生的童真难以抹灭,即使在困苦的条件下,只要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他们就能想办法苦中作乐。
“俺爹说地里的秧苗全都完了,长不高,再旱下去,怕是挨不过这个夏天。”姥爷干了一天农活,灰头土脸,一双手脏脏的。
几个小伙伴也是像“麻杆”一样,瘦瘦的,看起来与姥爷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村子里今年没祭祀天地,不知谁又害了太岁,能有个好收成都怪了。”一个个子矮矮的小伙伴一本正经道。
其余人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反正稀里糊涂的就信以为真了,姥爷家的地旱的最严重,比谁都着急,“那你说该怎么办,没粮食不饿死人啊!”
“没办法,饿死你家都是小事,就怕到时大家都会被饿死。”那矮矮的小伙伴危言耸听道。
其余人一听又要饿死人,吓得一个个魂飞魄散,哪还有心情玩耍,一个个嚷嚷着要回家。
“诶诶诶,干什么去?”那个子矮矮的叫住大家。
“还能干什么去,回去躺着,省点力气。”一个瘦瘦黑黑的女孩子垂头丧气道。
个子矮矮的那个,一看就要劝不住,立马又嚷嚷道:“都别走,带你们去抓鱼吃!”
一听抓鱼吃,大家又来了兴致,可是没过两秒,大家脸色又黑下来,姥爷气馁道:“还抓鱼?能抓到鱼的河都干了。”
“没事儿,我知道到个地方,那里有水,里面有大鱼哦!”矮个子男孩一脸真挚的样子。
其他人半信半疑,真要有能抓到鱼的地方,也轮不到他们去抓啊?
“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到时烤鱼可别说我没找你们啊!”矮个子男孩刻意转过身,提高了音调。
姥爷一想自己好久没吃过肉了,又逢大旱,饥一顿饱一顿,哪天说不准就真的饿死了,不如去碰碰运气,这个家伙要敢说谎,不打烂他的嘴。
姥爷第一个站了出来,其他人开始犹豫,是出去碰运气还是回家躺着?
那瘦瘦黑黑的女孩子甩下一句“骗子”,就气冲冲的离开了,其他人一瞧更是左右为难,那矮个子男孩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愣了几秒,才反过来,顿时气得跳脚,对着那女生叫嚷道:“等我们抓到鱼,就是不给你吃,你就等着吃你的宝贝狗吧!”
姥爷一听此言,笃定了要去,一声不吭,与矮个子男孩站在一起,剩下的两个男孩前后看看,最终还是选择去抓鱼。
矮个子男孩喜上眉梢,得意洋洋的说道:“女孩子就是矫情,咱们走。”
四个人一人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当枪使,边走边唱,“小日本,喝凉水,上轮船沉了底,上火车压断腿,拿起枪没了准......”
此时的日本已经全面侵华,在中国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他们大部分为人奸恶,嘴脸丑陋,被中国老百姓深恶痛绝。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矮个子男孩还带着姥爷他们在山里转来转去,姥爷倔强又有点粗暴的脾气忍不住了,“你是不是骗人啊?”
矮个子男孩其实早就急的满头大汗,他不敢回头看三个小伙伴,只是一直挠着头,嘴里嘟囔着,“前几天我还看见了,一个很深的水潭,谭里的水都是绿的,有好多鱼,个顶个的大......”
姥爷一听,立马火了,一把拽过他脖领子,“都这时候了,你还编瞎话,怪我们瞎了眼,信你个谎话大王。”
矮个子男孩也急了,虽然他没有姥爷高,但经常干农活,力气也不小,一把甩开姥爷的手,愤怒道:“骗骗骗,就知道说我是骗子,她说也就罢了,你们也说,走吧,走吧,都走吧,我自己去抓鱼!”
姥爷撇掉手里的树枝,也是气得火冒三丈,咬着牙根道:“走就走。”
说着就一个人调头往回走,另外两个男孩子一瞧,左右为难,但心里也在怀疑矮个子男孩,只是没有表达出来。
矮个子男孩一瞧两人还没有走,心花怒放道:“还是你们够意思,我们一起去找水潭,那里真的有大鱼,抓上来够吃好久的,那是村长都没见过的大鱼。”
两个男孩子没禁住诱惑,只是回头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姥爷便跟着矮个子男孩走了。
姥爷独自一人在静谧的林子走,越走越心慌,那时的树林可不像现在这样,都是人工植树,先打出整齐的地垄,再栽树,现在的人很少有人见过百年老树吧,可是在那个年代到处都是这种百年甚至千年的老树,而且自然里生长的树是无规则的,各式各样的品种掺合在一起,老的幼的,粗的细的,弯的直的,如果没有人常走动而出现固定的印迹,是很容易在树林里迷失。
本来村人下地就是日落了,这会太阳也只剩下余辉,绯红的天边与翠绿的山峦相接,成群结队的鸟隐匿进森林里,时不时能听见几声诡异的叫声,不是老猎手很难分辨出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叫声,姥爷越走越怕,林子里相对封闭,太阳一落山,瞬间就阴暗下来,他因为赌气,一直低着头,不知不觉就走岔了路,可是再回头,入眼的除了阴森没别的。
他很是想念三个小伙伴,这会他们要在身边,即使迷了路,至少也不会这么害怕,而且人多力量大,总会找打出去的路,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悔有什么用?姥爷不敢再去找原路,漆黑一片脚都是软的,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奢求能找到出去的路。
可是事与愿违,脚下的路越来越窄,两边的杂草越发茂盛,周围冷冰冰的气息也越发浓烈,姥爷的步伐越来越小,直至他发现面前是一条死路才停下来。
直觉告诉他,他彻底迷路了,等天色完全暗下来,他可能会遭遇第一次在外面过夜的恐怖。
温度越来越低,黑暗像魔爪一般不断笼罩,时不时的怪叫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四周阴暗的角落让姥爷每一个毛孔都在发抖,他干咽下喉,不敢闭上眼,瞪着本来不大的眼睛四处张望,生怕有东西窜出来一样。
他开始在内心后悔,后悔在这个时候来这种鬼地方,若不是他轻信了矮个子男孩,也不至于这样,姥爷还在生那个男孩的气,然而现实让他抱着臂膀瑟瑟发抖,一味地埋怨毫无意义。
树叶在风的吹动下,发出沙沙的响声,每一阵吹拂,姥爷都随着战栗发抖,汗毛翘起,天边仅剩的一点光亮也在无助的呐喊中消失了,黑夜彻底笼罩了大地,这个世界开始变得陌生,变得让人不再向往,变的让人歇斯里地。
一个黑影从姥爷脚下窜过,速度极快,它跑过去后,还停留了一会儿,并直起背左右张望,姥爷认得这东西,分明是个“黄皮子”,也就是黄鼠狼,他捡起石头,撇向黄鼠狼,想吓走它,它被突如其来的石头吓得窜进草丛里,姥爷满意的笑了,胆寒的心暖和不少。
只是停在这里终究是下策,他咬咬牙,摸着黑还是准备原路返回,期间走过的路几乎一模一样,好似在原地踏步。
姥爷一声长叹,哀嚎起来,想大哭又不敢太大声,怕哭声引来什么不好的东西,从小就被灌输牛鬼蛇神的迷信,使他早就对这个世界产生了特有的认知。
静谧的森林深处好似一个无底洞,一眼看不到头,却又止不住想去看!姥爷想起他娘那慈善的面孔,泪水止不住的啪啪掉落,他悲观的想着自己大概会死在这里吧!死前真的在想吃一会娘做的馍。
森林深处慢慢传来奇怪的声音,声音很独特,像是婴儿的啼哭,姥爷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手足无措。
那声音还越来越近,似乎就是冲着他来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姥爷从小就从大人那里听过很多传说故事,如今这脑子像放映机一般,画面一个接一个出现在眼前。
他哇的一声开始转身向后跑,可是哪知身后的声音也跟着他跑,而且离他越来越近,啼哭声也开始杂乱起来,看样子还不是一个婴儿在哭!
姥爷那一身破烂的薄衣因为冷汗沾在身上,特别难受,他一瞧自己又跑回那最初看见的尽头了,合计自己又转回来了!
随着啼哭声越来越大,一阵急促的脚步随之而来,落在地上的枯叶被踩的噼啪响,姥爷手心冰凉,努力瞪着眼看着面前,心道:死也死个明白!我胡光绪不是个孬种。
可是哪知他定睛一瞧,来追他的并不是别人,就是之前与他分开的三个玩伴。
他悬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下,喜极而泣,一笑泯恩仇,“怎么是你们啊!”
矮个子男孩早就没了刚才凌厉的气势,也哭哭啼啼道:“可追上你了!你跑什么呀?”
姥爷觉得可气又可笑,“刚刚那种情况,我追你,你也跑啊!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是我?”
“唉,我们听到有人声就追过来看!而且我夜视眼,一到晚上眼睛比狗都好使!你忘了?”矮个子男孩止住眼泪,流着鼻涕说道。
姥爷既欣慰又抱怨,“亏你们还能来找我!”
“你走后,我们又走了一会儿,哪知天色忽然阴暗,难以分辨方向,觉得不妥,便折回去找你,可惜走来走去,还是迷路了,本以为这下糟了,哪知福祸相依,迷途中碰见了你!说正经的,你知道出去的路吗?”矮个子男孩急迫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