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9054000000007

第7章 美人恩

鹿一鸣之前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宫中,但自幼博览群书,外出办事历练时也去过许多地方。可像今日这样诡异的事情,却还是头一次见,让他不由得头皮发麻。从灰茧中被救出的女子神色慌张惊恐,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看着一只正在慢慢蠕动的灰茧。鹿一鸣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只有些异样的灰茧。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橘红的光线透过树林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落在灰茧上,那画面甚是奇特。

“咔”的一声,不远处,一只灰茧犹如破壳的鸡蛋爆裂开来,从里面钻出一个刚才围攻鹿一鸣的怪物,只是这个怪物小一些,在地上抖动着身体,发出“呜呜”的叫声。

“蝠狰!转……转化了,快,烧了这里!”鹿一鸣怀里的女人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虽然还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也看出这些灰茧孵化后就变成了女人口中所说的“蝠狰”。

“你别急,先坐这儿休息一下,让我来。”鹿一鸣再次扶住摇摇欲坠的女人,让她坐到树下。他捡来一些枯树枝,用玉尺点燃,然后把火苗抛向身边的灰茧。没想到灰茧遇火即燃,火势瞬间大了起来。鹿一鸣抱起女人,往逆风的方向走去,避开了大火。

“等一下,蝠狰不怕火,杀了它再走!”女人指着在火中的蝠狰说道。

鹿一鸣这时才注意到那个刚刚孵化的蝠狰在火中游来荡去,完全不受影响。他取出腰间的红蛇剑,随手甩出,剑如流星,闪电般地刺中了蝠狰的头颅。蝠狰应声倒地,他再一抬手腕,那红蛇剑仿佛有灵性一般,倒飞回来,落在了他的手中。女人看到这神乎其神的剑术,瞠目结舌,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此时,火势越来越大,远处又响起骇人的嘶鸣,其他蝠狰正从四周赶来,一旦合围,那可比大火更让人恐惧。鹿一鸣不敢耽搁,抱着女人急忙逃离。他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看不见火势,听不到蝠狰的鸣叫,才停下脚步。

女人被鹿一鸣抱在怀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她喜欢他强健有力的胳膊,喜欢他身上的味道。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救了她,就像是狼神派下来的使者,实在让人有些不可思议。但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是一个夏国人……

“你……你叫什么?”女人这时被鹿一鸣放了下来,坐在一块岩石上,夜色深沉,恰好遮住了她羞红的脸。

“在下鹿一鸣,姑娘怎么称呼?”鹿一鸣也坐在一旁,喘了口气问道。

“在……我……安多丽……谢谢你救了我,你怎么会来这里?”安多丽的夏国话并不流利,说起话来有些结巴。

“说来话长,我在夏国犯了事,迫不得已,只好跑到这里来。”鹿一鸣随口胡编,他怕安多丽继续追问,于是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夏国话的?”

“我的拉姆是夏国人。”安多丽的话里夹杂着狼族语,她说完后也发觉了,又连忙解释道,“拉姆就是我的母亲……她教我说的夏国话。”

“那么说你的母亲是夏国人了?”

安多丽点点头:“父亲找来的……”

鹿一鸣知道狼族时常会越过天脊山,劫掠财物和女人,所以有夏国的女人被抓去,也并没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对了,那怪兽,就是你说的蝠狰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你们会被封在灰茧里?”

安多丽听到“蝠狰”两个字,脸色瞬间惨白,身体也跟着瑟瑟发抖。

“卡木西多斯……魔兽,转化……我们的部族被袭击了……”安多丽有些恐惧,又有些着急,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因为她的许多认知都来自狼族特有的记录和传说,所以她只能混用两种语言来向鹿一鸣讲述。

鹿一鸣一开始听得晕头转向,但是和安多丽沟通几次后,终于大致弄明白了她说的话。

有一种被狼族称之为卡木西多斯的魔兽,它们可以把人转化成蝠狰这样的怪物。而卡木西多斯原本只是狼族口口相传的邪灵,没有人相信它们真的存在。但是在一年前,传说中的邪灵出现了,它们不断偷袭狼族的部落,俘虏部落里的人,并把他们都转化成了蝠狰。更可怕的是这些被转化成蝠狰的人,以人为食,残暴凶狠。那灰茧是从卡木西多斯口中吐出的液体凝结而成,只需要大概七天的时间,灰茧里的人就会被转化。

若非亲眼所见,鹿一鸣一定不会相信安多丽的话,因为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

天色已黑,在丛林中他们很难再继续赶路,只得找了个地方过夜。鹿一鸣找来一些食物和水,以帮安多丽恢复体力。

“你若没有去处,可以随我回迦楼城,你救过我的命,父亲大人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安多丽心思简单,对鹿一鸣所说的话从未怀疑过。

鹿一鸣本就是来打探军情的,如果能混进狼族的部落那是再好不过,他便道:“承蒙姑娘不弃,在下先谢过了。”

鹿一鸣又从安多丽口中了解了一些狼族的情况,他对这个神秘的部族有了初步的了解。狼族分为八大部族,分别是迦楼部、天一部、龙众部、夜叉部、达婆部、修罗部、那罗部和呼耶部,而安多丽就是迦楼部的人。

八大部族虽各自为政,但相处融洽,少有争端。本来各部都相安无事,可卡木西多斯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部族间的平衡,各部为了躲避蝠狰,都往天脊山附近集结,有限的资源越来越匮乏,除了越过天脊山劫掠,部族之间也开始发生冲突,争夺物资。

安多丽和部族中的人正是因为去丛林中采集浆果和寻找水源,才遭到卡木西多斯的袭击,而被裹入灰茧。

“卡木西多斯长什么样?”鹿一鸣只见过被转化的蝠狰,所以好奇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好像人,又不是人……”安多丽词汇的匮乏让她无法用夏国话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也罢,早晚要去见识见识。”鹿一鸣手里握着红蛇剑,把它当作烧火棍,一边说话,一边摆弄着眼前的篝火。

“你的武功很厉害,可以控制剑飞来飞去……”安多丽想起鹿一鸣刚才杀蝠狰的那一幕,充满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剑。鹿一鸣闻言笑了起来,把红蛇剑倒过来拿住,道:“你看这里。”

安多丽这才看见红蛇剑的剑柄处有一根透明的丝线伸出来,丝线的另一头有一个小环,鹿一鸣的手指正套在环上。

“原来如此!”安多丽也笑了。

这是鹿一鸣第一次见安多丽笑,在火光的映衬下,那笑容宛若星辰,熠熠生辉,让他不由得心神一荡。

通天阁位于洛安城后紫金山之巅,这里是皇族祭祀之地,也是大祭师弥矢亚的居所。以地势而言,通天阁雄踞山顶,可以俯览整个洛安城。

以通天阁为中心,在紫金山方圆数十里内修有各类建筑七十二座,住有白衣七百余人、术士九人。普通人别说去通天阁,就算靠近紫金山五里范围内都是不允许的。所谓白衣即是修行之人,他们中极少数有资质之人可以修成术士。

在紫金山旁驻扎有一队禁军,人数约莫两百,一来负责紫金山周围的警戒,二来负责皇室每年一次的祭祀活动。禁军由禁军统领吕子建统率,不受大祭师的调配,而吕子建是当今太后吕淑怡的侄儿,也是太尉吕素的亲儿子。不过吕子建很少会去紫金山,那里的禁军交由一个百人长负责,定期向他汇报。禁军虽然是直属皇家的军队,但是没有大祭师的同意,也不得擅自上紫金山。

此时夜色正浓,紫金山上的通天阁一如往常地灯火通明,由下至上看宛如飘在云中的琼台。弥矢亚一身素衣,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诵读经文。他所在的房间是通天阁的顶楼,屋内简雅古朴,焚香袅袅。

如今深秋已至,夜里寒气逼人。一个白衣童子悄然走进来,往铜炉内添着木炭,手上却忽然一滑,一块木炭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弥矢亚睁开眼睛,仿佛从梦境中醒来。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但其实实际年龄要大很多。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年纪,他侍奉过三位皇帝,这一点倒是和韦不群一样。

韦不群曾跟人说过,自打认识弥矢亚起,他就是现在的容貌,仿佛从没老过。术士一直是超越常人的存在,所以对于弥矢亚容颜不老,也没有多少人觉得不可思议。

“大人……”白衣童子惊恐地跪倒在地。

“你且退下。”弥矢亚疲惫地挥挥手,白衣童子急忙捡起木炭退了下去。

弥矢亚站起身,走到一道门前,推开门,外面就是占星台,也是紫金山的制高点。占星台开阔平坦,呈四方形,每个角落都放着一把玉尺。玉尺发出淡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平台。夜空中繁星点点,一眼望去,令人遐想无限。天地浩瀚无边,究竟其中隐藏了多少未知的力量,谁又能真正掌握?弥矢亚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消散,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界源之力已经开始吞噬他的身体。

千百年来,术士借助法器驱动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但自身也会受到法器中界源之力的侵袭,使用的五行之力越多,身体内的界源之力便积累得越多,一旦超出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便会枯竭而死,其过程痛苦不堪,犹如凌迟。所以术士们对于五行之力的使用都会相当谨慎,一旦接近临界点,就会自我封印,从此不再施法,变成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然而让一个曾经掌握过超常力量的人,放弃一切,重归于平凡,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弥矢亚周围的玉尺忽然发出红色的光芒,巨大的热量从这些玉尺中喷薄而出,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了。

“大祭师,别来无恙。”半空中出现一个红色的光圈,从圈里飘然走出一人。

弥矢亚见到来人,一动不动,脸上依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淡淡地说道:“侯爷的法力又精进不少。”

“本侯岂敢在大祭师面前卖弄,若非大祭师这里有如此强大的法器,恐怕我也很难施展这破空之法。”来人正是枫国的智渊侯欧阳心。

“侯爷此番来,可是事情已经布置妥当?”

“正是,只待时机一到,大军便可长驱直入。”

“胜负却也难料……”弥矢亚搓着手指,把目光投向漫天星辰。

“你我所要的东西并非胜负,而是天下大乱,破除界源之力,指日可待。”欧阳心握紧拳头道。

“侯爷切莫大意,远的暂且不说,此次去边境迎亲之人乃是风羽先生。”

“风羽先生?此人身份神秘,颇有才学,不过向来不问世事,怎么也会掺和进来?”欧阳心闻言一惊,他曾经慕名拜访过洪飞羽,想招为己用,却被婉拒。

“他入京不过几日便已闹出不少动静,还得到了韦不群的支持。”

“这么说来他是韦不群的人?”

“那倒不好说……”弥矢亚陷入了沉思。

“大祭师放心,我自会小心应对。”欧阳心能走到今天,绝非侥幸,他也从来不会轻敌。

弥矢亚点点头,他相信欧阳心,因为欧阳心甚至比他更渴望打破界源之力的禁锢。

忘忧亭,矗立在大学士府的后山,幽静雅致。苏月盈手握毛笔,看着长桌上的画纸,却不知该如何下笔。她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洪飞羽骑着骏马,神采飞扬地走在青云道上的样子。她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他,而他似乎也看见了她,那个微笑、那个不经意的点头,他真的看见她了吗?想到这里,她的手竟然微微颤抖,笔尖的一滴墨水落在了画纸上。

“可惜了,好好一幅秋菊图。”

“父亲……您怎么来了?”苏月盈放下手中的笔,转身微微施礼,撒娇般地说道。

苏迟慈祥地摸摸女儿的头,然后拿起桌子上的笔,抬手在画纸上添了几笔。原本滴在菊花花瓣上的墨汁,变成了一只蝴蝶。苏月盈此时却笑了,指着蝴蝶说道:“父亲的蝴蝶画得虽好,但是这秋日里怎会有蝴蝶呢?”

苏迟笑着点点头,说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苏月盈感觉到了父亲投来的目光,仿佛自己的心思已被父亲看透,脸上不由得一红。

“父亲越来越喜欢打哑谜了,小盈听不懂,先去歇息了。”苏月盈说着就转身离开,生怕父亲会说出一些令她难堪的话。苏迟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孩儿拜见父亲大人。”此时苏慕走了进来。

“慕儿,不用多礼。”苏迟扶住儿子道。

苏慕刚才在亭外听到父亲和妹妹的对话,此时也望了一眼桌上苏月盈没有画完的画。

“月盈这次怕是要失望了。”苏慕说着咬了咬牙,“洪飞羽既然不识抬举,我们要不要……”

“不可轻举妄动!”苏迟抬手制止了苏慕后面要说的话,说道,“想要他人头的人太多,恐怕用不着我们出手。”

“可洪飞羽明知道魔衍是我们的人,却还帮着韦不群对付他,这不是在向我们公然挑衅吗?”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就是太心浮气躁了。”苏迟坐下来看着苏慕,语气稍稍重了一些。

“是,孩儿谨记。”苏慕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侯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苏迟问道。

“父亲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苏慕压低了声音道。

“那就好。”苏迟露出笑容道。

苏慕又向苏迟汇报了些琐事,而后就匆匆离开,赶往春风苑。

春风苑此时依旧宾客如云,苏慕也是这里的常客,何况来这里的达官贵人实在太多,倒也没有太多人注意他这位公子哥儿。一位青衣姑娘走上前拉住苏慕的手,苏慕微微点头,笑而不语,跟着这位青衣姑娘来到一间僻静的厢房里。

青衣姑娘在门口施礼后就离开了,苏慕独自推门进去。厢房内空无一人,苏慕径自走到衣柜前,转动衣柜门的把手,衣柜内发出“吱呀”的声音。苏慕打开衣柜门,里面露出一个暗道。他走进暗道,虽然漆黑一片,但并没有影响他步行的速度。

左七步,前六步,右三步……只见苏慕几个转身,就走出了暗道,来到一间宽阔的密室。密室里有一位佳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走进来的苏慕,她正是天下第一歌姬月兰。

“苏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月兰站起身来微微一福,动作虽然简单,可她做来却花枝招展,令人炫目。苏慕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地上前就要抱住月兰。月兰却巧妙闪身,从他身边划过。

“公子要是想春风一度,怕是找错了人,不过奴家倒也认识几个好姑娘,可要奴家帮你安排?”月兰虽然依旧满脸笑容,眼角却有一丝杀气。

苏慕急忙拱手道:“不敢,不敢,适才在下一时忘情,还请姑娘恕罪。”

“公子言重了,还请坐下说话,奴家为您斟酒。”月兰此时又春风带雨般拉着苏慕的手,让他坐下来。

苏慕也收敛了心神,知道月兰并非一般人,她的媚术更是千变万化,令人防不胜防。

“此番来,买人命。”

月兰不动声色,为苏慕倒上酒,才开口问道:“大学士可知道?”

“已禀明父亲大人。”

“公子想要谁的命?”

“风羽先生,洪飞羽!”

纵是城府极深的月兰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这里是十万两银票,事成后再付五十万两。”苏慕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

“闻名天下的风羽先生,当今的状元郎,倒也值得起这个价!”月兰收起银票,露出冷冷的笑容。

科举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翰林院邀请所有上榜的学子,设宴款待,一来彰显皇恩浩荡,二来给这些未来的朝中官员一个交流的机会。翰林院院士昭世昌主持宴会,院中大小官员也一并陪同,场面好不热闹。洪飞羽本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他也明白要混迹官场,决不能自命清高。所以凡有敬酒者,无论官衔大小、地位高低,他都来者不拒,笑脸相迎,称兄道弟。

众人本以为风羽先生是个清高孤傲之人,没想到他竟如此随和,而且还颇有江湖味,倒是让人生出亲近之感。昭世昌更是拉着洪飞羽不放,他深知洪飞羽如今是丞相和皇上身边的红人,便不顾自己的身份,极尽献媚之能事。

洪飞羽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里上百文人学子,真有才华者不过一二,剩下大多是官宦世家子弟,或是溜须拍马之辈,夏国朝廷已然沦落至此,如非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这位学士大人更是令人瞠目结舌,说起话来,别说文采,别字倒是有几个。

“诸位贤才,蒙皇上圣恩,今日齐聚一堂,正所谓才子佳人,如今少了美人,却大为不妥……”昭世昌已有七分醉意,站起来举着酒杯大声说道。底下顿时笑声一片,纷纷附和。昭世昌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丢下杯子,用力拍了拍手掌,就从两边侧门走出数十乐师和舞姬。

“洪大人,你且看着,如有喜欢的,只管带走!”昭世昌搂住洪飞羽的肩膀,一脸猥琐的笑容。洪飞羽假意应承,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昭世昌看洪飞羽如此上道,心中大喜,急忙催促舞姬们开始表演。

乐师奏响乐曲,曲声悠扬欢快,舞姬翩翩起舞,婀娜多姿,撩人心神,众人纷纷回座观赏。这时,一声高亢的琵琶音打破欢快的旋律,一个歌姬手持琵琶,从天而降,仿佛天女下凡。歌姬以琵琶领奏,开口唱道:“寒风冷,骤雨初歇。豪庭帐饮无绪,留恋处,轻车催发。你我相看无语,泪眼凝噎。千里烟波,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云州?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这首歌婉转凄切,悠扬动听,歌者起承转合间更是尽显优雅从容、蕴藉深沉、缠绵悱恻。可谓听者动容,闻者落泪,众人无不被这歌声征服。洪飞羽也沉醉其中,这般词唱俱佳的表演也只有天下第一歌姬月兰能够相媲美。

“洪大人,这个歌舞班可是我专门从泉港请来的,比起春风苑里的月兰,也不遑多让吧?”

“惊为天人。”洪飞羽这话倒没有半点儿吹捧。

昭世昌闻言大喜,连忙向歌姬挥手,喊道:“莹莹,还不过来给状元郎敬酒!”

那叫“莹莹”的歌姬,从下人手中端起一杯酒,步态轻盈地走向洪飞羽。

“今晚你可要好好伺候我们的洪大人。”昭世昌在莹莹经过身边的时候,色眯眯地跟她耳语道。

歌姬毫不介怀,媚态毕生,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洪飞羽,仿佛顷刻间就要倒入他的怀里。洪飞羽见佳人来敬酒,也不好意思摆架子,便起身相迎,准备喝了这杯酒。然而就在歌姬递上酒杯时,从她的袖中竟然弹出一把匕首,直刺洪飞羽。

洪飞羽虽然已经看见匕首,但他避无可避,然而他也无须躲避。因为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从人群中飞出一块碎石,击中了歌姬手中的匕首。只听“咣”的一声,匕首被击飞,插入一旁的柱子上,燃起一阵青烟。洪飞羽见机不可失,立刻连滚带爬地逃进人群里。

“来人,来人!有刺客……”昭世昌吓得脸色苍白,酒也醒了七分,高声呼救。

歌姬见先机已失,眼睁睁地看着洪飞羽溜走,却也无可奈何,咬牙发出一枚烟雾弹,趁乱逃出。整个宴会厅顷刻间烟雾缭绕,乱作一团,喊叫之声不绝于耳。这时,洪飞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他回头一看,竟然是女扮男装的苏月盈:“是你?”

“跟我走!”苏月盈拉着洪飞羽跑出了翰林院。可没走两步,她就发现洪飞羽脚步虚浮,慢如乌龟,她干脆提住他的衣领,施展轻功,把他带到安全僻静的位置,这才放下他。

“你怎么半点儿武功也不会?”

洪飞羽苦笑,正了正衣衫,拱手道:“多谢苏姑娘出手相救,在下不喜舞枪弄棒,未曾学过。”

苏月盈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光靠满腹经纶,你可在这洛安待不下去,至少……至少身边也要有个像样的侍卫。”

“多谢苏姑娘提点,在下日后定当……”

“我劝你还是离开比较好。”苏月盈打断了洪飞羽的话,一双美目看着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能走的话,在下也不想留下。”洪飞羽淡淡一笑。

“我知你来此并非为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但无论为何而来,都莫要大意……我能救你一次,却也救不了你……”苏月盈本想说“一世”,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在下谨记。”

“我言尽于此,日后你多加小心……”苏月盈出言告辞,心中却又期盼洪飞羽能留下她。然而洪飞羽却只是拱手相送,一言不发。苏月盈一咬牙,纵身而去,几个闪身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洪飞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是一阵萧索。

“还不出来?”洪飞羽轻咳了几声。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林晨笑嘻嘻地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手?”洪飞羽责怪道。

“我出手了可就看不到这出好戏了。”林晨放肆地搂住洪飞羽的肩膀道。

“你倒是非常肯定她能救下我?”洪飞羽推开林晨,没好气地问道。

“她有备而来,自然是非救你不可。”林晨双手抱胸,信心十足。

“恐怕是你想看她出手吧?弹指神通,当年围剿无相门的人里面,就有人用了这门功夫。”洪飞羽神情凝重地看着林晨,“你早就盯上苏月盈了,是不是?”

“不愧是风羽先生,什么都瞒不过你。”林晨的眼睛里露出冷峻的目光,“我第一次看到她和苏慕便发现他们内息异于常人,所学功法正是神通教的法门。”

“我一再嘱咐你,当年那场血案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究竟那些蒙面杀手是什么人,绝非单从武功路数就能确定。”

“但凡有一丝线索,我都绝不会放过。”

“答应我,凡事不可冲动,你还记得门主临终前说的话吗?”

林晨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点点头。

“晨儿,莫念师仇,助风羽救苍生……”无相门门主天海老人说完这句话就与世长辞了。

苏月盈为避人耳目,翻墙入院,脱了男装,这才往自己的闺房走去,然而苏迟早已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月盈,你好大的胆子!”苏慕面色冰冷,眼中却怒火中烧。

“胆大的是你,父亲说过不可轻举妄动。”苏月盈看着自己的哥哥,分毫不让。

“此人不除,日后必是我苏家大患!”

“他若真成我苏家大患,我自会亲手取他项上人头。”苏月盈说完,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苏迟。苏慕看着妹妹走进房门,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你妹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又何必与她斗气?”

苏慕心里“咯噔”一下,闻声知道是父亲来了,心中暗叫不好。

“父亲……”

“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了。”苏迟面色一寒。

“孩儿请父亲责罚。”苏慕跪倒在地。

“此番在翰林院这一闹,朝中又免不了一场风波,这几日你不可再出府。”苏迟严厉地说道。

“遵命。”苏慕想不通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月兰出卖了他。

“不过这次的刺杀却也并非全无作用,至少可以试探一下洪飞羽的底细,所以我并未阻止你的行动。”苏迟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

“父亲的意思是?”苏慕有些不解地问道。

“翰林院大厅之中,除了你妹妹,还有一位高手守在洪飞羽旁边,所以即使月盈不出手,这次刺杀也不可能成功。”

“高手?”苏慕微微一怔,“莫非是洪飞羽的表弟林晨?”

“正是此人,就连你们的师父也说此人功力深不可测,他都未必是对手。”

“师父他老人家也去翰林院了?”

“不错,我安排他去一探究竟,那些收钱卖命的人终究信不过。”苏迟一语双关。

苏慕脸色微微一红,不敢多言。

“月盈这次出手相救,反而让我苏家在这件事上撇清了关系,也算是件好事,洪飞羽的事情以后你再不要管,听明白了吗?”苏迟严厉地说道。

“谨遵父命。”苏慕俯首道。

“下去吧。”苏迟挥手道,苏慕依言退下。

“女大不中留啊……”苏迟转身看着女儿的闺房,摇了摇头,心里已然有了决定。

天还没亮,洪飞羽的府邸四周已经围满了金务卫和禁军,昨晚状元郎被刺杀一事已然惊动天子,龙颜大怒,特调遣一队禁军来守卫御前师京大人。洛安知府更是不敢马虎,虽然有禁军,但他也安排了一队金吾卫在外围巡防。禁军队正和金吾卫队正两人循例登门,向御前师京洪飞羽说明来意,并听候调遣。

洪飞羽虽不愿意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在府里,但是也不能推辞。他首先感念皇恩浩荡,还有知府大人的深切关怀,并奉上丰厚的银两孝敬两位辛苦的队正大人,又安排了下人好生伺候。

“你倒是挺会收买人心。”银铃笑着对刚刚应付完琐事的洪飞羽说道。如今她的外表虽然像是一个洗衣做饭的妇人,神态间却还是不经意会流露出少女姿态,看起来倒有些不伦不类。

洪飞羽摇摇头,说道:“这几日两位可住得习惯?”

“粗茶淡饭也就罢了,每日困在府里,好生无趣!”银铃忍不住抱怨。

“明日一早我要启程前往岩石城接驾枫国银铃公主,待我回来便设法送二位离开洛安,再帮二位寻个安生的好去处。”洪飞羽不经意地道,暗中却在观察她们的神情。

银铃和彩霞皆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脸上露出几分调皮神态。

“我们也和你一起去,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公主长什么样呢?”银铃想着都觉得十分有趣,她倒要看看父君找了谁来冒充她。

“路途遥远,又颠簸,我们……还是别去了吧……”彩霞闻言却心惊肉跳,连忙扯了扯银铃的衣角。

“怕什么,跟着御前师京大人,我们一路上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游山玩水,可比待在这破地方好多了。”银铃坚持己见,只要她觉得好玩儿的事,任性起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她。彩霞知道她的个性,也只能闭了嘴。

洪飞羽故作犹豫,显出为难的样子。

“如果你不带我们去,我们自己也要去!”银铃任性道。

“去也可以,只是路上要听在下的安排,不可肆意妄为,坏了大事。”

“好,成交!”银铃拍手道。

洪飞羽离开前厅,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窗户。一只黑色的鹊鸟飞到窗台,扑打着翅膀。他用手轻轻抓起鹊鸟,从它脚环上取下一卷纸条。纸条上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小点儿,组成一些让人看不懂的奇怪符号。

“海上又有消息了吗?”林晨不知从哪里又钻了出来。

“我说你在家里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不好吗?”洪飞羽最烦林晨好像幽灵一样跟在自己的身边。

“习惯了,下次注意。”林晨不以为意地敷衍道。

“旭日岛上已经开始大规模造船。”洪飞羽说着,把纸条收进了怀里。

“看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急也急不来,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做。”

“对了,那两个丫头你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非常肯定那个香儿就是银铃公主,彩霞应该是她的贴身丫鬟,只是不明白她们怎么会到这儿来。”

“公主既然都住在府上了,你还去什么岩石城啊?”林晨挖苦道。

“枫国必然已经知道公主不在,可依旧来和亲,这背后必有阴谋,不去是不行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洪飞羽苦笑道,“你要安排人看好那两个丫头,切莫节外生枝。”话音未落,那鹊鸟“扑腾”一声,跳出窗口,展翅高飞。

同类推荐
  • 心会跟爱一起走

    心会跟爱一起走

    大部分人都在追求爱情,但得到爱情的人却很少,虽然这样,追求爱情的人还是不断的涌现。本篇小说兼有俏皮、机智、反讽等多种韵味,写的很现实,把小说中人物的心思也写的淋漓尽致。此文比通俗小说赋予了远远更多的对爱情的探求和思索以小情揣大义,结局出乎意料,发人深省。
  • 人杰

    人杰

    他现在叫萧杰,他只能重头开始。他有一个姐姐叫萧玉,对他很好,萧杰所有的记忆,就从这里重新开始。他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拥有奇异力量的少年,在一路阴谋陷阱里,他一步步沦陷,一步步揭开真相。当他撕开那层神秘的面纱时,面临他的是幸福还是真正的劫难?
  • 断鸿零雁记

    断鸿零雁记

    《断鸿零雁记》的剧情描述三郎自幼与亲母和妹妹分离,受尽义母的虐待,结果选择削发为僧。其后,三郎得一红颜知己相助,赠予他盘川到扶桑与母亲和妹妹重逢。然而,待三郎归来时,他的红颜知己却早已香销玉殒。
  • 锦屏四部:韶华记

    锦屏四部:韶华记

    本书以锦屏县“县城-洼峪镇-马蹄庄”地理环境为轴线展开叙事,通过对上世纪70年代以来锦屏县几代人生活经历的描写,广阔地展现锦屏县半个世纪丰富的历史内容。包括《少年书》、《韶华记》、《情事录》、《煮豆歌》四卷,计约80万字。
  • 超优质魔王殿

    超优质魔王殿

    想要变成绝世美少女吗?只要签订一份《魔王殿超优标本收集契约》,就能心想事成哦!可如果才与恶魔签下契约,守护神使就出现了,那该怎么办?是继续执行恶魔的契约,变成绝世大美女,还是听从神使的命令,恢复为平凡小女生?当固执自私的透明少女对上冷血无情的守护神使,谁会占据上风?充满爆笑和吐槽的恶搞魔幻恋爱,活力四射热闹开演!
热门推荐
  • 英雄联盟之独一无二

    英雄联盟之独一无二

    时空交错,另外一个世界的英雄联盟至强者毕生的经验、技巧融合到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游戏的人身上。从此,这个世界的英雄联盟多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统治者。
  • 末日毁灭系统

    末日毁灭系统

    世界上真的没有世界末日吗?有人觉得有,有人觉得每有,但是有个共同的,世界末日离我们还很遥远,但是真的遥远吗,也许就在眼前,这一切都是阴谋
  • Smart Videoconferencing

    Smart Videoconferencing

    The authors address the most basic concerns of users: how to handle the equipment, how to reduce distractions, how to avoid mistakes, and how to look and sound your best on camera and get the most out of virtual meetings.
  • 纷尘

    纷尘

    洛城雨凉,潇湘溪苑,拂晓微风轻起的琉璃白。你从梦里巍巍而来,撞进一颗深沉似海的心。或许那是一场梦的牵引,或许那是一次气息的召唤,或许那更是一次血缘至亲的感应,恩怨情仇,是是非非,将自己卷入了这一趟浑水其中,爱恨情仇,自己又是如何将自己置身域外,独看这落魄的红尘呢?纷尘事多,何时封心,碎了这连城一梦?
  • 王爷和女总裁

    王爷和女总裁

    她,受尽现实生活的折磨,父母的早逝、亲人的漠视,让她看透人情冷暖。四年的大学生涯虽让她收获好友。可她依旧选择逃避,舍弃偌大家产,放弃总裁的头衔出国旅游,怎料却穿越到了明朝!一场奇遇即将开演……
  • 永生者之书

    永生者之书

    练笔之作,短篇小说。这是一段有关王与亲王,亲情与爱;巫女与神明,永生与破灭的曲折故事。喜欢这本书的朋友可以点收藏慢慢看哦~
  • 宠妻无下限:爆萌宠妃

    宠妻无下限:爆萌宠妃

    “啊尘,今天绝影的大公子向我表白了”某男的脸黑了下来“啊尘,南风国的小王爷说完带我去看烟花”某男的脸继续黑“啊尘,白炎城城主送了我一把幻影剑”某男的脸黑的已经不能再黑了。对着暗卫道“都废了!”
  • 止玉

    止玉

    既非凤凰,又怎能栖于梧桐既是琼玉,又怎该安于现状缘分缘分,有缘无分红线红线,该是红色才对
  • 花落小满日

    花落小满日

    是短篇小说,在一间神秘的店铺,作家都如24个节气一般转换轮回,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 公务员职业道德:忠于国家(三)

    公务员职业道德:忠于国家(三)

    本书内容包括忠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坚定理想信念,在思想上、政治上、行动上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忠于国家利益,维护党和政府形象、权威,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严守国家秘密,同一切危害国家利益的言行作斗争;忠于国家宪法,模范遵守法律法规,按照法定的权限、程序和方式执行公务,知法守法、依法办事,维护法律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