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二点，晋阳的电话响了，来电是“晋先生”。
转头看一眼已经扛不住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的爷爷，小心的走开接起电话：“爸。”
“爷爷休息了吗？”
“我和阿姨劝了爷爷很久他都不肯去休息，可能是习惯了早睡，这时候坐在沙发上打瞌睡。”
“你跟爷爷讲，许爷爷病情已经稳定了，没有危险。你劝他进去休息，明天早上吴叔叔开车带你们到医院来看望。”
“好。”
“阳阳你也早点休息，不要担心。”
“好。你们也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晋阳走到她爷身边，原话复述给爷爷，哄着老爷子回房间去休息。
关上她爷的房间门，转头看看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
躺在床上看手机，突然看见了一条未读提醒：大年三十给小叔叔发邮件。
这是她很早就设置的手机事项自动提醒。不只是年三十，还有圣诞节，许靖年的生日，在这些日子都会给他发一封邮件。但是从去年开始，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他的生日之后就没再主动给他发邮件了，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她的问候了。
一早和爷爷一起去医院探病，进到医院才发现许爷爷和何鲲住院的医院是同一所。
在病房里看见了赵芝树，眼睛通红，面目憔悴。
给许爷爷打了招呼，爷爷已经走到许爷爷旁边，弯着腰去安慰他。
赵芝树走向病房外面，晋阳赶紧跟上去，在医院走廊上并排走向阳台。
“你还好吧？”
“嗯。”他应答的漫不经心。
“昨晚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不在家呢？”
“没事。”
晋阳慢慢放下了原本准备拍他的脊背的手，她突然觉得很无力，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她想为他做点什么，但是有心无力，因为他把自己武装得像个战士，永远坚强，一直快乐，内心的难过悲伤全都埋在心里，没有给她一点机会。
放假时的通知是年初八学校高三开学，因此晋阳决定在开学前再去一次医院，看望何鲲和许爷爷。
刚进病房门，一大股烟味扑面而来。
何鲲一身病号服，剃光的头发已经长出寸长，配上此刻吞云吐雾的动作，颇有几分社会大哥的模样。看见她进来，用夹着烟的右手跟她打招呼，看着她手里除了水果之外还抱着的一捧新鲜的康乃馨，不正经地笑：“阳阳姐，你来就来，干嘛还带东西。我知道你喜欢我，不过我更希望你送玫瑰花。”
把水果和康乃馨放下，走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随意拿起桌上的零食，惯性打击他：“水果是有人送的，吃不完，想到你没人管，所以带给你。而且，花不是送给你的。”
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何鲲突然倾身过来，笑得一脸灿烂：“你想我了？你刚讲你想我。”
没理他，看着他还燃着的香烟问：“医院什么时候允许抽烟了？”
何鲲再抽一口，将半截未燃的香烟熄灭在烟灰缸里：“这个房间就我一个，我偶尔才抽。”
晋阳颇不认同：“你还包着脑袋，吊着手臂，躺在病床上，对自己病号的身份有点认知吧。”
何鲲敷衍地点点头，看她还看着桌上的烟盒，一手抓来直接放在窗台上。
“你该不会还想尝试抽烟吧？赵小兰不止一次警告我不要带坏你，虽然我不是怕他，但我同意他的观点。”他突然一脸认真，“阳阳，真正在乎一个人，无论自己多差劲多坏，都希望在乎的那个人很好很优秀。”
晋阳因为何鲲的话陷入了沉默。仔细想想自己对赵芝树的感情，其实她私心里不希望他那么好，不希望他像现在这么优秀，他总是活的无懈可击，之前因为周情的事情她心里有点难过，但难过之后又自私的觉得这样挺好。所以她是没有那么在乎他吗？
陪着何鲲吃过了午饭，看护进来提醒他休息，晋阳不顾他夸张的眼神挽留，抱着花出门，将他那句“你这花真不是给我的？你准备给谁的啊……”
坐电梯往下两层，晋阳抱着花向许爷爷的病房走去。
在病房门口，腾出手正准备敲门，房门从里面打开，两人都是一顿。
他样貌没大变，只是棱角比十年前更分明，头发剪短了，少了些少年气息，多了成熟男人的直爽和坚毅。也对，他不再是个少年了，今年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此刻看见他，一身黑西装，白衬衫，被人解开些许的领带，黑皮鞋，这样的装扮，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十年过去，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他越来越像许爷爷。
“来探病的？”
十年没见，也十年没再听见他的声音，原本以为忘记了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浮现，与那时候相比，他的声音更加低沉沙哑。
“嗯？”没听见她的回答，他疑惑。
晋阳赶紧点头，把怀里的花束递出去。
许靖年低声说了一句“外面等着”，接过她手里的花，转身进去。
晋阳懵了，难得归顺地等在外面。
不过半分钟，许靖年走出来关上门，手上已经没有了花束，想来是已经在里面放好了。
他出门看她一眼，径直往前面走。
走了几步，没有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皱着眉头转身看着她：“不认识我？”
晋阳立刻打招呼：“小叔叔好。”
“那还不跟过来？”
晋阳赶紧快步跟上去，跟着他一起向前走。
在走廊尽头停下，他从包里拿出一包烟，取出一支含在嘴里，一手打火一手护火，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示过千万次。他点燃烟的一瞬间，嘴里的烟往上翘了些角度。他点烟的动作没有何鲲那么随性，但是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美感。
抬头看见她正看着他手上的香烟，只是一瞬间考虑，把烟再次含在嘴里，从烟盒里抖出半支，连着烟盒一起递到她面前。
晋阳再次愣住，果然是很久不见她这个小叔叔了，看来他在国外不止学了知识，也学了国外的开放思想。
突然反应过来许靖年拿着烟盒的手还举着，晋阳赶紧摆手，“我不抽烟的。”
许靖年轻点一下头，收回烟盒直接装进包里。
“许爷爷怎么样了？”为了打破沉默，她轻声问。
“好多了，你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
大概了解他是在解释刚才的事情，但话题结束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晋阳觉得气氛很尴尬，任谁跟一个十年没见面的长辈再见面，除了说句“你好、再见”，都再其他的话可以寒暄。
“唱片收到了吗？”许靖年突然问她。
不是发了感谢邮件吗？没看到？虽然很疑惑，但还是点头道谢：“嗯，谢谢小叔叔，我很喜欢，让您破费了。”
许靖年抽着烟继续说：“我很久没看过邮箱了，回国之后，工作都是电话或简讯联络。你记一个我的号码。”
晋阳迅速掏出手机，记下他念的号码。
见她记好号码后准备重新装进口袋，他哑声讲：“我没有你的号码。”
她把刚存的联系人打开拨过去，暂缓两秒，旁边响起了单调的来电铃声。
想想自己当初写的邮件，铃声结束后，晋阳抬头看着他，“小叔叔，很感谢你这些年送我的圣诞礼物，其实最开始就是小孩子不懂事，不知羞地找你要礼物，现在的年纪也该懂事了，所以，我想，以后就不…”
话没讲完，被他打断：“不喜欢唱片了？”
“啊？”
“我走之前你不是特别喜欢变形金刚吗？晋叔讲你之前收集了很多，收集了挺多年的。所以是不再喜欢唱片了？”
“对…也不是不喜欢。”
“那你现在在收集什么？”
对话发展正背离自己的预想，晋阳觉得许靖年可能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你想要什么，发信息给我。以后在国内，礼物不会迟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