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娘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这丫鬟打扮的女子又探身回马车在拿什么,莫不是包袱?正要上前帮忙,却见她手中拿着一个马凳,放到了地上,而后将手伸进了马车里。原来……正主还在马车里吗?
慕容瑶看着春儿递进来的双手,轻声而坚决道:“春儿,你走开,我自己能行。”
慕容瑶虽然也想像春儿一样直接跳下马车,因为在她看来,这高度并不高。可是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再想想春儿可能的念叨,慕容瑶还是压了压性子,很没骨气地用了马凳。田大娘看着这回下车的‘正主’,是一位布衣素钗的主儿,这容貌虽不见得上乘,这气质却是顶好的,只不过……田大娘回首看了看破旧的宅院,这将军用这么个破宅子来藏这么位娇娘子,真的没关系吗?
慕容瑶站定之后,春儿也将她们俩的包袱从马车上取下来了。赶车的小厮回头看着慕容瑶没有再吩咐什么的意思,便驾着马车调了头,绝尘而去。春儿看着那小厮这样的态度,正待追过去骂他一通,却被慕容瑶拉住了手,春儿回过头,只看到慕容瑶眼中不赞许的目光,和轻晃的螓首。
田大娘的打量很快引起了慕容瑶的注意,看田大娘站在宅子附近,慕容瑶回想了一番,想来这位就是那个唯一的看门人了吧。“这位,可是田大娘?”
“正是,不知道这位小娘子是?”慕容瑶梳着的是妇人发髻,田大娘已经把她默认成了将军的小妾,所以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恭敬。
春儿本就被那赶车的小厮弄的一肚子火,这又来个欺主的,她一下就炸了毛。“什么小娘子,小娘子的,我家小姐是将军夫人。”
田大娘听了这话,眼睛瞪的贼大,而后上下打量慕容瑶,这气质倒是有些像,可这衣着……“小丫头脾气倒是不好,老婆子虽然见世面不多,却从未听说,将军夫人能被遣到咱们这样破败的庄子上来的。莫不是以为伺候了将军几天,便都能称作夫人了?哼,没得笑掉了老婆子的大牙。”
春儿还要出声,被慕容瑶打断了。“田大娘,前年,你那儿子摔断了腿,我着人给你儿子送了些上好的药材,田大娘为此还特别绣了个荷包,并一些庄子上的产出,托人送到了将军府上,不知田大娘可还记得此事?”说着,慕容瑶从春儿背着的包裹中拿出了一个荷包,在田大娘面前晃了晃。
自己的针脚,田大娘自然是识得的,只她送予夫人的荷包,便是夫人转手送给什么人,也实属正常,一时间田大娘有些踌躇起来,认错荷包不是什么大错,这认错了主子,他们一家人可都是在将军府下头讨生活的。
慕容瑶自然也能看出她的犹豫,却并不在意,田大娘相信不相信其实并不是很重要,反正这庄子也不过是她的暂住之处,等她准备好,就会离开的。说这些话,给她看这个荷包,也不过就是让她有所怀疑,不敢轻易慢待她和春儿罢了。
慕容瑶拿出些碎银子交到田大娘手中:“烦请大娘拿去尽快给我与春儿备些热的吃食来,我们早上便从府中出来,这午膳却是还未用过。若是银子不够,大娘可以再到我这里来取,若是有剩余的,就先放在大娘那里。”这庄子既没有人住,自然,也是不会备下任何吃食的。而后转身对春儿说:“我们进去吧。”
田大娘看着自在进门,好似回了家的慕容瑶,心中疑惑更甚,若真是将军夫人,面对这样破败的宅子,怎么还能这样淡定,莫不是真是那句什么不惊,哦,宠辱不惊?而后又想想,若她只是一个妾侍,却能有这样的气度,将军对她念念不忘,倒也平常。
田大娘想着,不论这个小娘子,真是夫人,还是只是将军属意的妾侍,只要她不怠慢小娘子就行。若是夫人,毕竟是正妻,这虽一时间被赶到庄子上,却也迟早有回去执掌中馈的时候。若是受宠的妾侍,等将军摆平了夫人,也是要接回府里去的。毕竟那位夫人,可是个不会生孩子的主儿。
掂了掂手中的碎银子,紧紧捏在手心里,田大娘裂开了嘴。更不用说,这还是个不吝银子的主儿。
眼见着田大娘转身离开后,春儿开了口:“小姐,您给那田大娘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也没说清楚是备一顿吃食还是几顿,若是她漫天要价,随便给咱们一些吃食,然后每次都管您要银子怎么办?”
慕容瑶上下看了看春儿,学着田大娘的语气:“小丫头脾气倒是不好。”在春儿炸毛之前,赶紧笑着说:“春儿,你家小姐我,自请到这个庄子上来度日,可不就是为了清静吗?这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家小姐我旁的什么确实没有,这银子倒是不少的,便是给你一份厚厚的嫁妆也是容易的。花银子买清静……我乐意。”
“……”
“再说,她现在弄不准我的身份,漫天要价许是不敢的,最多就是贪些小罢了,人家为咱们跑腿,咱们给些跑腿银子不是很合理的吗?”
“小姐您总是有理。”歪理。“您先去院子散散步,春儿去房里整理整理,这房子这么久没有住过人,还不知道里头是怎么脏乱呢!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这若是不收拾好,晚上可怎么住人?”说着便要急火火地冲进房间。
“春儿你先别忙,你这手上的可是上好的伤药,若是再给我折腾出问题来,便是小姐我放过了你,这飒……姚大夫也是会心疼他的好药的。收拾房间的事不急,等田大娘一会儿回来了,再给她些银子,让她去庄子上,请几个有闲暇的妇人来帮着咱们打扫就行了,春儿你就放心坐下,陪着你家小姐做一回闲人吧。”
有钱果真能使鬼推磨,田大娘回来的很快,乡下地方都是些自产的吃食,无非就是花费些做吃食的时间罢了。这银子却是花不了多少的。看着田大娘身后帮着端吃食的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慕容瑶笑了一笑,看来这收拾房间的人也有了。
田大娘是个嘴快的,慕容瑶来了不一会儿,这庄子上半数的人便知道了,将军府用府里的马车送来了一个妇人,至于是不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是那传说中的将军夫人,田大娘却着实有些吃不准。不过,这位夫人出手大方却是一定的。
心眼活泛的赵家娘子和王家娘子很快就找到了田大娘,那个宅子什么情况,她们这庄子上的人都是知晓的,既然只有夫人和她的丫鬟到了这里,这收拾屋子的人,自然是要在庄子上寻的,她们便是来自荐的。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慕容瑶有的是银子。
吃饱喝足之后,慕容瑶有些昏昏欲睡起来,毕竟今天一天经历的那些事,既紧凑又漫长,慕容瑶总觉得时间仿若已经过了许久。可瞄了眼正在收拾屋子的赵家娘子和王家娘子,那一副忙的热火朝天的模样,让慕容瑶深深觉得,她那几两银子花的很值得。
总算熬到了整个院子里只剩下春儿和她,慕容瑶的眼皮子已经撑不住了。这屋子久未沾染人气,四处都不免散发一股子霉味,可慕容瑶此刻却顾不了那么许多,连洗漱都省了,直接就躺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然泛起了红霞。新的地方,新的一天,新的人生……慕容瑶站在窗边,把窗户推开了些。春儿听到屋里的动静,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披散着头发,静静立在窗边的慕容瑶。此刻的小姐目光深邃,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您先洗漱一下吧,今天是那王家娘子先来给咱们做早膳。她们起的可真早。”春儿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连她都受不了那屋里散发的浓浓霉味。因为没睡好,才能听到早早来叫门做早膳的王家娘子。
昨天这王家娘子和赵家娘子来小姐面前自荐,说是什么活儿都能干,小姐只思索片刻就同意了,只有一个条件,平日里没事不要到宅子里来,便是早午晚饭时候定时过来就行,至于衣物,反正她们带的虽不多,却足够换洗,便是不当天洗也是可以的。银子方面,小姐给的一点儿都不少,乐得那两个娘子可是笑开了花儿。
“小姐昨夜可也是睡的不好,那满屋子怪味……”春儿还想继续抱怨,就听慕容瑶说:“不,我睡的很好,很安稳。”这是她选择的生活,怎么会不好呢?
春儿看着不像是在说谎的小姐,只蹙了眉头,便要伸手去揪帕子。慕容瑶此刻已经走到桌边,拨开了她的手,自己伸手进去揪了帕子,“你手上的伤好之前,不许碰水。”这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慕容瑶觉得她都可以自己做,她是要离开的,而春儿,她要替她找个好归宿。
自从来到庄子上,慕容瑶觉得,生活节奏慢了许多,她感觉自己愈加慵懒起来。往日在府里,总要应对这样那样的府中杂事,真是一刻都好似不得闲。这突然闲下来,虽然有些不大习惯,可她慕容瑶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劳碌命,有的休息就休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前几日,上官飒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到庄子里来看她,给她换药。便是到今日也一直没有音信。慕容瑶眯了眯眼睛,太阳真的不错,挺温暖的。
春儿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慵懒地跟只晒太阳的猫一样的小姐。此刻慕容瑶正躺在院子里的一张摇摇椅上晒太阳,偶尔晃荡两下,轻松自在悠闲得紧。说起这张摇摇椅,春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姐刚来这庄子没两天,就得了个‘散财娘子’的名声。
庄子附近有个张家村,张家村有个张木匠,张木匠是个脑子活泛的,去赶集的时候,看到城里那些铺子里做的这个新式的椅子,觉得有意思,便自己研究着也做了把,总想着能有人慧眼识珠,卖个好价。
可这附件都是靠天吃饭的农家,却哪里有闲钱买这么个长相怪异的椅子。即便买了,也没有什么机会坐,庄家汉子们恨不得天天待在地里,只求一个好收成。庄家娘子则是四处找活计,贴补家用。张木匠本以为自己这辛苦弄出来的‘杰作’只能如他婆娘说的劈开当柴烧的时候,却听说庄子上来了个‘散财娘子’,便赶忙带着自家婆娘寻了去。
慕容瑶虽不是第一次见摇摇椅,可着实是第一次坐。原来她是将军夫人,那身份最讲求稳妥,这么个摇摇晃晃的椅子,总让人觉得不够庄重。现在么,她已经只是她自己了,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试了试后,觉得好,便让春儿付了银子。
春儿自从听说了她‘散财娘子’的名声,已经把她身边的银子都接管过去了。说她这是坐吃山空,是对未来小主子的不负责任云云。为了保持耳根子清静,慕容瑶很快便妥协了。反正她的银子,多数都在飒儿身上呢,这不过是些零头罢了。
慕容瑶想到上官飒的时候,春儿也在碎碎念:“这姚大夫怎么回事,说好了前些天要来的,这都几天过去了,也没个音信。”慕容瑶倒是不担心别的,她只是希望飒儿是被旁的事绊住了脚跟,而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才好。反正自己换药这事,她也已经做的很顺手了,虽然慢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