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和郝茹聊天的幌子,第二天谢莹去了已经不再是工作场所的新世界。
恼人的是萧三竟然没有来,和郝茹聊着天,谢莹脸上挤出来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自己原来上班的柜台暂时空着,坐两个姑娘绝对宽敞,谢莹却渐渐觉得憋闷上不来气。
告别了郝茹,出了商场,清朗的春日,天空碧蓝一片。谢莹仰着头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向外吐着。
“谢莹!”虞凤走过谢莹的身边,才发现穿了浅色夹克披着一头长发身材姣好的女孩,是换下了多日来穿着的圆筒半长银灰风衣的谢莹。
“虞姐!”随声转身,谢莹稍稍歪了下头,越过虞凤的肩头向虞凤身后看,只一眼,眼里的失望清清楚楚流露出来。
虞凤敏锐的抓住了谢莹眼里流露的失望情绪,捉了谢莹的手,就要拉着回商场。
“虞姐,我,我还有事,以后再来和你聊天。”
见拉不动谢莹,虞凤惋惜的叹气道;
“哎!我们家萧三带着嘉嘉去打防疫针了,要是他在这帮忙盯着生意,咱姐俩就找个地方要俩菜,边吃边聊。”
听到萧三俩字,谢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刻,才鼓着勇气,说道;
“虞姐,昨天多亏萧三帮我,
我也不知道该咋样感谢他,明天我请朋友吃饭,您看能不能让他来一趟,我。。。。。”
虞凤抢着接过了话;
“没问题,明天几点,在什么地方?”
谢莹默默在心里算计着时间,大约没有太大差误。
“一点半,纺织厂公交车站,我去接他”
。。。。。。。
脖子上骑着侄女嘉嘉,萧鸿轩一摇三晃走进新世界的时候,和谢莹离去前后差了不到五分钟。
人生的际遇往往就是这样,一次错身,许是一世的缘分。
假如没有了这五分钟的错位,就没有了一生的纠结。
若是谢莹当面发出请客的邀请,毫无和女孩子来往经验的萧鸿轩,自然觉得邻里间帮了个小忙,只是举手之劳,请客吃饭大无必要,委婉或直接就给当面拒绝掉。
俩人心里才生出来朦胧稀薄的好感,就会停留在新世界一场偶遇,便是还有擦肩而过的缘分,也会是隔了远远的,互相注目,挥挥手,打个不咸不淡的招呼。
有了五分钟的错开,多出虞凤这个有心撮合的传话人,一来一去有了缓冲。脱口而出的话,成了反复思量,其间心思有了起伏变化。
春日的小城美的艳丽。
整条的人民路街道两旁种着的行道树,绿叶子丛里怒张着一束束花朵,空气中弥漫着香腻的花香。这样用桃李苹果等果树,植在路边当做行道树的城市着实不多见。
两节的老旧公交车,行驶在花瓣纷飞的柏油路上,连接处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大噪音。
车内,萧鸿轩用力推开挡路的人,努力挤向车门。
刺耳的刹车声里,车门里的萧鸿轩隔着车门上竖条小窗,看到站牌下立着的,换下老气的圆筒半长银灰风衣,衣着鲜亮的女孩。
谢莹透过车窗玻璃也看到了用力挤在人群里,只露着脸,没了在新世界慵懒从容样的青年。
隔着车门上的玻璃,俩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这笑容一直保持到两人相对而立,距离消失了,隔着半米的间隔。都想要开口,都微张着嘴等对方开口先说。
春日里午时明艳的阳光直直照着的公交站牌下,人来人去,二人就表情尴尬的短暂僵立在人流里。
还是萧鸿轩先开了口,他下意识的挥挥手里卷成一卷攥着的杂志,杂志彩色的封面于空中划道流彩弧线。
“郝茹瞎起哄,你还当真了!
俗话讲,远亲不如近邻,也就是伸伸手,张张嘴的事情,没必要把郝茹的话当真。”
萧鸿轩想要表现出的大度成熟,反倒显得刻意,拿腔拿调像是小孩子在背书上一篇文章里大人的话语。
萧鸿轩撇着嘴歪了歪头,显然他也对自己拿腔拿调说话的样子甚为不满。
谢莹掩嘴失笑。
一件白色夹克敞开着拉链,露出碎花图案的毛衣,高高扎着的马尾辫子,随着笑,低头的动作,发丝散向颊边,清亮的大眼睛遮在长长的睫毛下,忽闪忽闪如秋水荡漾。
瞧着眼前笑颜如花让灿烂的阳光都变得暗淡的女子,萧鸿轩微微失神。
阳光下的女子,娟秀灵动一如春天的精灵,哪里是这些日子熟悉的木讷女孩!
昨日回家后,谢莹才冷静下来,觉出行为唐突。
这唐突不但是对虞凤说出邀请萧三的话,也有着将要带一个生活圈子之外的男子陡然出现在好友同学中间的欠思量。
匆忙将生日的庆祝换到了晚间,借口倒也好找,只说是午间有人还要赶着去上下午班,难尽了兴。
如此一来,萧三就是今日唯一的客人。
萧三手里的杂志在下车时背在身后,露出很小的一角,还让她错以为萧三带了礼物。直到萧三挥着手里的杂志,奇形怪状说着话,谢莹才知道,一切都是误会。
萧三没有带礼物,萧三也不是个真正沉稳的中年人,他也只是个稍稍比自己年长的年轻男子。
如同动物具有领地意识,在纺织厂的范围里,谢莹没了在新世界的拘谨,言谈举止流露着大方自然。
“好歹也是应该请你吃顿饭,反正你也来了,呶!路对面就是饮食街,正好也是午饭时间,随便吃点!”
萧鸿轩倒是知道纺织厂边上的这条小街,那个年代,这样没有归行划市自行形成的商业街,充斥着每个城市。
一前一后行走的二人,谢莹不时要回头以眼神询问萧鸿轩,是否对小街路边的某个吃食有着兴趣。
萧鸿轩的兴致在这时出现了错乱,一路行来眼里注目的竟不是飘着食物香气的吃食门店,倒是对间杂在其间售卖百货的门店投入了大量的注意力。
不知不觉间小街已是尽头,再往南行,就是那条长河,和北边高原把这座小城挤成长条状的大河。
谢莹停下脚步,不等她回头去找身后的萧三。眼前出现商业街门楼,萧鸿轩警觉过来自己浑然忘了今天来的目的,已是紧走两步并在谢莹的边上。
“袁家凉面,老字号了。”
指着门楼边的凉面店,萧鸿轩咂嘴做着垂馋欲滴样子。回头笑嘻嘻对谢莹说道;
“今天可要你破费了,我可是只管吃不管结账!”
今天出家门的时候,母亲莫名其妙给了五十块钱,把侄女送到商城,大嫂说是前段自己出差辛苦了,又硬是往兜里塞了一张百元的大票。这会,萧鸿轩兜里实实在在装着一个工人一月的工资,整整一百五十元。
元家凉面是讲究重口味的小吃,一碗筋道的凉面,可着劲加了蒜汁,辣油。
看着萧三呲牙咧嘴,一脸的汗水不住吸着冷气,谢莹怎么都觉得萧三进店前的惊喜是在做戏。
拭去额头的汗水,萧鸿轩嘴角染满鲜红的辣油,吸着冷气,笑道;
“爽!好吃!啊!”
忍着刺嘴的辛辣,盯着皱起了眉头的谢莹。
歉然道;“怪我,忘了和调面师傅说不要辣椒。”
一顿饭吃掉了谢莹一块钱,却引出下面的事情来。
付了账,走出小店,谢莹瞧着额头冒着汗珠,像是被装进蒸笼的萧鸿轩,脑子没有一丝迟钝,向着南边当先走去。
小城的南边便是河畔,春水流淌柳成荫,幽静又清凉。
河道里的风确然凉爽急劲,抽出新枝的柳条向横里荡起,久久不落。
在风里说话不由得就要贴近在一起,否则,就只能是话语被风吹散,彼此看着对方张嘴闭嘴。
“你怎么知道那天那个人是个实心买主!?”
对于谢莹絮绕在心,忍不住第一个要问的问题,在今天之前萧鸿轩是懒得和谢莹多说。在他的心里,和一个木讷懒惰的营业员,说多了都是废话!纯粹是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任的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这会身边女孩充满了灵性,萧鸿轩就愿意细细解说。
“人不可只看着装,还要看气质。
那个人目光清澈,言谈举止透着稳重大气,显然不是心思龌龊的人。
就是看着邋遢的着装,细细打量,都是用料考究做工精细。
不知道你注意没注意他的手,洁净修长。
这样一个人注定是有一定社会地位。
进了新世界,目标清楚就对着你的柜台,目的性十分明确。
再考虑到他的着装昂贵,却风尘仆仆,加之他手里拎着用来装公文的皮包,口音显然是外地人。
所有的一切,联系在一起,就能够得出,这是一个因公出差的人,而且这个人在单位里的地位不低。此时是遇到了意外变故,超越了预期留在咱们这个城市的时间。
再有,就是这人很有素养,也是两手不沾阳春水,被人照顾惯了的人。。。。。。。。。。。。。。。”
“哦!”谢莹一面听一面回忆,萧三说的话一一得到印证。
“这呀,就是最好的客人。
他的需求很简单,只要达到他的要求,让他满意了。对于价格,他们这样的人无心计较的。
和他们要解决的数百万上千万,甚至数额更大的事情相比,一件数百元的西服,只不过是工作时的一件道具,合适就行。”
顿了顿,萧鸿轩接着说道;
“你也不用为卖给他高价心里不舒服。
不提他这是公干,花销自然都会有单位报销。
就是单说价格,你卖给他的价钱,首先便比国营商场低,再一个,他肯定是大城市来的,大城市的物价也比我们这里高出不少。。。。。。。。。。。”
说着话两人走到了一个路口处,正巧是一班公交车站处。和直达纺织厂的公交不是一个线路,却还是能通达城市中心。
萧鸿轩看到将要进站的公交车,侧了头,微伏着,和紧挨在身边的谢莹说着;
“回头聊,我先回去了。”
对于这样和个女孩子鼻息可闻走在一起,萧鸿轩着实不太适应,这时进站了的公交车在他眼里就是个救星,不等女孩子应话,已是跑了起来。
夜里,来自一个家属大院的朋友们,聚在了一起,说着彼此都熟悉的事,言语间的亲密,止不住对生活认知的匮乏。
谢莹如期过着生日,看着这熟悉的这一切,却初次生出了厌倦的情绪。
而热闹也热烈的同伴,却不曾看清支撑着笑脸的谢莹,不时失神望着夜空遐想,心里在想着一个不在场的人。
萧三不会和他们一样呀!
萧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