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凤正和郝茹说着话,商场大门口进来个打扮时尚的高挑女子。
着装新潮,的女子进了商场,眼神犀利的远远观瞧谢莹所在的柜台片刻,动作轻快笔直的走了过去。
到了柜台边,熟手熟脚拉开活动挡板便走了进去。
正专注倾听隔壁虞凤和郝茹聊天的谢莹被惊动,抬头瞧去,微微愣了愣神,脱口道;
“老板,你,您,您来了!”
女子正是当初将柜台交给谢莹的男女二人中的那个女老板。
女子不接谢莹的话,眼光在货物间转动一圈,眉头皱着,径自取了账本,本就连续只登记了日期,空荡的账本,自然是一眼便看完。
翻看到今天记的账,年轻女子凌厉的面部稍稍变的柔和。
抿着薄薄的唇,稍一思量,像是重新坚定了决心,冲着谢莹伸手说道;
“把你收的现金交给我。”
交钱对谢莹来讲是解决了一个现实问题,刚才还想着,带着上千元钱坐车回家一路上要小心。
哎!小小营业员竟会有着诸多烦恼,没有销售额忐忑,有了销售额,这拿着大笔的现金,走哪心里都不安生。
见谢莹痛快的将营业款连带预留的找零一次交到自己手里,女子老板麻利的清点过,再次和账目做了认证。自进了商场头次露出个浅浅的笑,在嘴角眉梢一闪,就收了起来。冷冷的腔调说道;
“中间介绍人传话,说你不想干了,这个商场我也顾不过来。所以就把柜台转让给了我一个老乡,你把柜子里的袋子取出来,我们现在就收拾打包。”
谢莹一下子转不过脑筋。
营业员的经历,正像是一次蹩脚出行。怀着美好的期盼登上出行的列车,车却停着,长久的时间里都是枯燥的等待,左等右盼,车轮动了,眼看着即将展开旅程,一刹那竟然戛然而止,行程就要结束。
谢莹忍不住向对面看去,勾起自己留下来的兴趣,一脸臭屁表情的家伙呢!
他竟然不在那里。
脑子一片空白,肢体麻木的从展架一件件取下挂着的西服,码在专门用来装衣服的大开口尼龙袋里。
不时的抽空向对面偷撩一眼,失望之后,低头默默干着活。
虞凤冷眼看着这一切,上柜撤柜的事她经历多了,引起她兴趣的正是忘了掩饰眼神里期盼情绪的谢莹。
对面柜台里两个性情迥异的青春靓丽女孩,虞凤还是更加喜欢少言寡语落落寡欢的谢莹。
姑娘漂亮的干净纯洁,没有沾染烂俗的不良习气,在繁闹的商场里孤零零如空谷幽兰自开自放。
偷瞧着姑娘长长短短带着期盼,渐渐多了怨恨的眼光,投向自家柜台方向。
虞凤暗暗感到好笑,小三这次多嘴看来惹出了事喽!
要说起来弟弟也不小了,今年可就二十二了。
当初一场意外,错过了夏季高考。小三在秋天便去了部队,决绝的拒绝了补习的机会。
上学时的小三喜好的东西太多,诗词文学,足球骑车远游。。。。。等等,唯独没有和女生聊天这一项。再往后,三年的时光都是在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军营度过。虞凤知道,自家的这个小弟看似言语幽默,待人接物比同龄人成熟,实际上还是个生瓜蛋子,眼里就没有男女区别。
熟稔的掌握着聊天的节奏,自自然然的结束了和郝茹的聊天。虞凤回到自己家的柜台,却不进去,向营业员问了小弟和女儿的去处,施施然找了过去。
商场后面阳光普照的广场上,萧鸿轩两手紧贴着侄女的腋窝,亦步亦趋,护着小姑娘向前走着。
小小的孩子,走在成人齐腰高,窄窄的方柱横栏上面,一脸的兴奋。
孩子的认知简单且纯粹,只有小叔才会允许自己这样,小叔就是最好的人。
虞凤屏着气,看着一摇一摆走在栏杆上的女儿,也看到了小弟额头间渗出的汗珠。
等到女儿将这节栏杆总算走到了尽头,小弟手一紧,把大声笑着的女儿笼在怀里,虞凤这才从藏身的树后走了出来。
“小三,我来盘存对账,你可好,躲的不见人。
咋了,为讨好女孩子动用账上的钱了!?
别和我瞪眼,也别顶嘴;把库存和钱账搞清楚了比什么话都顶用。”
说话间接过了女儿,瞪了眼小弟,挑着眉呵责道;
“还不回去盘货,真就啥事都指着嫂子干。”
瞅着小叔怏怏走远的背影,嘉嘉不喜的叫着;
“妈妈,妈妈,就知道让小叔干活,我要小叔陪我玩。”
虞凤揉了揉女儿的头顶,甩着沾了一手的汗水,笑呵呵柔声说道;
“妈妈可不是让你小叔干活去了,是在帮你小叔这个不开窍的笨蛋。”
短暂的离开,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萧鸿轩眼前竟突然有了陌生的感觉。
顺着空荡的货柜,瞅见不住在本子上核对着货物和原始记录的高挑女人,萧鸿轩就已经明白这场变故是怎么回事。
脚步缓慢走过相对的柜台间的走廊,背后有一种针扎的感觉,打开活动柜台向里走的一瞬间,萧鸿轩眼角的余光倾注在了侧方,那里,有一对秋波荡漾清澈的眸子。
对面的女孩惹起萧鸿轩注意的缘故,说来还是来自于鄙视。
在萧鸿轩看来,既然应了别人的托付,接手营业员的工作,就应该是尽心做好自己的本职。
木然坐在那里,从早上到中午,再从中午挨到下班。冷冷的样子,换成自己也不愿去那里买衣服。
真正的客人被冷漠拒之在外,来的便都是些别有想法的家伙。
烦恼!怪谁呢?还不是都怪自己不专业。
没有做好准备,就盲目来应职,老板也是日日付了租金租下的柜台,可不是给人用来发呆用的!
面对面两组柜台,想不想,愿不愿意,眼光都会在对面女孩脸上多扫几眼。
啊呦!女孩的侧脸弧线真美妙,绝不是凭空想象能够想出来的,起自玲珑的耳边,收在下颌的这道弧线,是神迹,勾勒在人间。
隔日又看到。
女孩真干净,眼神澄净,眉毛修长,挺的鼻,抿着的红润嘴唇,收拾起浓密的一头褐色长发,不随流俗,干净的辫了根粗粗的麻花辫子,清清爽爽,脑后成人手腕粗的辫子垂在那儿;静静坐着,如坐在年代久远的一幅古画中。
什么样的打扮?!圆通通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半长风衣,小竖领的衣领扣子终日扣得紧紧的,身材如何,都藏在了风衣下面,倒是紧扣的小竖领昭显脖子愈发长且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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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爽到赏心悦目,这样的一个转变过程都是在相对无语中慢慢演变。
今天,忍受了多日对面女孩和顾客鸡同鸭讲的交谈方式,萧鸿轩终究没有再忍下去,走了过去。
便是帮着招呼客人,做成了生意,两人依旧不曾有过言语的交流。
叫过自己家看柜台的两个营业员,三言两语交待清楚盘货和结账的事情,萧鸿轩再次看向对面。
长期在商场外面等活的小货车司机老贺正在拖着小板车倒运打好的包裹。
谢莹跟在女老板的身后一起向外走,走出了三五步,回头看向萧鸿轩。
萧鸿轩一下子在女孩的眼里看到深深的无助。
什么也没有和自家柜台的营业员说,撂下手里的账本,走出了柜台,跟着走出了商场。
老贺的车就停在了商场门口,货也都装完了,就等着上车出发。
谢莹不得不跟着,因为自己半月的工资,女老板自来了后就没有提起过,而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提起。
老贺将倒货的小板车折叠起来,用力的丢上车后箱,锁好了后箱的门,坐在驾驶座上。
副驾的车窗被人敲着,老贺扭头看到是相熟的萧三,摇开了车窗。
不等老贺说话,萧鸿轩笑道;
“没事,我就扶着站会。”
女老板想要上车前,才发现站在车门前手肘支在车窗上,操着一口当地方言,不时和路边卖烟的,收购国库券的地摊客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萧鸿轩。
自岭南一路来到北方创业的她,是不会忽视这样一个显然是本地人的青年男子。
从同样在新世界经商的老乡嘴里知道自家寻来的营业员的失职,加上和哥哥经营时产生分歧,吵了俩句。带着情绪来的她,是有着不给谢莹付工资的想法。
短平快迅速结束生意,不给小姑娘找帮手就是熟络的有效手段。
只要自己上了车,车子一旦开动,自此和一脸苦相的小姑娘,隔山隔水,陌路不相识,这里的事情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只是如今,眼瞅着这车是上不去了。
事到临头,她倒也果决,眨眼间便做出了决定,麻利的自兜里掏出钱来,点出一百五十元,递给了卢莹。
努力挤出个笑脸,“小谢,你上班还不足半月,就按着半月给你付工钱,玖拾元,提成我占你点小便宜,按整数一千块钱算,百分之三,就是三十元,另外,我这里结束的唐突,补偿你三十元。”
陡然的转变来自经验,南方来到北方的商人,一旦被当地人扣下,就不是原来约定的数额,占了道理的本地人必将是成倍的勒索。
说着话眼光闪闪烁烁偷瞄着挡着车门的男青年,瞧着谢莹接过钱的一刹那,男青年和司机说了句话,转身走向了路边,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她恐再生出意外,抓紧时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车,拉上车门的同时嘶声说道;
“开车”
小货车喷着黑烟颠簸着驰远,这女子连带着她的货物,突兀的降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又陡然间消失无踪,过客匆匆,再无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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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谢莹躺在丈夫的臂弯里回忆起初识的经历,想起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提了起来,丈夫萧鸿轩已经记不得那女子的样子。
嬉笑着说;那女人就是为了把你从工作居住的城市最西边,送到居住在城市最东边的我眼前,待我看清了你的美好,自觉地退场,是个妙人。
虽是笑谈,谢莹却也觉得贴切。
人生里毫不起眼的人,早已淡忘的人,竟是不经意改变了人生轨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