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推开家门,萧鸿轩悚然发觉深夜亮着灯的客厅里,除过双眼递过怨艾目光的妻子,沙发上还依靠着白发苍苍神色憔悴的老母,还有躺在沙发上打盹被开门声惊醒,揉着一双朦胧睡眼的侄女嘉嘉。
第一时间便冲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谢莹定定的看着裤子不知在什么地方挂了大大小小几个三角口子,露出皮肤来;黑色的上衣体恤,也没能掩藏沾染的油污灰尘,面露惊惧之色的丈夫。
“你天不亮就出去了,这一整天都干嘛去了!”
回到自己的家,给手机充上电,用座机和大哥萧鸿青联系上,问清了情况;谢莹一边用家里的座机不停地拨打丈夫的手机,也想起了今天丈夫出门的时间出奇的早。
“我去南山边上了,挨着山,手机一会有信号,一会没信号的。”
“那你手机有信号的时候也应该看到,有多少人在给你不停地打电话,也该回个电话吧?”
萧鸿轩不愿和谢莹多纠缠,急切的问着;
“先别说我去哪了,到底出啥事了?”
“出啥事等你回来都晚了!静静父亲出了意外,人已经不在了,大哥他们陪着静静和老师去了s县,这会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我这就去高速路口迎他们。”
谢莹叫住了转身要出门的丈夫。“这现在着急也没用了,静静他们回来还要一个多小时,你赶快的洗澡换衣服,灰头土脸,穿的跟个叫花子似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哦!”在屋门口向里走着,萧鸿轩一边脱着套头体恤。走到洗漱间门口,已经光着膀子。
被说话声吵醒,萧母问道;“三回来了”
“我回来了,妈,您带着嘉嘉去屋里睡觉吧。”
“行,你回来了就行,静静父亲的事你和老大多操点心。”
看着婆婆被嘉嘉扶着进了客房,谢莹催促道;“你还不赶快的,大伙都陪着静静去了她家乡一趟,别等着人都回来了,咱两口子还没个人影。”
没了外人,萧鸿轩站在洗漱间门外就麻利的脱了个精光,丢下又脏又破的衣服,钻进了洗漱间。
谢莹弯腰收拾着丈夫丢在地上的衣服,突然拎着萧鸿轩脱下的内裤皱起了眉头。
抬手就要推开洗漱间的门,蓦然定住了,犹疑了片刻,放下手来,找了个密封袋把内裤装起来收在卧室衣柜里,转身回来了,拎着沾满灰土油污的外衣丢到阳台洗衣水池里。
二婚嫁给续弦的丈夫后,蔡晓娥就知道了欧阳子乐还有个在外地工作的漂亮女儿。
从家里的照片可以看出,欧阳子乐的大女儿长得和他故去的原配妻子很像。
秦晓娥对欧阳静的了解也就止于此。
她被夫家赶出门,被迫混迹在小县城讨生活的时候,欧阳静已经远离家乡开始求学工作了。
两人唯一的一次见面,急匆匆赶回家乡,刚刚和父亲因为亡母尸骨未寒便另寻新欢大吵一架,欧阳静冲木然坐在客厅偷听着卧室里父女争吵的蔡晓娥丢过个蔑视的目光,在蔡晓娥面前闪了个面,就摔门而去;就此再无音信。
当欧阳静一身素衣,清白的脸上挂着两行珠泪,在几个女眷陪同下推门而入。
一直昏昏然的丈夫看到女儿的目光猛然明亮起来。
挣扎着摆手示意宝儿过去,将宝儿的手放在了姐姐手里,许是做了这件事后力气已经用尽,眨着眼示意自己过去站在床头他的旁边;
已是说不出话来,努力转动着眼珠,向女儿传递信息。
“爸,您放心,弟弟和蔡姨以后我会照顾好的。”
泪珠脱离了欧阳静的脸颊,砸在手里攥着的父亲皮包骨头的手上。
“爸!你也会好起来的,我马上就带你去省城最好的医院,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随着一起进了病房,立在欧阳静身后的林梓潼暗暗叹气。
和女儿隐瞒病情是欧阳子乐强烈要求所有人帮忙。
之所以鸿轩和自己夫妇都按着欧阳子乐的要求帮着隐瞒着静丫头,完全是因为了解的欧阳子乐身体真实的状况后无奈的选择。
以他的身体状况,欧阳子乐能够坚持陪着幼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已经是个生命的奇迹。
接到鸿轩报告欧阳子乐身体难以坚持下去的电话,和丈夫商量后,决定不顾欧阳子乐的想法,要在他最后的时刻来临前,把女儿送回这个对儿女的爱深沉博大的父亲身边。
行装已备好,归期也已经定了,可是,老天就是不想要遂了人意,偏偏在这时出了意外。
“静静父亲,放心,闺女还有我和他爸爸。
宝宝不但有姐姐照看着,还有我这个大妈。”
欧阳子乐知道给出这个承诺的人是谁。
去年在自己狭小的家里,迎进两位贵客,欧阳子乐一眼便认出了白书记。
对于多次来过家里的黑衣男青年,言辞闪烁的说静静如今有着一对关爱他的父母照顾的话已是深信不疑。
即便是这样,面对客人拿出详尽证明材料证明女儿有能力担负起自己后续的治疗费用以及供养一家人的生活。
欧阳子乐还是要拒绝这份关心。
他是父亲,天然的就要担负起为子女们遮风挡雨的职责,即便是儿女们已经成长成了参天大树,还是不能丢弃这份天职。
为女儿如今的成就欣慰之余,该考虑的是让女儿每一天,每一刻都生活的高高兴兴,而不是提前背负起家庭的重担。
眼里留露出愧疚的神色,终究有愧于女儿,自己对幼子失约了,对亡故的妻子失约了,不能照顾着宝宝长大,成家立业,只有把这个沉重的担子压在女儿的肩头。
对于陪自己走完最后一段生命的蔡晓娥,这个善良单纯的女子,欧阳子乐心里的愧疚更是说不尽。
递给女儿的眼神里,有了祈求,帮帮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就算是帮爸爸还债。
欧阳静读懂了父亲眼里传递的所有信息,重重的点着头。
世界在欧阳子乐涣散的眼里崩塌着,当他的眼眶里最后一丝神彩暗淡了,病床前的监控仪画出一道直线。
“病人,,,,,,,,”
林梓潼拦住值班医生想要说出口的话,挥挥手让居小妹出去叫人。
在走廊里和随着居小妹赶过来的付云河几人低声交换过意见,“小付你也不便出头主事,还是让鸿青来主事吧。”
欧阳宝很是不适应爸爸躺在床上的样子,也很是不适应妈妈仓皇失神的样子。
突然间多了的姐姐,就是哭着的模样依然很漂亮,随她一起出现的人很多很多,有的高大雄壮,还有的长得好凶。
几个一直围着姐姐的大妈大姐姐倒是很亲切,只是妈妈一直都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好像是松开了手自己就会走丢了似的。
抱着宝宝走出医院二层小楼,蔡晓娥木然的跟着欧阳静上了停满院子的车中间最厚重的那辆车。
有身材魁梧的壮汉抱着丈夫,送上了车,县医院的院长最后跟着上了车,看着丈夫聋拉着头被两旁的人夹紧了。
随着车外穿着警服的壮汉一声大喊;“出发。”
前一刻静止在院内的车辆,像是盘起的巨蛇,伸展开了,蜿蜒着穿出了县医院大门。
蔡晓娥想象不出丈夫的大女儿有着多大的能量,很是简朴的她,单单依靠眼睛看到的,明白同行的长长的车队,每一辆车都比县长坐的车好。
车行一路,车内人保持着沉默,偶尔有人打破沉默,都是在接听着电话。
车队最终停了下来,拉开的车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前,当先站着的黑衣青年男子,蔡晓娥见过数次。
“先都下车,这边我和黄叔都安排好了。”萧鸿轩低沉的嗓音响起,欧阳静止住的眼泪又刷刷的流淌下来。
“静静,静静。”谢莹伸手曳着身子发软的欧阳静,一边跟来的嘉嘉忙把欧阳静的手拖到尖尖细细的肩膀上;“静姑姑,奶奶要来接你,我没让她来。”
心里泛起股暖流,欧阳静眼里的泪水淌的愈发猛烈。
抬头透过泪眼,看着闻讯赶来守在中心医院等候着的人群,弯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把欧阳子乐接到中心医院不是为了便于抢救。
从车上被大王抱出来的欧阳子乐放上等候着的推床上,直接就被往中心医院的太平间。
把已经停止呼吸的欧阳子乐带回来再宣布死亡,是付云河和萧鸿青几个人商量出来的决定。
在他们的心里,欧阳静的家在这边,欧阳静父亲最后的时刻也应该是在这边,有着他们这些亲朋张罗着来办。
后半夜的钓客食府突然灯火齐明,从中心医院转移过来的车队,停满了食府前的小广场。
摆在餐桌上的有食府后厨仓促准备的食物,还有广场夜市摊主不声不响送过的各种小吃。
“依着老习俗,现在就算是第二日了,明天送葬,我们这边还要提前出车去接静静父亲单位的同事和相熟的亲朋。”
萧鸿青一边撕咬着烤肉串,一边说着话。
聚在二楼南边小包间,围坐在一起的都是和欧阳静最亲近的人。
萧鸿轩端着碗馄饨喝着热乎乎的鸡汤,“还有些事等明天再办就来不及了。吃饱了,还要麻烦大哥,王哥,还有老胡和郑哥。
你们陪着静静再回一趟s县,把静静母亲的骨灰起出来。天一亮,麻烦老严和曹叔,陪着老师去选墓地。”
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
“按着给向伯伯当初选的墓地,把相邻的四个都买了。”
感觉到屋里的气氛突然凝滞,大伙都沉默不语低头吃喝。
“斌子,你吃快点,顺着河堤路往东不远,有加油站,你把给你爸买的公务车加满油,一会大哥他们开那辆车。
大哥你们这趟过去就开一辆车走,路上换着开车,尽量抽空睡会,都养养精神头。
静静父亲的丧事交给我们来办,但是好多情况我们都不清楚,还不知道有多少事到了眼巴前才知道被忽视了。免不了要人手赶着补窟窿。”
说着话,萧鸿轩不由自己的想到了好哥们纳兰,要是有他在,有了他缜密的思维,自己就不必处处小心了。
“听静静说,他爸爸是外来户,他妈妈家在S县是人口众多的大户,我们去起出她妈妈的骨灰,要是他妈妈娘家人出面阻拦咋办”。
对于大王提出的问题,萧鸿轩咬了咬牙,皱了皱眉。暗想着黑子在多好,自己只用把要做的事交待了,至于怎么做的,哪用自己操心。
“问题应该不大。”
老严挑了挑长长的寿眉,“第一,有静静跟着,给自己亲生母亲迁移阴宅,名正言顺。
第二呢,以往静静妈妈娘家的亲戚都把静静父亲当做落魄不堪,甚少来往,也没几个人在意嫁出去的女儿一家的事。
只要你们过去的够快,事也办的快,起出骨灰立刻就走,没等有人在这件事上动心思,就已经带着静静妈妈的骨灰赶回来了。”
“鸿轩,你考虑过静静继母和弟弟以后该如何安置吗?”一直不声不响的林梓潼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