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拓的两只手的掌心永远地留下了深深的疤痕,就算是有办法去掉,他也不会去想把疤痕去掉,因为那是李莲留给他最珍贵的东西,那是用她和孩子的命换来的,他会一辈子留着,每一次看到疤痕,他就会想起她和那个无缘的孩子,那两道伤疤会一直陪着他老死。
李莲的死似乎把一切归回了原位,生活还是每天平静地进行着。
赵晴的死被李家的人说成了意外,宰相大人也没有追究什么,就算他想要追究,他也没有什么力气了,因为朝堂上的事情已经累得他筋疲力尽,自己的地位朝不保夕,女儿的突然中风死亡,他也只有叹息了一声,好在女儿的死让他得到了皇帝的同情,相较于那些政敌的苦苦相逼,皇帝倒是放了他一马,对于大臣们弹劾他的奏章都一笑了之。
儿子带着小妾走了,女儿死了,他在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李家的一切又交还到了李拓的手里,李落依旧躲在属于他的西苑里,他没有兴趣去做和各色的人打交道的事情。李夫人真正地躲进了她的佛堂里,一心向佛,为自己的罪孽虔心悔过,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李拓没有真正怨恨过她,毕竟是她把他养大成人,在他的心里,他想要她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的对待。
南宫雷和宝儿的婚事也因为李莲的死就此结束,李宝儿对自己的二哥还是那么的仰慕,可是,她看到的是一个比大哥还要冷若冰霜不拘言笑的男人,她的心里突然间充满了对李拓的恐惧,不敢靠近他半步。
季乐和南宫风、南宫云有功之臣,皇帝自然是大大的赏赐了一把,百花山庄的惨案虽然没有被翻案,可是,皇帝遵守了他的承诺,把百花山庄还给了季乐。
八月初八,百花山庄的十年忌,一座和以前一模一样崭新的建筑屹立在百花山庄的原址上,那一天,李家兄弟也去了,看到南宫雷和百里烈火亲手把皇帝亲笔书写的“百花山庄”四个大字的牌匾挂在百花山庄的大门上时,兄弟俩的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李拓的心里闪过的是失落,本来是他的莲儿亲手来揭开新的百花山庄的牌匾,她是百花山庄的少庄主,可是,她却因为自己永远地离开了。
而李落的心里却是充满了喜悦,秋风在弟弟醒来后就留书离开了他,百花山庄十年忌的时候她会回来,希望他在那个时候已经和春雨建立了感情。
喜悦中他又透着一丝苦涩,看着在百里烈火身边快乐的嬉笑着的春雨,他该拿春雨怎么办呢,在秋风不在的日子里,她时时刻刻在自己的身边,说她缠人,她又是那么细心的照顾着自己。也不能说他一点也没有动心,可是,他的心里总是觉得对不起她,毕竟他是知道她的心思的,他的心里牵挂的还是那个一去无踪的秋风丫头。
可是,秋风没有出现,她就像是消失在空气里一样。
数日后,除了几个人留在百花山庄,其余的人都回到了京城。
李落抛下了所有人,悄然地离家出走了,当然,他夜里走的,到了天亮,春雨就追上去了,她是不会让他一个人去逍遥自在的。
李拓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是微微一笑,他站在桃园里,看着满园的桃树在经历了一次火灾后在第二年奇迹般的长出了新的枝叶,并且开出了美丽的花朵,虽然比不上以前漫天的花瓣,可是,这已经让李拓欣喜异常,桃花开的那段日子里,每天夜里他都徘徊在桃园里,久久不肯入睡。
在桃花开的时候,他搬回了桃园,看着和以前不一样的桃园景色,心里的哀伤只有他自己体会得到,失去的人是永远失去了,他只能在心底的最深处悄悄地怀念着她。
阿水站在一旁,看着主子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悄然地叹息了声,低声说道,“二公子,刚才老张派人来说,宫里的人传出了话,要您中午去见驾,皇帝陛下要见您。”自从黑衣门解散成了李家茶庄的专属镖队后,阿水要管理的事情就多了,他现在是李拓最不可或缺的助手。
提到宫里,李拓苦笑了声,想到了和宫里有直接关系的某人,在得知他就是黑衣门主后,提着剑直杀到他的面前,就要下狠手一剑宰了他,他倒是希望她出手把自己的性命结束掉,可是天不如他的愿,奴儿还是没有对他下手,在狠狠揍了他一拳后,说了声“看在她的份上我饶了你”,然后在萧楚温柔的拥抱下丢下他走了。
他真的希望死在她的软剑之下,可是,这唯一能让他和他的莲儿团聚的机会就这样错失了。
“二公子,您听进去我说的话了吗?”阿水以为主子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紧张兮兮的又问了一遍。
“我听见了,中午的时候去见皇帝,就是不知道皇帝找我有什么事?”他低低的笑了声,“你忙你的去,我会去见皇帝,有奴儿的父亲在皇帝的面前说好话,我相信皇帝是想见见我这个给他供应一流好茶的李家传人吧。”他还不知道奴儿的父亲大人不是朝中的某个大臣,而是大宋的皇帝。
阿水担心地看了眼转身朝湖边走去的主子,暗暗擦了把汗,主子这个样子能去见皇帝吗?
他也转过身了,朝着桃园的院门走去,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真的没有办法去猜想主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让主子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失去了心爱之人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难以接近的人,还是不要去猜想他的心事了,也许背负着沉沉的思念也是一种幸福吧。
皇帝召见他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中午的时候,李拓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在皇宫大门外等候着他的小太监穿过了重重宫门。
迎面走来了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华丽袍子的男人,他的脸上闪过惊愕的表情,脚步停了下来。
给李拓引路的小太监一见那个男人,脸上立刻端起了献媚的笑意,弯身行礼,“奴才参见定国王爷,您和陛下棋局结束了啊。”
李拓的脸上扬起了静静的微笑,定国王爷,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弟弟,他在皇宫里和他见面了,飞鹰,黑衣门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你好好当你的王爷,为百姓造福吧。
“陛下等着见他想要见的人。”男人的脸上也扬起了微笑,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感激的神情,相视之间,已经把所有的往事抛在了过去,唇角含着笑意,伸手挽过他身后的女子,从李拓的身边经过,轻轻吐出一句:“你终于来了。”
李拓轻笑了声,回头看着他挽着他的女人走远,那个女子是冬雪,他曾经在百花山庄的落成典礼上见过她。她回过了头,朝他露出释怀的一笑,她终于也不再为她小姐的逝去而责怪他。
“走吧,不要看了,那是陛下最宠爱的弟弟,陛下还在御花园里等着你。”小太监不客气地说道。
李拓收回自己的目光,心里默默地为冬雪祝福,他的莲儿有四个丫鬟,春雨去找他大哥了,夏荷和赵栋廷在南方生活的很好,前不久他去南方进货,顺路去看了他们,他们在一个靠海的地方开了一家客栈,以后,他会经常路过他们那里的。现在,冬雪已经成了定国王爷名正言顺的妻子,剩下的就是一去无踪的秋风,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大哥?
被小太监引进了据说是御花园的地方,只觉得就是一个大一点的花园,在他的眼里,天下的美景只有在他的桃园里才能找到。
小太监叫他远远等着,自己朝一座凉亭里跑去,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背对着他坐着,看不清楚他的脸,他微微一怔,他的后影好熟悉,是他认识的人。
“李拓,你过来吧。”小太监在弯身对那个男子说了几句话后,朝着李拓尖声叫了起来,还夸张地挥挥手。
李拓心里奇怪,这个小太监也太没有礼貌了,在皇帝的面前还那么的大声,不要命了吗?心里是好奇着,听见他叫后,赶紧地大步朝凉亭走了过去。
跟随小太监进来的时候他是说了很多遍,不能直接看天子的容颜,他低着头跪在了坐在凉亭里男人的面前,低声说道,“草民李拓叩见皇帝陛下。”恭敬地磕了个头。
赵恒一身随意的黄色袍子,笑了声,挥手遣退了伺候在身边的人,就留下了刚才给李拓带路的小太监,“起来吧,跟朕还客气什么。”站起来亲自弯身扶起了他。
李拓听到他的声音就迅速地抬起了头,才不管刚才小太监是怎么嘱咐他的,皇帝的龙颜是不能随便看的,“赵老爷?”他大惊失色地叫了出来。
“胡说,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们大宋的天子。”小太监尖着嗓门叫了起来。
“你闪远点。”赵恒挥手赶他走,自己拉着李拓的手进了凉亭。
“您是天子?”李拓还是没有办法一下子接受他是大宋皇帝的事实,可是心里转念一想,他为什么不能是天子,心里一下子想通了,奴儿和萧楚神秘的身份也一下子明了。
“坐下。”赵恒和气地笑着,坐了下来,“朕今天找你来是有事。”皇帝的笑容里满是捉弄的味道。
“在天子面前没有李拓的座位。”李拓恐慌地弯身行礼,心里对眼前的人充满了敬畏。
“朕把你叫来是有好事。”赵恒摸摸胡子浅笑了声,“你不愿意坐也随你的便,那就站着吧。”他笑的别有用意,“是这样的,朕知道你的妻子和小妾都去世了,想到你的人品和家世,所以想把自己的一个义女赐给你。”
李拓再次被看起来和蔼和亲的皇帝说得愣住了,他是在说要给他赐婚吗?
“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赵恒呵呵一笑,端起精致的茶杯喝了口茶,点了下头,“还是老张的茶泡的一流的好,等过几天朕有了些许空余的时间,还是要去你茶庄喝喝茶聊聊天,到时候你可别泄露了朕的身份。”
李拓恭敬地说道,“只要皇帝陛下愿意,李家茶庄永远为陛下敞开大门。”他顿了顿,“陛下,您的美意李拓心领了,赐婚的事李拓不敢接受,现在李拓只想着把李家茶庄做好做大,没有心思顾及儿女私情。”他的心思全部被一个叫莲儿的女子带走了,他的心思再也不会在别的女人身上停留半刻。
“李拓,知道为什么找你吗?”赵恒并没有因为李拓的直接拒绝而恼怒,反而高兴地笑了笑,“能当朕那个义女丈夫的人朕只要开口,那是趋之若鹜,多不胜数,可是,朕得为她的幸福考虑,不要拒绝,你去见见她吧,见到她之后再来拒绝朕的赐婚也不迟。”站起来摆手示意他去看看他的义女,“她的母亲是我的恩师之女,要不是有这样的关系,朕也不会随便将她收为义女。”
皇帝的态度这样诚恳,李拓还能说什么,那个小太监朝着他灿烂的一笑,“未来的驸马爷,您这边请。”一脸献媚的笑意,他现在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他去宫门外亲自等着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男人了,原来是要给皇帝那个义女当驸马啊!
“李拓,朕不勉强你,要是你见到了朕的那个义女你还坚持不要朕的赐婚,朕就把她赐给你的哥哥,就如当年你哥哥的未婚妻赐给你当了妻子一样。”
赵恒一边说着,一边挥着手要他赶快地去看他的那个义女。
等李拓行礼告退跟着小太监走远了,他才长长吐口气,“李拓啊李拓,你会感激朕的。”
小太监带着李拓走了很久,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宫门外,这里曾经是雨妃的住处,雨妃死后,赵恒常常会回到这里怀念和自己心意相通,唯一能说真话的女人,直到他的义女住进了这里,他才没有经常的出入,把这个僻静雅致的宫苑完全地交给了他的义女。
在宫门外站定,小太监回过了头,面有难色,“要不您自己进去吧,这位公主的身边有一个厉害的宫女,小的不敢得罪。”他说话的声音是很小的,可是,里面的人还是听见了。
“谁在外面说话,不知道这里除了皇上不许外人来吗?”宫门吱呀地打开了,露出一张让李拓惊喜异常的脸庞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小小的褂子,看起来是在晾衣服。
“秋风……”
“二公子……”
小太监趁着两人惊讶之际,忙不迭地跑了,他可不愿意让据说很凶悍的那个宫女揍一顿,这可是有先例的,以前有人对这里住的人充满了好奇,偷偷来看了一眼当场被逮到,那个宫女出手就是一顿狠揍。
看到久违的秋风,李拓的心被重重撞击了一下,自从他醒来后,秋风就莫名其妙的失踪,而现在他在大宋的皇宫里见到了她,这到底有什么巧合呢?
一阵婴儿的啼哭从里面传了出来,一个柔软的音调叫着秋风,“秋风,你去哪里了,快回来,不要和宫里的人计较……”
李拓的身子掠过秋风,朝着婴儿的啼哭而去,那个声音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只有她的声音才能让他失去所有的自制。
一拢白色的长裙包裹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她的双手摸在宫墙上,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渐渐地走近了站在宫殿门口的男人,朝他伸出了手,“秋风,你怎么了?没有听见桃儿哭吗?”这张脸是刻在他的心口,刻在他心底一辈子也无法抹去的脸庞。
李拓的眼眶红了,朝着宫殿摇篮里哭泣的孩子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落在她没有焦距的瞳孔里,炙热的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手像是被烫到了,身子畏缩一下,反射性地往后退去,苍白的脸上闪着惶恐不安,因为太慌张了,她被自己的脚拌了一下,身子直直地朝着地面倒去。
“莲儿!”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的身子被拥进了一具温暖的胸膛里,狠狠地被抱住了,那是一双不会再放手的手臂……
后记
某一天,李家的西苑,某人的洞房花烛夜。
夜深人静,新人该洞房了吧。
可是,新房里却是弥漫着不安的讯息。
红色嫁衣的新娘子坐在床沿,俊俏的脸上是倔强的神情,咬着唇,恶狠狠地看着坐在桌子边上的新郎。
“你到底娶不娶春雨?”最后再逼问一遍。
“不娶。”那是没得商量的口气,新郎的脸上阴沉地已经快要发怒了,“南宫秋风,我告诉你,我数到三,再逼我娶春雨,我马上就离家出走。”
坐在床沿的新娘终于被他孩子气的话气笑了,忍不住挽唇低笑出来,新郎也就顺势坐到了她的身边,紧紧拥住日夜思念的娇躯,深深吸口气,“我的好娘子,不要逼着你的丈夫娶别的女人了,我就想和你白头偕老。”
“可是,春雨她……”
“你的小姐一生只霸占一个男人的心,你要学学她。”芙蓉帐悄然落下,“不过,有一样你不要学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李落给你遮风挡雨,你绝对不能悄然无声地消失,爱你一生一世,这是我对你那个不放心你嫁给我的大哥南宫雷的承诺。”
“落,你错了,小姐装死不是为了逃避,她身上的蛊毒说不定哪一天就发作了,她宁愿二公子痛苦一次,也不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李拓现在是你小叔子,不是什么二公子。”那是醋意十足的声音。
“在我心里他永远是秋风的二公子,你做什么……”惊愕地尖叫一声,“讨厌……”
“现在你家小姐身上的毒也被皇帝老子的御医治好了,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阿拓一家人团聚了,现在该领到我们生孩子了……”
“唔……”
“……”
花烛悄然地熄灭,掩不住春色满屋,不远的未来,李落的孩子就要来到人世。
“外面偷听的,现在该闪了吧!”猛然间,新郎恼怒的声音响起。
洞房外一片相互推挤的声音,夜色里,几条人影散去,伴随着爽朗的笑声,李家沉浸在一片幸福的温暖里。
“屋顶上的,桃园比较适合你们谈情说爱,这里是我的地盘!”怒吼声继续响起。
“我们马上闪!”取笑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伴随着李拓的白衣身影飘然远去,他的怀里拥着一个再也不会放手的妻子,轻轻飘落在西苑厢房的花园里,豁然回首,他的脸上是幸福的微笑。
怀中的人朝黑夜里伸出了手,仿佛是要抓住夜空里的月亮,她的脸上扬起了满足的微笑,“今天的月光很美。”
“是的,很美。”爱恋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倾身吻住她的唇,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夜色里,根本就没有月光,乌云遮住了所有的光亮,可是,在他的心里,月光就洒在他们的身上。
百里清莲笑了,靠在自己丈夫的怀里,幸福地笑了,他就是她心里那片皎洁的月光。
她没有看见,夜色更加的浓烈,一个黑衣身影站立在远处,黝黑的眼眸里射出仇恨的光芒。
“李拓,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