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柳玉埙听见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方寸大乱,赶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拍着胸口。
“妹妹什么时候离开?”阿朝的语气,如同在问“明天要上哪里玩去?”,让柳玉埙突然不知所措。
“啊?我没要……”柳玉埙心虚。
敢情……支走小兰小芳,就为了来这一出?
“打从看见妹妹的第一眼,就知道妹妹迟早要走的。”阿朝继续说道。
莫非……是老鸨派来探探风的?可这些天相处下来,眼前这名满绿水镇的花魁,分明不像是干这些事的人。不然……也太掉价了?
“妹妹,来。”阿朝朝她挥了挥手,呼唤她往窗边去。
柳玉埙满腹疑问,慢慢挪动脚步,顺着阿朝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儿,对街尽头转角处有一家米铺子。”阿朝有些欣喜地说道。
“嗯。”柳玉埙随口应声,表示自己看见了。
“这米铺子后面,有一处宅院,可看见?”阿朝有些小兴奋,抬头看了一眼柳玉埙。
“嗯。”柳玉埙甚是不解,一处院落罢了……。莫非……心上人?
“那是我家。”阿朝的语气变得温暖,眼神却落寞下来。
柳玉埙听到这句话,心中觉得此刻应当严肃认真,身体也不由地定在原处。
“我过去的家。”阿朝说罢,转了身,不再面朝窗外。“家道中落,妻子出走,于是卖女求生。”
柳玉埙听着心中不太舒服,也不知如何搭话,便站在阿朝身侧认真听着。
“可笑的是,重振家业之后,却忘了还有未赎回的女儿。重新娶妻生子,逍遥快活。”阿朝自嘲般地说道,抬头看着柳玉埙笑了笑,“我还在乱花楼见着他,多亏他从未点名要我。”
“……”柳玉埙不知所措,抬手拍了拍她的臂膀。那些安慰人的话,眼下她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一定要走。”阿朝对上柳玉埙的眼神,坚定地说道。
阿朝的眼神,柳玉埙除了看见坚定,还有请求与决绝。
“他……本说六月要来带我走……。他一定是出事了。”阿朝坚定地说道。
“他?”柳玉埙问。
“妹妹可知道不老山?”阿朝不答反问。
……?!这么赶巧?柳玉埙心下一惊。
“想来妹妹定是知晓。”阿朝自问自答。“他与你们沁鸣谷倒有些千丝万缕。”
“嗯?”柳玉埙眨了眨眼。这……不老山地区大大小小教派甚多,唯一同沁鸣谷有关系的就只有琼音教。这教派在历史上真的一点点都不出名,唯一出名的……便是那《松风欲止》。但在最后一任教主习得又走火入魔后,这教派就几乎不被人提及了。《松风欲止》归沁鸣谷保管藏于千啭阁,毕竟是上古凶术,设下阵法镇压。这事也算是终结了。
若不是近日……哎……。再加上……自己的爹爹居然是左护法!?柳玉埙仍然难以置信。
“他告诉我,不老山附近曾有一个很小的教派,名为琼音。”阿朝叙述,“它坐落在一处名为未明的小村庄里。村里的人全部都是琼音教的教徒,他也顺理成章从出生起就是琼音教的一员了。未明村民风朴实,人民安乐,几乎随处可听见村民的笑声。那里的村民自给自足,实乃世外桃源。”
这描述……听起来怎么这般耳熟?柳玉埙总觉得联想到了什么。
“他说,琼音教最后一任教主屠杀教众后,追着左右护法离开未明村,之后便曝尸荒野。未明村失去了琼音教,虽有存活的村民,却无一人能担起重振琼音教的重任。不仅如此,在不老山上一代灵女死后,现任的灵女也突然不知所踪。不老山一时没了主人,大乱。”
不老山的现任灵女……岂不是就是祈珚玺?不知所踪……她是自己来的沁鸣谷?柳玉埙思忖。
“未明村周围的小教派纷纷想在未明村打下新的势力根基,故此让未明村近年连仅存的一丝安宁也无。”阿朝垂了眉,“他作为未明村为数不多的男丁,担起了保护村子的重担。他说,不老山一位阿婆告诉他,若是能等到……一支骨笛?琼音教就仍有复兴的希望。”阿朝一边说着,一边对自己说的内容产生怀疑。
骨笛……?柳玉埙摸了摸腰间。岂能这么巧……?这骨笛,师父说是父亲留给我的。这么说来,还真可能是琼音教的东西?
“你说,一支骨笛为何能复兴琼音教?”阿朝又追问。
“嗯……?”柳玉埙仍在思索,听阿朝这么一问,一时有点茫然,反问。“是啊,为何一支小破笛子能有这般本事?”
“可不是小破笛子。”阿朝惊讶地说,“那可是神兽骸骨!”
怪不得……这般耐打!柳玉埙听罢,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骨笛,由衷感慨。
“什么神兽?”柳玉埙定了定神。
“未可知,他没有告诉我。”阿朝回答。“所以,拜托妹妹,带我走吧!”
“我……”柳玉埙看着阿朝请求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胡编瞎造。“可是,姐姐,诉我直言,卖身契可在你身?”
“唉……”阿朝叹了口气,“我这些年来为乱花楼挣的钱,都够买两个我了。我也不是没和妈妈聊过赎身……”
“那……要是咱俩走了,小兰和小芳会不会受罚?”
“会。”
“啊?那……”柳玉埙心里突然愧疚。自己是一定要走的……
“受罚,又……又不是送命。”阿朝犹豫了一下,“可若不去,万一他……他……”
“要不,你把她俩也带上?”阿朝想了想,转而提议。
“……?”柳玉埙心想,这花魁姐姐……心思可真大胆啊!“在这乱花楼,不外乎压低身份卖卖乖,逗逗恩客欢笑,最多也就是勾心斗角罢了。可这出逃……风餐露宿的,她俩挨得住?”
“……”阿朝认真地思索起来。
“姐姐你……挨得住?”柳玉埙一心劝说她放弃这想法。
“……”阿朝愁了眉。
“姐姐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若是出逃,成日提心吊胆,风餐露宿,有上顿没下顿。姐姐可行?”
“……”阿朝没有说话。
柳玉埙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回到桌边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
“我可以!”正当柳玉埙觉得自己劝说成功,阿朝掷地有声地说出这三个字。
柳玉埙突然觉得口中的茶有点烫,险些失了礼仪把它们吐了出来。定了定神,将茶水吞了下去,确定方才的确没听错。
“姐姐,我……可没要走呀。”柳玉埙尴尬地笑了笑。
“阿寻姑娘,你就别再瞒我了。”阿朝朝门外若有其事地看了看,确定没有人靠近,再压低了声音。“我可说实话了。若妹妹不想走,这几天下来,这么多达官贵人,妹妹竟然没半点心思?外头那几间屋子里的妹妹们,可眼巴巴着呢。”
“……”柳玉埙不知道说什么,阿朝说得有理。
“我便不询问妹妹为何出逃,只求妹妹带上我。”阿朝坚定地再次请求。
“出逃,可不是说得这么简单。”柳玉埙皱了皱眉。“追我的人身手了得,一路上必然不会悠然自得。姐姐没有身手……”
“是否能冒昧询问妹妹此去何处?”阿朝问。
“……”柳玉埙心中掂量了一番,“巧了。”
“世上竟有这般巧合之事!”阿朝心中欢喜,坐到了柳玉埙身侧,拉上她的手臂。
“我……”柳玉埙觉得自己该拒绝,可眼前这位姑娘分明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照着她说的,就算自己不帮这忙,估计总有一天也会想着法子出去。自己若带上她,虽然脚程必然慢下来,但至少能将她带离绿水镇。
“我也不是全然不会功夫,”阿朝激动地拉了拉柳玉埙,“逐浪哥教过我几个本事,我给你比划比划?”
想必这“逐浪哥”就是刚才阿朝说的那个“他”吧?柳玉埙想道。
“不用不用,我信。”柳玉埙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