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天色看去欲入巳时,柳玉埙用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往绿水镇里走去。街上的店铺均已开门,她盯着铺前的幌子一个个看去。她思量着麓城内需要乐师的地方,不外乎一些高端酒楼茶馆、乐坊等,绿水镇看起来颇为富足,定也有这类地方。
此时离午时尚远,街坊清静。柳玉埙一路逮着人询问,摸索着找到了绿水镇最大的酒馆,匾额上霸气地冠上“绿水”的大名。
“请问,您这里招乐师吗?”柳玉埙见掌柜手中无事,她上前询问。
掌柜看了看她,打量片刻,装作没听见没看见,翻开了手边的账本。
“请问,您这里招乐师吗?”柳玉埙见状纳闷,又问了一次。
“姑娘,不是穿着件沁鸣谷的衣服,就是沁鸣谷出身。”掌柜头也不抬。
柳玉埙下意识看了看自己。
“转角成衣店,有钱就有。”掌柜补了一句。
“可是……”
“走走走。”掌柜挥手驱逐。
“我真的是沁鸣谷弟子……”柳玉埙话才出口,突然觉得心虚。“要不您听听看?”
“姑娘,请吧。”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小二做了个“请”的姿势。
柳玉埙憋着一肚子委屈又没辙,只好离开绿水酒馆,泄气地蹲在路边。她听见肚子叫唤,无奈地皱了皱眉,笑了笑,自嘲先前应该向许清讨教辟谷的方法。想罢,她又站起身,若不能找到份生计,还未到达不老山已经饿死了。
在接连被几家酒馆、茶庄拒之门外之后,柳玉埙确认了此处无乐坊,与自己内心较劲了一会儿,往花柳巷走去。
白天的花柳巷冷冷清清,柳玉埙走进去的时候,一位龟公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露出狡黠的笑意。
“姑娘,您……?”龟公一边询问,一边打量。
“您这里招乐师吗?”柳玉埙问,顷刻间,楼上走廊里站了几个人。茶水侍女,还有一两个看起来像这间花柳巷里的姑娘。
龟公招了招手,唤来一名侍女耳语了两句,侍女点头离开。
“招,当然招。”龟公一脸谄媚,试探着问道。“听姑娘口音,不像本地人,这衣裳也不似寻常布料……”
“实不相瞒,小女子麓城人,遇到了点困难……”柳玉埙心中忐忑,若说实话,日后沁鸣谷追到此处,必然会给这些人带来麻烦。但若不说实话,自己能否找到生计?
“出门在外谁没点难处你说是不是。”龟公一边说着,瞥见方才的侍女带着老鸨来,使了使眼色,退到了一边。
“妈妈好,小女子麓城人,途经此处,身无分文,唯独会些器乐,若您这还缺乐师……”柳玉埙斟酌用词。
“乐师?”老鸨听罢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柳玉埙听她这般笑,有些尴尬。
“小姑娘倒是细皮嫩肉,面容清秀。”老鸨毫不顾忌柳玉埙是否尴尬,仔细端详起来。“听你这说法,你会点什么家伙?”
“寻常乐器均可把玩。”柳玉埙被老鸨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地躲闪开老鸨的眼神,抬头看见楼上站着的那些人投来各异的表情。
“极好,极好。”老鸨听罢喜上眉梢,一把拉住柳玉埙的手往里头走。
“等下,妈妈,我……我只是名乐师。”
“知道,知道。”老鸨说罢拍了拍柳玉埙的手试图让她放心,转头又唤过几个侍女跟随。
房间简约,用红色的纱幔装饰,纱幔之后的琴桌上摆着一张琴。房间通光不是太好,眼下微光倾泻,多了几分诡秘。柳玉埙不由地撇了撇嘴,心念花柳巷毕竟还是花柳巷。进了房间之后,老鸨示意柳玉埙去琴桌那头试试琴,柳玉埙应下。
不知道花柳巷中都兴什么曲子?柳玉埙心中思量,不忘用余光关注前面老鸨和龟公以及侍女们在做什么。
“你们想听什么?”本着不懂就问,柳玉埙思量再三,开口询问。
“来咱这里的都是名流,”老鸨语气中充满自豪感,“不是谁家的公子哥,就是官府里当差的老爷。”
答非所问,柳玉埙无奈地摇了摇头,猜度这言外之意……应该是……至少是九龙国知名曲目?
这寻花问柳之地……,柳玉埙挠了挠脑袋,心中不禁感叹,多亏了靖无,自己才那般恶补了一下这些大众曲目。
一曲《凤求凰》。
“妈妈,这……?”一声龟公对老鸨的耳语传入柳玉埙的耳朵,他们显然没真把柳玉埙当乐师,或者说他们低估了乐师的耳力。
“你瞧她那身装束,像不像沁鸣谷的装束?”老鸨小声说道,“你瞧那裙摆,都是土,指不准真是从那儿来的。”
“可如果真是名门弟子,咱这要惹了麻烦……”
“怕什么!你这不开窍的。”老鸨瞪了一眼,龟公谄媚笑着,老鸨继续解释。“你什么时候见过名门弟子落魄到需要自谋生计?她刚才说遇难,我猜想她说不准是从沁鸣谷逃出来的。”
柳玉埙听到此处,心中一咯噔,手一滑,偏了音调,但若非高手,也是听不出来的。
“咱这乱花楼哪有这么脱俗的货色,先把她留下,观摩观摩,找丫头们给她洗洗脑,终归半推半就着就成了。再说了,大不了用点儿……”说到此处,老鸨神秘地笑了笑,龟公似乎听懂了,立刻陪上笑脸。
若非不得已,真不该来……,柳玉埙思量。但若现在离开,也定非易事。若打起来……柳玉埙想到此处,感受了一下肚子空空的难受,暗自叹了口气。
照那位鸨妈妈的说法,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歪脑筋,不如将错就错,将计就计,先留下,好歹有口饭吃。
吃饱了有力气,日后才好跑嘛。
打定主意,柳玉埙弹得极其认真,完美地收了尾。
老鸨率先鼓起了掌,龟公立刻跟着也拍起掌来。
“姑娘怎么称呼?”
“……”柳玉埙思量,即便是这花柳巷里的姑娘,也定不会用着自己真实名讳。想罢,学着祈珚玺给自己取名字的方法,说道,“余寻。”
借用娘亲姓氏,也不算过分。柳玉埙想道。
“余寻……”老鸨重复了一遍,笑着商量,“咱这的客人多,但姑娘……不是,但乐师也多。若不取个好称呼的名字……”
不用老鸨说,柳玉埙自己也知道这名字念起来有多拗口,立刻做出笑颜。
“妈妈您说。”
“阿寻。”
柳玉埙听罢,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得疯狂咳嗽。师父啊师父啊,得罪,得罪。若日后徒儿还有机会回到您跟前,定当与您好好地赔罪。柳玉埙心中的小人已然自动转向沁鸣谷的方向跪着再三磕头。
“阿嚏。”
“阿洵,这天虽要入夏,却也寒凉,我让子青去煮碗姜茶。”宫翊说道。
子青,宫夫人。
近日桑洵心中苦闷,在兑门又怕弟子们为自己担心,便时常躲在震门。
“没事。”桑洵笑着摆了摆手,随即收了笑容,叹了口气,“定是若秋九泉之下怪罪我。……也不知埙儿现下如何。”
“你就别想这么多了,逃都逃了,没消息才是好消息。”宫翊下意识看了一眼院落外,瞥了一眼桑洵说道。说罢,举起茶盏抿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