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常落有意无意在温悦然面前说一些关于燕玺的事。这样,若是他日谷主询问,温悦然心中也不会顾忌太多,说出来的话也更加走心。站在任何角度,都不会有人为此难办。
宫璃瑟担心知道的人多反而生乱,嘱咐常落不要说与第三人知。
对常落而言,离门的恶劣言行她本就看在眼里。加之她总觉得秦宣对此应负很大的责任,若秦宣的性子再强一点,又或是知晓应如何周旋门中上下关系,也许也不会发展到这般境地。她这般做也有一些代替秦宣对燕玺补偿的意思。
“真好,我也不想授业。”柳玉埙半开玩笑。
“胡闹。”桑洵嘴里斥责,眼中却是宠溺。柳玉埙笑嘻嘻地看着他。
开春过后,万物复苏,虽说之于麓城,草树四季常绿,但换过一季,偶然几声鸟虫鸣叫让空气里平添几分热闹。揽月坊中弟子在中庭练习五月初五端阳节的祭祀舞蹈,脚步轻盈,却又多了几分喜乐。
翟仁生听闻文义正父子回来了,立刻下了拜帖,这日带着沈安灵前去拜见。沈安灵本就多次往云遮寻文言清而不得见,听见翟仁生要带着自己前去,念着此番定能见着文言清,心生欢喜。
云遮书塾今日无授业,想必平时,门厅冷露,文义正亲自在门口迎接翟仁生。
“文先生。”翟仁生方才下马车,便见到站在门口的文义正。“怎么好意思让文先生亲自出来。”
“听家里人说,翟先生先前也下过拜帖。当时文某远游,方才错过,罪过罪过。”文义正客套。
“劣徒,沈安灵。”
“安灵见过文先生。”沈安灵上前行礼。
“一看就是灵巧姑娘。”文义正说道,“别在外站着,里边请。”说罢让出身子。
家中仆从引着翟仁生与沈安灵往厅堂去,为二人端上茶水,文义正随着两人一同走进,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怎么不见小文先生?”翟仁生问,沈安灵听罢心里突然紧张,期待又害怕。
“哦,彦儿回来后身体就不大舒适。”文义正惭愧地笑着,“这孩子,平日里就喜呆屋里舞文弄墨的,也不知练练身子。”
沈安灵听罢变了脸色,担心的表情爬上了脸颊。她自然不知文义正在说谎,也不知文义正一边做着惭愧的表情,同时在低头垂眸的刹那已经将她的表情读进了心里。
“别怪孩子,这天气便是容易生病。安灵前阵子嗓子不适,可把我紧张坏了。”翟仁生笑着说,看了眼沈安灵。沈安灵见翟仁生看自己,立刻摆出笑颜。
“真是太遗憾了,这次迩雅节这么顺利,可少不了小文先生的功劳。”翟仁生继续说道。
“彦儿哪有这么大本事,还不是平日摆诗人臭架子,坏毛病。”
“这也不能怪小文先生。”翟仁生笑言,“小文先生平日一心为书塾,若各路邀约一一答应,哪还能忙得过来呀。”
“还不是被你们给惯的。”文义正说道,“文人,最不值钱的便是腹中墨,哪来什么忙不忙的过来一说。有人赏脸,他还不知感恩,还摆那臭架子你说。”
“文先生哪里话。”翟仁生说道,“要不是这一曲一词,安灵什么都不是。我们歌伎,都是被词曲人给捧的。”说罢,翟仁生见沈安灵魂不守舍,唤了她一声。
“安灵。”
“啊?”沈安灵回神,回想起方才听见的只言片语,忙对文义正说道,“是啊,文先生,若不是这次小文先生愿意同沁鸣谷温姑娘合作,哪有这般美妙的歌曲,更不会有这次迩雅节盛况。安灵只是将歌唱出来罢了。”
“小姑娘伶俐。”文义正看了眼沈安灵,笑着说,举起手边茶盏呷了一口。
之后翟仁生同文义正话家常,沈安灵的心早就飞往文言清那头去了,浑然不知二人都说了些什么。直到翟仁生起身,才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跟着站了起来。
文义正一路将翟仁生同沈安灵送至云遮书塾门外,期间二人继续话着家常。直到准备上马车,沈安灵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文先生。”
翟仁生在车厢内听见沈安灵的声音,撩开了窗帘子。
“小文先生他可好?”沈安灵接着问,眉宇忧愁。
“代犬子谢沈姑娘关心,风寒罢了。”文义正说道。
沈安灵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心中却思量起阿绿说的那番话。若仅仅只是风寒,为何连阿绿也不得见?莫非是染了重病但又不好明说……?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沈安灵越想越不安。
“师父,安灵的香粉快用完了,想……。”沈安灵开口,此时马车行路一半。
“停车。”翟仁生点了点头。
“安灵去去就回。”沈安灵作揖,下了马车。
沈安灵走了小路,返回云遮,在书坊外瞧了瞧。眼下书坊里至少有四人,整合她心意。阿绿瞥见门帘外窥视着的沈安灵,头疼地闭了眼。
回头定要打听打听,盟中可有隐匿身形的法门?阿绿闭着眼打算装睡,恨不得装死。
沈安灵走近书坊,见阿绿闭着眼斜靠在墙上坐在柜台前。她心中也知晓自己这么做是在为难阿绿,阿绿见自己心中定是烦闷,故此才装睡。
可眼下哪能顾忌这么多?
“阿绿。”沈安灵轻声唤道。
阿绿没反应。
“阿绿,我知道你能听得见。”沈安灵继续说道。
阿绿依旧没反应。
“阿绿,你再不睁开眼,我就大声喊了。”沈安灵心一横,威胁着说道。
阿绿思忖,沈安灵好歹也是个名人,赌一把,继续装睡。
沈安灵见威胁没用,阿绿依旧没反应,心中焦急。左右环顾,书坊内四人各自捧着书卷,无人注意到这边。她又是将心一横,清了清嗓子。
“阿绿。”这一声,虽不大声,却是底气十足。
阿绿心一惊,立刻睁了眼,眼见书坊内四位书友齐刷刷看着这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沈安灵硬着头皮朝那四人一边轻轻鞠躬一边轻声道歉。
四人一看是沈安灵,毕竟也是红遍麓城的歌伎,心中窃喜自己居然能与她偶遇,一边故作镇定低头看书,耳朵早已拉长,想听听沈安灵找阿绿做什么。
“我的小祖宗诶,姑奶奶,我求求您了,阿绿真的办不到。”阿绿轻声哭求,恨不得就地暴毙。
“方才见着文老先生,他说言清染了风寒。若只是风寒,你定能见着。”沈安灵旁敲侧击。
“您别为难阿绿了成吗?阿绿给您跪下。”阿绿说罢从柜台走出来,欲要下跪。
“若要跪,也是安灵给您跪。”沈安灵扶住阿绿的手阻止了他,也要跪下。
那边四个人余光瞥见这头的场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心中好奇得紧,却又不敢明着瞧。手中的书卷早成了摆设,注意力全都放在耳朵上。
“您别。”阿绿皱眉闭目,用手反抓着她手臂。
两人相抗衡,沈安灵不再说话,僵持了一会儿。
“哎……得了得了,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阿绿松口。
沈安灵听罢欣喜,松了劲。阿绿头疼,闭着眼,用手拍着额头。
“安灵在此谢过。”
阿绿睁眼的刹那就见沈安灵给自己跪拜了下去,眼泪直接夺眶而出,心念这要是书生知晓,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写字作画去?可若当家的知晓自己抗命,自己还有活路?想着想着,一委屈,泪水又涌了出来,他抬手用衣袖将它们狠狠抹去。
那边四个人纷纷对着手中的书卷巴眨着眼睛,沈安灵居然对着区区一介书童下跪?莫不是自己梦游来着?
“安灵罪过,还请诸位多担待。”沈安灵知道那边四个人心思已然都放在了自己和阿绿这里,起身后就往那边行礼,轻声说道。
四人听见沈安灵都这么说了,纷纷思忖自己好歹是读书人,若是将这事四处说与他人听,也着实丢了自己的形象。加之,沈安灵如今这幅样子,楚楚可怜,让人看去心中更添几分不忍。四人笑着对沈安灵摆着手说“没事”,强迫自己认真阅读。
阿绿长叹一气,让沈安灵等在书坊,自己往后门走,撩开帘子,出去了。
此刻的文言清在云遮后院的地下室里练习射术。弑盟的杀手,除了匕首术,多有自己得意之技。他拉下推杆,地上与屋顶上的机关带着箭靶四处游走,各式暗器也从机关匣子里以刁钻的角度向他袭去。
文言清在室内巧妙闪避,找准时机拉弓引箭。只见暗器纷纷听话地躲过他的身体,被化去力道,轻巧地落在地上。他手中的箭似乎知晓他心意,在飞舞的暗器中穿梭而过,直撞上红心。
只剩藏在最远处的一处箭靶,他落地站稳,举臂引弓。
外头似乎有声响,他不由地侧耳聆听,同时将箭送了出去,不等箭飞入靶心,他已转了身朝门口走去。
“咻”地一声,不出意外,箭去了它该去的位置。
“阿绿……?”文言清将门打开,看见站在门口还不时朝身后看的阿绿,迟疑地开口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