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唤我。”沈安灵步入书房。
“文先生给写的词,你看看,他说若有要改之处,再告诉他,他再改。”翟仁生递给沈安灵一本折子。
沈安灵双手接过,打开翻看。曲子请的是沁鸣谷的温悦然所谱,沈安灵早已熟记于心。因此,看着折子里的词,低声哼唱。
“文先生写的词极佳,哪还需要再改。”沈安灵笑言,“当日若文先生来,安灵定要再好好谢谢他。”
“嗯。”翟仁生微笑,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次是文先生算是破了例,多亏了安灵你,师父深感欣慰。”
“哪里……”沈安灵说道,“这些都是师父恩赐。”
“待迩雅节之后,你跟我再去次云遮。”翟仁生听见沈安灵这般说辞,心中高兴。
“是。”
“不早了,歇息去吧。”翟仁生挥了挥手。
“是,安灵告退,师父晚安。”
“嗯。”
沈安灵退出书房,将折子捧在怀里,笑着望天。
今夜天朗气清,星光璀璨。
穿岚台集会在即,是日,桑洵召集众人于落日崖一同练习。
如今已是精益求精的最后阶段。
“这回可把悦然高兴坏了,说这第一次受邀迩雅节谱曲,便是同文言清公子合作,又是沈安灵来唱。”时辰未到,常落笑嘻嘻地同宫璃瑟话家常。“不愁没(mò)了名声。”
“落师姐说的……可是那位奇奇怪怪的教书先生?”柳玉埙插嘴。
“埙儿,怎能如此说文先生。”宫璃瑟教育。
“三次科举,均是第四……哪个文人又不希望自己的诗词被传唱,他却明令禁止别人唱他的诗词……”柳玉埙撇撇嘴,“这不奇怪?”
(欢迎来到起点中文网支持我)
“人家先生为人低调,哪像你,张扬跋扈。”阙定抬过鼓架。
“大师兄,您说,那教书先生不奇怪么?”柳玉埙白了一眼阙定,又问宫璃瑟。“若是低调……一次科举便罢了,何必三次。若是低调……又干嘛常春诗社里大放光彩。”
“科举一事……文先生恐怕心里已经很难过了,埙儿不该如此说事。”宫璃瑟循循善诱,“至于诗词……哪个文人墨客没点自己的个性,埙儿也不应如此评判人。不好。”
“哦。”柳玉埙悻悻然。“知道了,师兄。”
“说不出话了吧。”阙定调笑,“大师兄,除了你,也不知还有谁能压住这家伙。”
“五十步笑百步。”魏琛抱着瑟走过来。
“你……”阙定被堵了嘴,“我……”转眼看见桑洵走来,正姿站好。
众人见罢,回头,一同站定行礼。
“都到了,开始吧。”桑洵挥了挥手,到一边椅子上坐下,众人各就各位。
一声鼓点轻起,笛子入鸟鸣。鼓声灭,继而瑶琴起,伴笛声,曲调缓缓,如空山远景,似雾散晨新。随着曲调进行,笛子声渐渐消散,瑶琴泛音收尾。音灭。
魏琛与阙定相互给了眼神。
只听瑟与鼓同起同落,二十三个拍点尽数走过,琵琶声如滚珠而入。瑶琴低声起奏步入旋律,笛声悠扬,将乐曲推向新的场面。
众人合奏,曲调开阔,九龙大好河山千秋万代。
曲毕。
“好。”桑洵起身拍掌。
“师父说好,那一定好。”柳玉埙笑嘻嘻。
众人听着偷笑,无言。
桑洵用手点了点柳玉埙,无奈地摇头笑。
“各人的分部,哪些地方不踏实,自己心里应该都清楚,别放过。”桑洵点评,“与谁搭档,什么地方音入得不到位,都是自己人,没有麻烦一说,相互陪衬着练习练习。”
“是,师父。”众人应声。
不仅是兑门,沁鸣谷上下,都在为正月初一的穿岚台集会做准备。到那日,整个盛会将持续一整天,展示一年的成果,相互交流切磋,继而展望新的一年应当努力的目标。
要说每年最让大家期待的表演,当属离门。虽然平日里若谈起离门,因着是戒律堂所在地,让人听着便陡然添几分畏惧。可离门除却戒律堂,却主事开创新的演奏技能。因而,他们的表演往往最出人意料。即便是寻常的曲子,也能出新的花样。
除此之外,普通弟子中偶尔也能有些让人眼前一亮的优秀表演。若在这日受到嘉奖,即便不是入室弟子,在往后的日子里,腰杆也能挺得更直,说话也变得更有分量。
正月初一这天,归一法师照例要往济民医馆行祈福法事。
靖无从外回到华清寺已有两三天,以往,这日他与归一同去。但今晨归一对他说,
“既是允诺,必不能轻信。既机缘寻得药材,便不要辜负。”
说罢,归一领着几位前辈就走了。
靖无知晓归一用意,不外乎怕他出现,引得济民医馆不高兴,好事变坏事。目送归一一行出了山门,他回到后山瀑布庭院。几味需要处理的药材前两日都已备下,今日的确是应着手研制。
一个时辰过去,他反复思忖,隐约觉得不妥。又思量片刻,他洗净了手,换了衣物,往城里济民医馆去。
靖无快要到济民医馆时,听见吵嚷,藏身街尾。
“法师,不是我济民医馆赶人,而是我们确实无法接受。”为首之人是那日靖无的目标,张医师的大弟子。“上次便与您说过,您不要来了。”他指的是,张医师死时的超度仪式。济民医馆特地寻来麓城郊寺庙里的僧人。当时归一不请自去,济民医馆闭门不见。最后这名大弟子于心不忍,出来说了几句,赶归一一行离开。
“阿弥陀佛。”归一悲悯,“劣徒若做了不对的事,请允许老衲替他……”
“替他?”一名弟子怒声打断,“法师,您可谓九龙一代得道高僧,他做了什么,您想必心中最是清楚。”
“法师。”大弟子继续说道,“为人医者,手为救人之手,我们不要他的命,更不要法师您的命。您德高望重,行佛法,住持麓城,护一片天地。我们敬您。”大弟子踟蹰片刻,又说道,“您请回吧,不要再来了。虽不知您为何如此,可我济民医馆麓城分馆再怎么仁心,也无法做到对杀师之仇既往不咎。您,好自为之。”
“阿弥陀佛。”归一看着在自己面前被关上的门,兀自开始诵经,如往常每一年所做的那般。与归一同行而来的僧人跟着唱诵。
街坊邻居隔着一段距离围着观看,指指点点,可毕竟当事人是归一,众人却也不好明目张胆。也毕竟这当事人是归一,街坊更无法更多地风言风语。不过一会儿,便都自行散去了。
靖无心中酸涩,眼眶湿润,手里握着的拳在发颤。抬头吞了没流出的泪水,一咬牙,转身离去。
转身时看见文言清站在对街看着自己,两人相视。文言清知晓靖无难处,也知此刻说什么都不适合,低眉颔首,以表理解。靖无双手合十向文言清行礼表示谢意,未言,往华清寺方向出城而去。
十五年前,靖无初到忘川林。
文义正差人去华清寺接靖无,奔波了近十日才到达弑盟南部的据点——忘川林。
文言清见着靖无的第一眼,不合身的衣物松松垮垮地挂在靖无身上,不过一寸的头发,整一个不伦不类。他当然不知道靖无原本是做什么的,自然也就不知靖无当时身上的衣物还是去接他的人见到他之后辗转出去随便买的,也就更不能理解为何这个人不留发。
约莫是前去接靖无的人将忘川林介绍详细,靖无见了文义正,便立刻下跪行礼,礼数周全。而后,靖无介绍了自己,自己从哪来,以及他和顾朝阳做的交易。
“主子大概也同我说了,加上你今日所言,便诸事清晰。”文义正如此说道,“代号……和尚吧。”
靖无眨了眨眼,应声而下。
“听主子说,你希望一直待在华清寺?”文义正问道。
“是……”
“理论上,你至少得位列忘川林前五才有资格出林子随意走动。”文义正说道,“虽然你身份特殊,是弑盟的契约杀手,又得主子首肯,但基本规矩,还是要告诉你的。”
“谢,谢当家的,”靖无闻言再拜而下,“靖无定当竭尽所能,位列前五,不让当家的和主子难堪。”
“另外,按照规矩,你得通过忘川林的考核,完成任务,才能正式成为我弑盟忘川林的一员。”文义正说道,见靖无眼神闪烁,又补了一句,“无人能例外。”
“是……”靖无应下,大脑空白。
“华清寺那头,我猜你也用不着担心。”文义正笑了笑,“法师神通,即便你不说明,自然也……”文义正见靖无神情不自然,便不再说下去,转了话题,“新来的杀手……这一批的训练快要结束,你若有能力,可同他们一同参与考核。”
“彦儿,你俩年纪相仿,带带他吧。”文义正嘱咐一旁的文言清。
“是。”文言清拱手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