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地域纵横南北,西接西赵、南晋,东连齐魏,北上武秦,疆域与五国全有接壤,自厉周崩裂形成六国后,曾是第一任霸主,原因即是五国环嗣之下韩人善战,然而百年之间,由于政权交接频繁,致使法令不能及时推行,百姓不得安居,霸主地位荡然无存,受五国牵制,虽然国力大不如前,可韩人仍是善战,少时居晋宫,因为太后主政,我跟在公主屈氏身边常听说韩人犯边的事,虽然这几年韩弱称不上大破坏,但总似疥癣之痒,惹人烦恼。
“使箭!使箭!”背后一片大呼。
因为被人前后夹攻,靳武与秦先生马头交错,分别从东西两边的灌丛中迂回而上,让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韩国舅一时措手不及。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征战的道理,可听着背后一片“使箭”的叫喊,心头也纳闷,怎么这么简单的事他们现在才想起来?是太自信,还是刚明白过来?韩人不是善战吗?
本以为已被追得山穷水尽,见秦先生的马头一转,心想他也是放弃了,“别出声!”他却对身前的房文轻声交待,随即打马来到一片藤蔓之下,正猜想他打算做什么,头顶就响过一阵马蹄声,没过半刻,他挥鞭策马,顺着山道疾驰而下,而身后竟然没人追。
马奔到山下后,竟也无人围堵。
没过两刻,靳武将军与那粉衣女子驰马而来。
“秦兄,何邨这小子真是被你给看透了,顾头不顾尾,这会儿怕是正等在山后‘接应’我们,走!回大帐,咱们喝几杯。”
“靳老弟,以后再喝吧,在楚山也待了一段日子,是时候离开了,就此别过,他日有机会,定是不醉不归!”抱拳。
靳武脸色微异,随即勾起嘴角,“秦兄这一招金蝉脱壳莫非是给靳武使得?”
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分明能感觉到他的轻松喜悦,看来这招金蝉脱壳确实是使给这位靳将军的,“老弟说笑,后会有期。”
拉马回头,靳武却有些不依不饶,策马来到头前,不过表情到是笑得,“老冯不会是秦兄指使走得吧?”
“靳老弟,我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猜到这位姑娘会支走冯将军,更不可能猜到韩国舅今日敢跨界来袭,如果真能猜到,我岂不成神了?”
靳武笑,“我可是一直当秦兄是神,只可惜秦兄视小弟如洪水猛兽,也罢,既然秦兄已决定离开楚山,小弟我也不扰兄长清闲,后会有期!”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叫靳武的男人,我总有种莫名的惧怕,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子戾气,也许是那咄咄逼人的气势。
“等一下!”靳武身后的粉衣女子轻呼一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到了她身上,她似乎并无所觉,踩镫下马,来到我们马前,“我这里有块锁片,无处可用,这孩子生得可人,我非常喜欢,就送他吧。”
房文并不感敢拿,而是歪头从秦先生的臂弯缝隙中偷眼看我,那女子顺着房文的视线瞅向我,眼中似有若无地带着一丝强迫,“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望了一眼她手上的锁片,“那就多谢小姐了。”
淡淡一抹微笑挂到嘴角,将锁片绑到房文的手腕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今天还真是见了不少怪人,我心中暗想。
在山南的岔路口跟靳武他们分头,秦先生并没有抛下我跟房文,一直载着我们俩,直到一条小溪处突然勒马,本以为他是想放下我们,毕竟过了小溪,再往南就是村寨,可他并没这么做,反而是打马来到一处山石背后,让马低头啃草,夕阳渐渐西移,山中光线渐暗,我正猜测他在等什么,没过多久,山道上哒哒响起一阵轻浅的马蹄声,走远了才从石缝间看到马上的人影,是靳武与那个粉衣女子……我错愕地看他,他则迎着夕阳淡淡一笑,没过多会儿,靳武又折了回来,这次马跑得相当快,像是在追什么人。
等马蹄声消失后,他才将我跟房文抱回马上,自己却牵着马缰回到山道上,慢慢悠悠地牵马往南行。
我不禁纳闷,“靳将军刚刚是想追先生吗?”
他抬头看看我,“是在追他心中假想的人!”
“先生就不怕他再回来?”他这么慢腾腾的,万一那靳武再回来怎么办?
“以他的个性,同样的错绝不会犯两次。”
我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大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隐约觉得那个靳武对秦先生似乎有种复杂的情感,既敬佩又不服。
后来我也曾想过,那天发生的事到底是巧合,还是秦先生的特意安排,可总也没找到答案……
到了山下的小镇,我终于得知了秦先生的全名——秦苍,一位游方学士,籍贯不明。
由于逃难的原因,我跟屈氏一直有意躲避繁华的地方,即便是平静的村镇,也不敢轻易进去,两年来还是头一次坐到酒肆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
这里位居南晋最南,北倚楚山、襄岭,南接南海,并与韩国接壤,因近年诸国多有战事,北方几条重要商路受堵,因此南四国(南晋、韩国、魏国、齐国)的商旅多从南方水路转运商货,由此,楚山、襄樊以南的南海沿岸便渐渐繁华起来,沿途的村镇自然受益不浅,就连这种临近深山的小镇也聚敛了不少人、财,也就难怪此处的韩、晋兵匪众多。
“听说没?赵、韩又在渭水南岸打开了。”隔壁桌的商旅交头接耳,既想掩人耳目,又有点想炫耀自个儿的消息灵通。
“咳!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有人叹息。
“你管他呢,总之死得不是你我!”这人有点自私。
“那渭水的商路什么时候能通啊!我那货都是鲜货,从南到北绕这么大圈子,多一天我可就陪一天,再打下去,我可就是倾家荡产了!”另一个从邻桌插话进去。
“呵!老哥哥,那你可有的等了,这西赵兵强马壮,是如今的六国霸主,那韩国虽说没落了,可几十年前也是个霸主,不是吃素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韩人别的不行,就这死撑的劲那还是没人能比的,我看呐,这仗有的打。”
被说的人苦恼地摇头,背过身去吃饭去了。
这边的两人继续窃窃私语,说着西赵如何如何强大,韩国如何如何江河日下,以及其他四国的好坏。
夜色渐浓,灯烛渐亮,酒肆内的人依然出出进进,好不热闹。
就在邻桌的两人讲到北方的武秦国如何贫穷不堪,如何衣不遮体,打仗如何从战场上逃跑时,靠东窗口的一人突然起身大嚷,“说什么呢!”酒肆本来人声嘈杂,一下子被这声吆喝震得奇静,众人的视线都瞥向窗口叫嚷的人。
那是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尚未长足,两颊有些瘦削,不过双目精亮,从衣着上看,不算普通,但很隐晦。我在意的是与这少年同桌的两人,一位白须的素衣老者,看似有几分世外之气,一位深目短须的中年人,看起来和蔼却又不易亲近,很怪异的气质。
“武秦人什么时候从战场上逃跑过!”少年的眼中几乎能迸出火花。
邻桌那两个商旅一看这态势,急转直下,赶紧陪笑,低头继续吃饭,不敢再说!
那少年却还是没消气,“我武秦人最不屑的就是临阵叛逃者,就算剩最后一个男丁,也绝不做那种夹尾鼠窜之辈——”少年还想再说,却被同桌的中年人打住,余怒未消,气冲冲地坐下。
本来这件事也就算这么了了,谁知道又冒出来个找事的。坐在靠门口桌上一个看似文弱的中年人突然开口,“匹夫之勇,何足张扬!武秦人要真是那般硬骨头,怎么差点连自己的大都西京都送给赵人?嗳?我差点忘了,听说武秦王把自己的老婆都送给了赵王,难道说武秦人就是这么保护自己女人的——把女人送给别人保管?”这话连我听了都觉得阴损,更别说热血男儿了。
“你——”少年起身欲拔剑。
“列儿!”与他同桌的中年人沉喝一声!
“父亲!他——”少年怒不可抑,却又不得不隐忍。
“这位先生说得没错,连女人跟孩子都保不住,又何来颜面说什么武秦人!”
“可是——”少年终还是入座。
而少年的父亲此时却起身来到门口那文弱中年人的桌前,抱拳深深一礼,不但那受礼者,就是满屋子人都错愕。
“先生看似游方高士,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姓名?”
那文弱学士微一哼笑,“难道你还要记我的仇不成?”
“啊,自然不敢,只是听人说楚山有位隐居高士——赵子迁赵先生常到这酒肆来,在下冒昧,随口一问,并无他意!”
那文弱学士面无表情,摇摇头,“那赵子迁不过就是个徒有虚表的浑人,我看也不值得你这么尊敬!”说罢,饮下杯中酒,招手让店家结账。
赵子迁?我心中暗暗重复这个名字,像是在哪里听到过,感觉很熟悉,可一时又记不起来。
那学士踉踉跄跄离开酒肆,紧接着靠窗那桌的中年人、老者以及少年也跟着离开,他们一走,酒肆再次恢复嘈杂。
我将视线从门口收回,却正好遇上桌对面那双了有兴味的眼睛,“明天我会路过楚山,今晚你们就先跟我一起住下来吧。”
我诺诺地点头,心下却纳闷他怎么知道我要去楚山口。
让人吃惊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吃完饭一出酒肆就有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正等在门口,马车旁站了个娇美女子,说是奉她家小姐的命特地来接我们……我不禁纳闷,眼前这秦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