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大听柱儿说刘老爷他们来了,第一个反应是刘府来谈关于秀儿的事了,这是他最怕的事,虽然刘府上下对刘庄的人好,刘老爷是个良善之人,但是秀儿的终身大事是张家自己的事,张老大极重名声和名份,就这么一个宝贝独养女儿,就算嫁去普通人家也比嫁给大户人家做妾强。
可是表面上还是不能得罪刘府的,张老大让秀儿和她娘在家忙,他出去迎刘老爷去了。
刚走到了院门外,刘勋的马车也真慢慢过来了,管家忠叔停车下来与张老大招呼,刘勋也从车里出来。
张老大作揖道:“老爷今日可得闲来庄上走走?”
刘勋说道:“有点儿事过来找你商量。”
张老大一边应着,一边恭恭敬敬的抬手把刘勋和忠叔引进院门。
“哟,张老大,你家这不年不节的家里张灯结彩挂着红绸子,这是办啥喜事儿呢?”忠叔一进院门被院里几个红灯笼和两边屋檐下挂的红绸子吸引了。
张老大嗫嗫的答道:“今日小女订亲......”
“老大,秀儿姑娘许配何人家呀?如此大喜事你怎不请咱们老爷来喝杯喜酒啊?”张老大话未说完,忠叔抢着说道。
刘勋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神色,笑道:“今日来得不巧了,张老大家办喜事恐没有时间坐下闲谈吧?”
“老爷今日来有何事吩咐?”张老大道。
“小事,就是想瞧瞧县城来的半道上那个隘口,那道山涧似乎较之以前宽了不少,水流也急,前几日听得下人们说那座桥有点松动,想着今日来找你商量把那桥重新修缮一下。”刘勋继续说道:“此修桥之事就由你张老大来负责如何?”
张老大一听,心里暗自自责,原来人家刘老爷前来是为此事呀,瞧自己瞎揣测的。忙把刘勋和忠叔让进厅里坐,叫秀儿她娘上茶。
落座后张老大说道:“此桥还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建的呢?以前是几块木头架着,一到下大雨桥滑不好走,后来刘老太爷出资请工匠建了此桥,宽敞好走、坚固耐用得很,故而取名‘固丰桥’,取坚固丰顺之意。如今老爷又重新修建,这可是大好事啊,咱张庄受刘府的恩惠真是说不完呐!”
说起这座桥,那是架在山涧的一座带凉亭的石板桥,那里一年四季清凉无比,幽静得只闻溪水声,但是那里也是张庄通往县城最阴凉之处,胆小之人往往不敢单独一人经过,秀儿几次任性独自往返县城那是初生牛犊无所畏惧,连她娘都从来不敢独自走那段路。
刘勋、忠叔与张老大商议好修桥之事后,主仆二人便驾车回去了。修桥之日在近日进行,张老大心里也希望越快越好,因为一旦陈家择好吉日,秀儿出嫁得经过那桥,因此必须在秀儿出嫁前完工才好。
于是刘府主仆二人一走,张老大立即到庄中召集工匠等人,商议次日就开始修桥之事。
半个多月后,固丰桥修好了,秀儿的大喜日子陈家也择好送来了,庄中叔婆婶娘们都帮着张罗做秀儿的衣裳。陈家送来的绸缎布匹全是刘府布庄订来的上等面料,张庄女红好的婆姨们这回大显身手,自发来给秀儿做嫁衣。
秀儿自己也是绣花高手,她绣出的鸟兽花草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手工足以与刘府布庄的绣娘师傅媲美。庄里待字闺中的妹子们一天天的往秀儿家跑,都来见识满屋的绫罗绸缎,个个啧啧啧的赞叹着,心中对秀儿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大喜的日子到了,陈家派来的喜婆们头一天就到了张庄,次日一大早就开始帮秀儿梳妆打扮起来。真不愧是城里请来的喜婆,手法熟练,梳的妆非常大气华贵。帮秀儿穿上大红喜服,头上插满了金簪、玉饰、珠钗,顿时一个华丽富贵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秀儿的伯母婶婶们惊愕得合不拢嘴,她们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穿戴这么奢华的新娘子,眼前这个哪是她们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侄女儿,分明是哪家王爷府中走出来的公主啊!
出门的时辰到了,迎亲的大花轿已等候在院门口。秀儿的伯母替秀儿盖上红盖头,按照张庄的规矩,新娘子出娘家门必须脚不沾地,以免把娘家的风水带走,需由娘舅背着送入花轿中。
秀儿的舅舅背着秀儿、堂弟柱儿牵着秀儿的右手,陈府指派来给秀儿做贴身丫鬟的彩儿和六姑走在后面。把秀儿送到花轿中后,彩儿落下轿帘。于是鞭炮齐鸣、鼓乐齐奏,迎亲的队伍送身了,秀儿娘嘴边带着笑、脸上挂着泪,和张老大倚在院门旁目送着花轿队伍。
闺女出嫁是娘既高兴又伤心的一天,高兴的是自己的女儿终于长大成人了,将要为人妻、为人母;伤心的是从此母女分别,今后难见几面。出嫁的女儿一般是不能轻易回娘家的,除非娘家父母整寿回,还需由娘家兄弟前去接。有的女儿家出嫁后只有父母百年才回娘家,期间很难得有机会回娘家省亲的。所以女儿出嫁这天当娘的和女儿都伤心痛哭不已。
此刻秀儿在花轿中也是泪流不止,庄里没有出嫁的女儿回门的规矩,这一走不知何时再回娘家。秀儿拼命的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下来。
张庄到县城步行大约要1个多时辰,由于接亲的队伍都是步行,所以准备好了两拨轿夫轮换,途中队伍停下休息了一会。秀儿则在轿中坐着,彩儿拿着水袋送入轿中让秀儿喝水,六姑则欢喜得跟大家唠嗑说笑。为了赶时辰,大家稍微坐了一会又都起身往前走。
眼看就要到固丰桥了,明明晴朗的天,突然暗下来,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六姑姑大声喊着:“大家快点走,要下雨了,先到凉亭去!”
风呼呼的刮,大片大片的落叶顺着这股古怪的风沿着轿顶盘旋,盖得严严实实的轿顶摇晃起来,轿夫们明显感觉到花轿的剧烈晃动,加快脚步往凉亭走,肩上也越来越沉重起来,轿帘被狂风吹起,秀儿惊慌的坐在轿中,她下意识的掀起盖头朝外看。
突然,她看到被狂风卷起的树叶在半空中盘旋,风中出现两张清秀却狰狞的女子面孔,她们在呼啸的风中望着秀儿,朝着秀儿轿中飞过来,秀儿惊恐得大叫一声倒在轿中。
随着秀儿的尖叫声一落,轿夫们慌忙落轿。此时风骤然停止,乌云也瞬间散去了,树林里明亮了起来。六姑小跑着赶过来掀起轿帘,只见秀儿紧闭着双目倒在轿椅上,六姑赶紧给她掐人中、喂水,秀儿醒过来,六姑松了一口气,问道:“闺女,平素里你是最胆大之人,今日怎的刮个风能把你吓倒?”
秀儿疑惑的看看四周,满脸懵懂的朝六姑问道:“发生什么了?我吓倒了吗?”
“你......你刚刚......哦,没什么,到了固丰桥了,要不要歇息一下?”六姑不愧是老姜,看到秀儿那神色不象是骗人,赶紧改口掩饰过去,今日大喜的日子,不便追究过细,好歹秀儿没事了,赶路要紧,以免耽搁错过吉时,那她六姑可担待不起呀。
随后就招呼大家继续前行,几个轿夫们心里却有点狐疑,怎的花轿比先前重了些许?但为了赶路也就没说出口,一行队伍吹吹打打的过了固丰桥隘口,继续往县城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