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带起刮心的凉。
若寒咬住唇。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身份,地位,甚至一件衣裳都能控制人的嘴脸,遇到达官显贵,满脸堆笑,遇到贫民贱婢,唾之嘲之,若寒此时的身份是妓女,自然明白没有人会把她当回事,但毕竟她不是真正的林若寒,叫她忍之受之也绝不可能。既然受了这个名,就要担起这个事,在她林若寒这里‘妓女’也不是随意能被践踏的。
若寒缓步上前,他的眼眸是墨蓝色的,宛似北极深海里的蓝色水晶,冰凝太久,封存太深,满满的潮湿,这样一双眼,再配上这样英俊的脸庞,会让人产生想要撕碎的冲动。若寒眼珠乱转,古灵精怪:“客官急慌慌的跑到这来,不就是找乐子嘛,我们花蔓园别的不敢说,服务最是一流,心心念念的就是伺候好客人,至于什么礼义廉耻啊,教养啊,请问是何物?论斤出售的吗?”
她在做什么?出售自己?有趣!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射,似乎在评论她的价钱,孟妈妈想扯若寒,叫她闭嘴,但在无宸骇人的气息下,手动了又动,就是不敢伸出去,无宸感觉到了,笑容更如针似箭。
“值多少?”
“什么?”若寒被他冷不丁的三个字弄了一愣。
“你,值多少?”无宸千年难遇的重复了一遍,看似心情不错。
他这是真把自己当按板上的猪肉了,一种被侮辱的愤怒由心而起,她屏住呼吸,清清楚楚的说出来:“黄金万两,如果客官出得起,我奉陪,如果不能,请离开!不要做出什么无赖的举动让人鄙视才好!何况这里是妓院,连圣人孔夫子都说过‘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男人在这里掉价很快的!”
孔夫子的治世之道用到了此处,就算他不会被气活,天下贤士也会想打死她吧!无宸静默半晌,接着连自己都吃惊的拿出一叠银票,全是五千两一张的,孟妈妈等人张大嘴巴,吓傻了,不要说一晚就是买下花蔓园都可以了!无宸看若寒:“够吗?”
若寒怔着,这厚度,别人的反应,就算自己不知道银票的具体价值,但也足以证明他出手相当阔气了,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但那份危险在森冷的夜色中恣意宣泄,绝不是普通逛青楼的男人,难道……,若寒倒抽一口冷气,不会是他吧?!
怎么?这就吓傻了啊?看来也没看过多少钱嘛,他斜睨着她,神情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兴趣。
若寒咽了咽口水,好汉不吃眼前亏,见风使舵是优良品质,她有义务发扬光大,咬咬牙,握握拳,若寒脸上立刻开出璀璨的花:“公子真是好气魄,出手不凡,这么一大堆钱,花在我身上且不浪费了那么一点点。”
他似笑非笑的凝视她,想知道她又要耍什么小把戏。
“公子,你看啊,这钱够我陪你喝喝酒,唱个小曲,可那都只是暂时的快乐,绝非长久,你还不如拿着钱,娶个妻,生个娃,好好过日子才是正途。”
说着,若寒就动手动脚地帮着往回塞,无宸嫌弃似的后移一步,大有一种‘你的礼义廉耻按斤出售,在下并非如此,还想留得几分清白’的气势,若寒翻着白眼,还真是惜字如金啊!那么想做高冷范,来妓院门口找我麻烦干嘛!心底虽抱怨着,可不知为何,本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自己却能看出很多情绪来,难道来了这里,还多了一份特异功能不成。若寒眯起眼睛:“你要清白就不要纠缠了,拿着你的钱走好了,大路在那边,恕不远送!”
“这就是你所为的承担起伺候好客人的责任?”
有那么一瞬间,若寒真的想打死他,明明不怎么说话的人,随意蹦出几个字就叫人捉狂,无力反驳,怎么?古代的人都这么能说会道,厚颜无耻吗?她张大眼睛,两人的目光撞击在一起,冰冷,研判,那双燃烧火焰的眼睛啊,竟比月光还璀璨,无宸微微挑眉,她是谁?她的气息清澈迷离,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夜冷,风凉。
两人之间多了一双手,孟妈妈眼明手快的拿走无宸的银票,满眼恐慌,又满脸堆笑,尽是人为财死的架势。
“公子,既然来了就里面请,奴家等怠慢,口无遮拦,公子何不移步前厅小酌几杯呢。”
赔罪吗?还是榨取更多的钱财?这就是人类啊!贪得无厌,卑劣可笑!他理都不理孟妈妈,只看若寒,见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嘴边不自禁有了一抹微笑,这个人倒是……
“有趣!”
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他放开了她,他找的不是迷离的灵魂,而是转世的牡丹仙子,无宸不愿再耽误自己的时间,低问:“林若寒在哪?”
无宸的话换来所有人的不解,这个人真是古怪,对了半天阵,竟不知道她就是林若寒!
“那不就是吗?”孟妈妈指着若寒。
她是林若寒?无宸眼底闪过一丝困惑,纵使在幻波池内尽洗一切尘世渊源,跌入琉璃幻境,投胎转世,亦不会失去命定的灵性,也正因此,自己方能在其满十八岁后引此为证,前来寻觅,可她……她身上没有那份灵性!
他的研判叫若寒心慌意乱,看来自己判断无误,无宸,魔界的二殿下,自己要是跟他扯上什么纠葛,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逃开了,她下意识的想逃,他再次抓住了她,速度快如风。
无宸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无垢的情报,那么短短一天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命格中颠覆魔宫的灵性究竟哪里去了?无宸加紧了手指的力度,语气冰冷:“你是谁?”
“我——”是花魁林若寒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汪依笛?她自己都有点混乱了,而无宸抓得她好痛,她挣扎:“放开,你弄痛我了!”
她的灵魂属于未来世界,是谁把她变成了林若寒,难道九重天的人已经动手了?无宸更深的注视着她,此时的她,衣襟翩翩,洁净似雾的白衫,淡雅精致的刺绣,透漏着她的肌肤胜雪,秀发松松挽起,满是清灵倔强的气息,就象寒风里傲然挺立的白梅,无可厚非,她的美丽惊骇世俗!
“解释。”
“我能解释什么?”她根本无从解释,这一切对她来说就是意外的灾难,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很好!自己并不拒绝他们一起去探索。他勾起一方嘴角,想带她离开。
“喂喂喂,你作甚?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对于我来说你只是一个陌生人。”
无宸斜睨她,不想走,难道要留在青楼?
当然不想!如果他是那个使命,是她留在这个时代的意义,若寒只想摇头,他的眼睛深邃如海,时而冷冽如冰,时而狂野似火,宛似世间的一切都尽数掌控于心,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认识你!”
“无宸!或许你已经听过这个名字了。”他的语气很轻,言下之意却叫若寒的心狂跳不已,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了?
无宸将钱袋丢给傻在旁边的孟妈妈,里面都是价值连城的珍珠,也不多言,携起若寒,惊飞而出,大家只看见一黑一白两道光闪动,便没了他们的身影,他们?消失得也太快了吧!难不成这个男人——是神仙吗?
不远处的樱花树下,一袭白衣男子,翩然现身,他身长如玉,飘逸俊朗,胜雪的长衫迎合淡淡的月光,满是皎洁的气韵,宛如九天谪仙下凡。静静的风,静静的夜,静静的目光,远远注视着无宸带走了她,他的嘴边有了一丝落寞的悲凉,就好像夜色一样,将一切为之吞没。
这方若寒也震动了,就算早有准备,真正接触是另外一回事,她本能地抓紧了他:“我,你,你别放手啊,我恐高!”
刚刚那么高都敢跳,这会恐高了?无宸实在搞不懂女人,她们都是一些什么口是心非的动物啊!他脸上一定又流漏出只有若寒能看懂的嫌弃,不由又狠狠白了无宸一眼,眼底尽是鄙夷和厌恶,无宸当然感觉到了,手下微松,吓得她立刻抱紧了他,他眯起眼,像只得逞的狐狸,向来冰冷如地狱的心脏豁然被阳光照射进了一角,淡淡的暖意叫他有了一丝捉弄人的兴趣:“看来是真恐高,你要不要求求我?”
“我为什么要求你,就算现在有人告诉我,你是嗜血杀人的魔鬼,我也不会惊讶的!何况你花了大价钱,不是为了半路丢下我!”
他看她,她真的很美,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弯弯的眉毛浓黑如月,她的眼睛美好得就象黑色的琉璃落在秋水里,深邃迷离。一个未来世界里的灵魂,这是叶十一给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吗?还是紫夜无奈的妥协?无宸没有忽略掉露出来的八卦项链,一切还真是用心良苦,无宸不能不笑了,他既然收了礼总该回敬些什么,毕竟有人这般大费周章,自己不给予点颜色也说不过去,那么就找到林若寒身上真正的灵性如何?他们会满意吧?!
无宸笑了!
若寒张大眼睛,呼吸渐渐退却。
“你,笑什么?”
笑世间有如此愚笨之人,竟不知道前方的路有多危险。
“我为你赎了身,不知道这份恩情,姑娘想如何回报?”
若寒怔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都说越有权势的人套路越深,这魔界二殿下,想必套路更是炉火纯青了吧!迎视他深不可测的眼眸,若寒慢慢咬住了唇:“我以为你会说小小恩情,不足挂齿……”
“女孩子的清白是小事?”
当然不是!若寒被怼的没脾气:“你,想叫我怎么还?”
“这需要我来想?”
“……”若寒一时无语。
“你当真想不到?”见若寒傻傻点头,他认命似的低语:“那就慢慢想好了,我并不着急!”
望着他狐狸般狡诈的眼神,若寒激灵灵打个寒颤。他这个不着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觉得比着急还要恐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