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裴方臣站在厨房里的时候,一时回不过神,扭头问一旁满脸苦涩的季新凉:“刚刚,出了什么事?”
季新凉叹口气:“景大哥,娄梨和说要吃你做的,景大哥就把咱俩丢到厨房了。”
“我不会做饭啊!”裴方臣看着灶台一筹莫展。
季新凉也皱着眉,“要不煮上四碗面?我就只会做这个了。”
“你会煮面?行,我给你切番茄好了,这个我还会些。”裴方臣连忙道。
两人对视一眼,解释看到对方脸上的无奈,“唉!”
···
客厅里,景帆拉着娄梨和聊天。
“梨和,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一年半以前。”
“一年半?”景帆道,“对了,你的那个男朋友呢?”
“分手了。”娄梨和无悲无喜,十分平静。
景帆看她的模样,心中惋惜,娄梨和什么都好,就是不懂爱情,他们分手的细节虽然无从得知,但是在景帆看来应该不全是对方的过错。
但这是娄梨和的私事,景帆无法过问,便转了个话题“九联圩的支援之后,你就要回陵北了吗?”
“嗯,我现在在神经外科。”
“神经科?”景帆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当一个心理医生。”
他会这样想一点不奇怪,当年在D国的时候,娄梨和花了不少心思钻研心理学。
“我觉得我更适合外科。”娄梨和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其实无论什么科室,你都能做的很好。”景帆道。
“过奖。”
“那你还会去D国吗?”
娄梨和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会。”
···
“开饭了!”
裴方臣在厨房喊了一声,景帆和娄梨和便起身去帮忙端菜,但是在看到一片凌乱的灶台上放着四碗铺着番茄块的龙须面的时候,景帆扑哧一声笑了,而娄梨和却是面不改色地断气其中一碗朝外走,不置一词。
景帆看着一大一小,笑着道:“真是辛苦了。”
裴方臣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季新凉却已经迫不及待地端着自己的那碗面朝外走,他饿了。
四人坐定,各自吃起自己面前的面。
裴方臣本以为娄梨和会说两句什么,无论是讽刺还是安慰,但是自始自终她都是静静地吃着,一言不发,直到碗底空了,她才擦擦嘴,慢慢地道了声谢,裴方臣连忙摆手:“那个···不好意思,怠慢了。”
娄梨和却道:“景帆的胃口不好,你的确怠慢他了。”
她的目光凉凉,刺得裴方臣一颤。
是啊,自从在一起,生活起居上一直都是景帆在照顾自己,大家都是男人,洗手做羹汤都是短板,但是这些年不知不觉里,景帆的手艺越来越好,他竟然习以为常了,他从不认为自己对景帆的爱情被时间冲淡,但是这样潜移默化之下的习以为常未必不是一种对爱人的辜负,想到这里,裴方臣心底涌现一股愧疚,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景帆。
季新凉有些意外地看着娄梨和,她这是在提点裴方臣好好照顾景帆?
景帆抿嘴一笑,他就知道娄梨和一定是在这里等着裴方臣,所以一开始他并没有拒绝她要裴方臣做饭的要求,娄梨和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虽然久不联系,她的心性却从未变过。
只要是朋友,她都会尽力相护。
当初发现自己爱上了男人,他第一时间告诉了比他年幼的娄梨和,不知为什么,可能是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孩其实很可靠吧。
在他忐忑地告诉她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她只是淡淡地说道:“爱上了就爱上了,你这么慌里慌张的干嘛?”
当时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什么莫名心安了,坦然了,仿佛得到了无比坚定可靠的支持。
如今她又这样苦心来提点裴方臣其实是担心在这段骇俗的感情里自己会受委屈吧。
这样心细如发的女孩子为什么在自己的感情里那么粗糙呢?难道真的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吗?
···
吃完饭,季新凉被娄梨和抓去送她回家,当然,还有她的十筒月牙颂。
景帆回身习惯性地要收拾桌子,却发现裴方臣已经一声不吭地在动手了,他忍不住笑了:“被梨和刺激了?”
裴方臣点点头:“我以为我爱你,却不经意里变成了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习惯了你的付出,还以为自己每次主动去端菜已经很好了,却没想到高估了自己。抱歉,这些年我其实没有好好照顾你。”
景帆没想到裴方臣的愧疚会这么重,连忙道:“怎么想的这么多,梨和就是随口说说···”
“可是我不能随便听听,”裴方臣朗然一笑:“景帆!以后我会一天比一天做得好!”
景帆笑着拥抱了裴方臣:“方臣,你一直都很好。”
···
和裴方臣这边的温情脉脉不同,季新凉开着三轮小摩托,后面坐着娄梨和,两侧挂着月牙颂,摇摇摆摆地行驶在路上。
对于习惯了风驰电掣的他来说,很是不习惯,也觉得很掉价。
维拉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季新凉开始和娄梨和搭话:
“学姐,你是怎么认识景大哥的?”
“意外。”
娄梨和依然是话题终结者的榜样,两个字堵得季新凉进退无法。
少年脾气上来,索性不再说话。
在回到医院之前,两人之间除了嘈杂的雨声,只剩下沉默。
···
晚间,裴方臣搂着景帆躺在床上,他很好奇娄梨和的事情,便问了问景帆。
景帆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不是很清楚她在国内的情况,但是在D国的时候,她是在D国的大学读医学,喜欢研究心理学,很踏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不过没想到她会和新凉的哥哥认识。”
裴方臣道:“我看她不简单,年纪轻轻,性格成熟,前途无量。”
“她在D国的大学里好像就很有名,单单只是我知道的,她拿了不少奖学金,还有几项专利,的确是前途无量。”
景帆实事求是地说道。
裴方臣打了个哈欠,景帆知道他累了,便搂着他,揶揄道:“休息吧,今天切了好几个番茄,肯定累了。”
“景帆你居然调侃我!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被子一盖,窗外雷电声顿作。
···
雨季里,严子禺是真的不愿意去医院换药,不仅不方便还容易二次感染,但是温晓妆却始终坚持要他去,至少要让医生评估一下他的病情有没有加重。
趁着午间雨势减小,温晓妆用轮椅将严子禺拖到了医院。
正好是娄梨和值班。他们一进门,娄梨和便开口了:
“严先生。”
“娄医生,我们来换药了。”温晓妆将严子禺推到娄梨和身边。
娄梨和从一旁拿了换药包,戴上手套后,揭开了辅料,检查了伤口,重新消毒包扎之后,对温晓妆说道:“是恢复的很好,没有感染,右腿的扭伤也没有问题,不必担心。”
娄梨和很年轻,但是温晓妆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却很放心,“多谢。”
交完费,温晓妆便推着严子禺离开,但此刻雨下的急起来,温晓妆担心湿了严子禺的衣服,便等在了医院的檐下,正等着的时候,只听到一阵摩托车熄火的声音,严子禺就看到右手边的斜坡下,花坛后面一辆傻傻的三轮电驴子里钻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季新凉?”
温晓妆自然也看到了他。
季新凉面上尴尬,“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来换药啊。”
严子禺指着那辆电驴子,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的?租的?”
季新凉道“哦,那个···我先进去了···”
说着就要往医院里走,却被温晓妆拦住:“你怎么了?生病了?”
“没有!”季新凉挡开温晓妆的手,“我来找人!”
“找谁?”温晓妆疑惑。
严子禺却心知肚明:“你来找娄医生啊?”
季新凉一闪,不见踪影,温晓妆只能扭头问严子禺季新凉为什么找娄梨和。
严子禺笑道:“这个娄医生是新凉的学姐,我听说好像是傅锡大哥让他跟着娄大夫复习一下这两年的学院课程。”
温晓妆扑哧一笑,“难怪新凉一看到我就躲,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挺丢脸的。”
“其实也还好,”严子禺道,“新凉其实不介意别人知道这件事,我猜他躲咱们是因为那个···”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被季新凉藏在花坛后面的小电驴,“新凉这个人最是喜欢摩托,又好面子,这个傻瓜电驴子才是他躲着我们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不帅气啊!”严子禺捂着嘴:“季新凉这个人,在这方面才真的好面子呢!”
“原来如此!”温晓妆也是一笑。
“走吧,雨小了呢。”
“嗯。”
···
躲过了严子禺,季新凉这才掸了掸裤子上的水痕去见娄梨和。
快到门口的时候,季新凉正瞧见了桌前她看着书的侧影,说实话,这些日子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傅锡这般坚持抓着娄梨和不放,在同龄人里能和她的学识和见解比肩的人可不多。
他不知为什么,突然停下来脚步,静静看着娄梨和的侧影,脑海里想起她那天在景帆家里敲打裴方臣的模样,说实话他越是和娄梨和接触就觉得这个人越复杂,一开始他以为她是个不懂情趣中规中矩的古董,但是她会喝酒,会为了看日出在山上熬一个晚上,后来他以为她有点人样儿的时候她又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他以为这样的人注定了孤寂一生的时候,他发现景帆居然和她关系不错。
这世上的人真是复杂,当你以为了解的时候又会发现你并不了解。
娄梨和就是这样,复杂的谜。
“傻站着干嘛?”
就在季新凉在门口思绪纷飞之间他听到了娄梨和一贯略带讽刺的招呼,却习以为常,抬脚走进去:“裤子湿了一截,在外面站会,吹吹风。”
娄梨和道:“干了?”
“干了。”季新凉坐在了娄梨和对面的凳子上,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自己的书和笔记本,“娄学姐,开始上课吧!”
娄梨和抬眼,按规矩提了几个问题,见他回答的不错,这才道“今天开始循环系统的疾病讲解,翻到203页。”
“哇,学姐,你怎么连页码都记住了?”季新凉拍马屁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可惜娄梨和始终无动于衷,“专注!”
···
隔三差五的,季新凉还会给娄梨和捎上月牙颂,因为他发现只有看到月牙颂的时候,季新凉才会有些许的柔和,他在心里感慨“我季新凉堂堂一个影帝,居然还没有几筒酒的面子大,真是···”
···
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严子禺也已经离开了轮椅,温晓妆一直留在他身边,这样宁静的小镇里,严子禺本想继续在这样的温柔乡里徜徉,但是他的电影还需要进行其他的制作和拍摄。所以在和季新凉商量以后他先启程回陵北了,而季新凉则继续在这里呆上剩下的四五个月。
上车的那一天,是雨季里难得的晴天,虽然天上依然飘着细雨。温晓妆在车上问严子禺:“真的就这么把季新凉放在这里吗?”
严子禺道:“他的戏份都已经结束了,其余的交给后期,他要是回到学校,我看也很难学习,这里远离尘嚣,粉丝也找不过来,而且娄梨和这半年都不能离开九联圩,我看他就留在这里挺好。”
温晓妆道“说的有道理。”
“走吧,回家了。”严子禺欢快地搂着温晓妆:“来的时候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两个人,要是再添一个,我就更满足了!”
“找死!”
···
D国,杜辛颜接到了明惜的电话,邀请她去陵北和季颉见上一面。
陵北?
杜辛颜当然是熟悉这个地方的。
曾经她深爱过的那个人,就是沉睡于这两个字框下的土地上,她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十多年了,她早就想去见识一下陵北,更想会一会那里的某个人。
“好的,明惜哥,我会按照约定的时间去的。”
···
杜辛颜放下电话,开始收拾行李,从右手边的柜子最里面的格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片集。
珍重地放在桌上,杜辛颜翻开。
印入眼帘第一张照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金色的南瓜帽,灰色的菱格毛衣,在天鹅湖边暖暖的笑着。
杜辛颜盯着照片发了好一会呆,连手机铃声响起都差点没有听到。
好在她在对方挂断的前一秒接起来:“喂,香尘。”
芮香尘,是她的好朋友,也曾经是明恪的好友,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是名正言顺的青梅竹马。
电话里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担忧,“辛颜,你真的打算去陵北吗?”
杜辛颜道:“嗯,我过两天就要去见见季颉先生。”
芮香尘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道:“你还是去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去陵北。”
“是啊,忍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放不下,”杜辛颜自嘲,“香尘,我从小就要强,凡事都要最好的,就连男朋友也是,所以当我知道明恪居然晕血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个懦夫。我毫不犹豫地甩了他,那时候他的表情我至今不忘,震惊,痛苦,无奈混杂在一起,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吧···”
“你那时候才十六七岁,年纪小,不成熟,很正常,明恪不会怪你的。”
杜辛颜叹口气,“可是我后悔了,我怪我自己,悔的肠子都青了。我一悔没有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陪着他,反而是狠狠地在他的心里戳了一刀。二悔没有在他决定离开的时候挽留他让他千里迢迢却遇到那个女人,三悔得知他准备结婚的时候没有把握最后的机会,让他平白搭上一条命,我恨这些纠缠在一起的欲言又止和机缘巧合,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明恪。”
芮香尘默然半晌,终于还是开口:“我不拦你,更拦不住你,你好好照顾自己吧。”
···
杜辛颜抽出那张照片,夹进自己的随身笔记本,然后放进了行李箱,“明恪,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爱上的女人都如此薄情?你知不知道你愿意付出一辈子守护的女孩子是个多么冷酷的人,她居然忘了你,你要是知道该多么心痛啊!”
“不珍惜爱情的人怎么能忘记呢?她应该永远记着你,然后再没有你的世界里痛苦地活着,就像我一样,你说是不是?”
无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