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安晃着小匕首问吴是何,“那这个又是三百,又是两千七百二十一的,再往后怎么算呢?还标记号吗?”
“标,更要细标。”吴阁主咬咬牙,不信赢不过这么个雾湖,“往后二十步一标。”
“啊?还加啊?这玩意儿还挺难刻的啊……”
“辛苦赵兄了。”
“唉,”赵长安甩甩手,“行吧行吧,最好有用。”
“必有用处。”
两人便继续向前走,每二十步停下刻上记号。不出所料,刻完两千八百二十,紧邻的下一个石墩上便见到了四百的记号。随后又见到了五百、六百、七百,都见到了原先标注的记号,可见是完全重复的路。终于,在该刻三千六百二十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变化。
“好家伙,鬼兄弟终于又出手了,我们的三千六百二十一没了,哈哈!”赵长安指给吴是何看,“哦,不对,不是三千六百二十一没了,是原来在这里的,唔,一千二百对吧?是一千二百没了。所以……所以应该是这二十步有问题?”
“非也,”书生也看见了,那本该有记号的石墩上并无一物,“是在这百步间。”
“啊?这么算的吗?”赵长安皱着眉歪着脑袋回头看了一会儿,最后把头一甩,“算了算了,我数不明白了,你自己算明白就行。我先把三千六百二十刻上,你别乱跑啊!”
“赵兄放心。”
“别我一没看见你就又像刚才一样跑回去数石墩子了。”
“不会了。左右看不出破绽,多看无用,不如前行。”
“啊?真的?”
“当真。”
书生点头。先前的记号消失了,说明他们又走上了一条没走过的路。书生隐隐觉得,这一条新路要么能到没到过的地方,要么可以回到最初那个有划痕的起点。无论哪一种,他都能离这雾湖迷宫的真相更近一步。
区区一个雾湖,大约还是木冶从不知阁学去的,他堂堂吴阁主怎能认输?赵兄所言有理,此地机关并无伤人之意,不过是费些步数罢了,书生行走江湖这些年也不是没跋山涉水过,也还走得起。再者,这不过是宅内庭院的湖罢了,能有多大?若真占出几十里地去,舆图上都要标注了,不知阁阁主能不知道?此处虽为安陵城城郊,但也比一般乡野热闹繁华些,又能有多大地面容这宅子这庭院?若非占地不大,又何以逃脱周边百姓富贾的蚕食,何以撂荒百余年无人问津?既然占地不大,那这石墩路的数目也必是有限的,大不了全走一遍,怕它作甚?
“刻好了。接着走?”
老赵刻好了记号,书生一点头,两人仍拉着手继续向前。
这一路,仍二十步一记,缓缓前行,皆未见特别之处,不知不觉又已过了四千。
“到了。”赵长安忽然停步,“唔……也没到?还是到了?”
“怎么?”
“反正我是看不懂了,你自己看吧。”赵长安说着,回身拦腰把书生抱起,再原地转身放到了前面。
书生虽心知这地方狭窄错身不开非如此换位不可,到底还是大惊失色着把一句“成何体统”堪堪咬在嘴边。
脚下又回到了那有划痕的石墩。书生微微点头,并不意外。第二次数过了四千,他便觉着差不多该回到原点了。看来这雾湖一周确实是四千余步了。
但途中走过重复的路,又怎么计算呢?
书生正要细算,却看赵兄示意他退后一步,看临近那一块石墩。这一看,真的大惊失色了。
原本出发时自此石墩开始计数,因这刮痕杂乱,赵长安就在临近石墩上做了记号。此刻刮痕还在,那临近的石墩却是干干净净。
“这……这……”
“我当时可是实实在在画了个圈啊,你也看见的,对不对?它没了,哈哈,没了!这鬼兄弟给咱弄没了,哈哈!”老赵提灯左右晃了晃,“看起来啥也没有啊,前后也都没那个圈,丢得很彻底嘛!来来来,咱们见多识广的吴阁主给说说,是怎么回事呢?”
吴是何愣在原地。鬼打墙必是障眼法,浓雾里必是有岔路被遮掩过了。这浓雾太大,前后只能看清三五步,因此百步间二十步间有隐藏的岔路不无可能,但此处相邻两步之间,难道也能有岔路吗?
区区两块石墩,当中不过二尺来宽,盈满湖水,水面触手可及,其上薄雾迷蒙,也算一目了然。
这里能有什么?
区区二尺间,能有什么?
是妖法?或是鬼域?
书生原本是不怕这雾湖的,此刻茫然四望,终于后背开始发凉了。
赵长安见书生呆住了,将灯往他手里一塞,“这回你没想好,我先说。”
书生只得收回目光,一面找那灯的提手,还没听见赵兄说什么,忽然又双脚离了地。
“算了,用说的太慢了。”
“赵,赵兄!”
这一回赵长安把吴是何打横抱了起来,书生被他当麻袋扛过不少次,这样不稳当的抱法还是头一遭,大惊失色之余本能地想找地方扶,却发现抱他肩膀和攀他脖颈哪个都不成体统。
“你干什——!”
赵长安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直接抬手把他抛向了空中。
“啊——!”
眨眼整个人就落下被稳稳接住了。没等书生喘息,又抛了第二次。
“啊啊啊啊——!!!”
这一次赵长安自己也跟着跳了起来,接住书生两人一起重重落了在石墩上。
书生一手护着灯,一手摸索着拉住赵长安领口,终于喘过一口气,“成何体统啊!”
书生有些破音的喊声和水面的涟漪一道,一圈圈扩散开去。
赵长安嘻嘻一笑,“又没人看见,怕啥?”
“你不是人吗!”书生忍无可忍。
“好,好,”赵长安把书生放回地下,飞快地脱去了外袍,又脱鞋袜,“为了吴大阁主的面子,我就不当人啦,我去做水鬼,好不好?”
说完带着满脸狡黠的坏笑,把一团衣物往书生怀里一塞,后退半步,正踩在那石墩间的二尺水面上。
扑通——!
等书生慌慌张张把手里一堆东西抱稳挪开,眼前只剩下星点未落尽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