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立秋已过,暑气渐消。水肃芹有一众病人要照顾,大家都去帮忙,颇为忙碌,唯独不让阿柒沾手,阿柒竟无所事事了起来,只好派阿阳去帮小芹。说来也奇,阿阳和水肃芹两个明明都不怎么说话的,却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极要好的朋友,这几日进出病室,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了起来,阿柒远远看着,也为阿阳开心。开心一回,再和老赵在背后聊一回,又开心一回。老赵自然是个没耐心照顾病人的,便揽下了日常采买的活儿。好在这小镇人来人往颇为热闹,菜蔬不缺,随买随有。赵买办粉墨登场,又和全镇商铺打成了一片,阿柒跟了几回,终于亲眼见识了老赵砍价的实力,回来和带月说起,也能逗她一笑。带月有那许多同僚病着,也只有在阿柒这里难得见到笑脸。阿柒和带月虽是新交,但看她那紧张无助却强自镇定的模样,总觉得相识已久一般,忍不住搜肠刮肚努力开解安慰她。等肚里那些安慰人的话搜刮见了底才意识到,这些都是不久前朋友们安慰自己时听来的。忽然便觉得,自己和当初在永阳时,已大不同了。旧伤疤虽触之仍痛,但那些悲伤愤懑却已远如隔世。感慨系之,无事更忙,日升月落不过须臾。一晃十多日后,又已在去安陵的山路上了。
这一回再出发,又添上了羽飞谷一行人同路,路上越发热闹。这羽飞谷安陵别馆的商队,除了晨兴和带月两个领头的,余下都是做力气活的汉子,各个开朗爽直。虽说亡故了一位同伴,但行走江湖刀剑无眼,原本就是如此的。这七个汉子跟着一道在央岭镇外的荒山上葬了那张姓兄弟,在坟前烧一把纸敬一碗酒,回来痛喝了一场,醉得有哭有笑的,闷头睡一觉再转过天,便又是嬉笑打闹如常了。带月苦思冥想,到底也没想出这一回他们是如何中的毒,晨兴却是个想得开的,只觉得既然无仇无怨,也许就是意外而已,因此将“赤练峰”“兀木窃烁”等事只字未提,只对手下一众汉子说是在山里不小心沾上了不干净的虫蛇鼠蚁才害大家病了。晨兴向来说一不二,手下们也都不是多想的。带月虽仍忧心,但一路被阿柒开解,逐渐打起了精神,慢慢也多了些笑脸,和阿柒说起多年行商的见闻来。带月自天吾山至中原,走过的地方两只手也数不清,遇到的奇闻逸事不胜枚举,听得阿柒好不羡慕。
羡慕了刚三日,眼前就碰上了一件。
这日,阿柒原本在马车中坐着,忽然车停了,外面隐约有说话声。伸出头去一看,原来前面一箭远处,有一群人似在争执。
赵长安见她伸了头出来,笑着招呼,“小柒?你也出来看热闹吗?”
“那边怎么了?把路堵了吗?”
“可不?忙着打劫呢。”
“呀?真的?”
阿柒仔细看去,似乎那背对自己的三人是劫匪,正在劫迎面一行人的道。
老赵正和早已混熟的羽飞商队兄弟们指指点点看这热闹,忽听带月的声音,“哎?那被打劫的四女一男,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老赵一笑,“哎哟,我还说那三个劫道儿的眼熟呢。”
“哈哈,”一个羽飞商队的汉子笑道,“赵兄弟,我们月先生可不是说玩笑话,这几个人我们是真的见过。”
“嚯?是吗?”
“可不是?”另一个汉子也搭话,“我们出门那天吃饭,隔壁桌是不是就是这几个人?”
“哎!真是!我也想起来了!”又一个汉子道,“那天你还说那四个女娃里头话最多的那个最好看来着,是不是?我还说小个子的那个最好看,老张就说不说话的那个最好看,还上去打招呼……”说到这里,想起那位张兄弟已经不在了,便收了声。
晨兴也认出来了,当日在平安客栈确实与这几人有过一面之缘,不假思索道,“这几人既然是来我麓州游览的,今日又是第二次见,也算是有缘,不能眼看着他们被贼匪伤了。”说着便要上前。
带月忙扯他袖管,赵长安也一把拦住,“我天,你可快别折腾了,你想把我们芹芹累死啊?”
“啊,这……”晨兴这才想起自己身体抱恙,不该出头,忙向水肃芹道歉,“我一时忘记了,不是故意的。”
水肃芹轻轻一摆手揭过,却仍看着那打劫处。也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打劫打了这半日还没有打完。吴是何见了,知芹兄也是不忍心见死不救,但他们几个或文弱或不可动武,也是力不从心。至于赵长安,吴是何也不是很想看他打架,思来想去,便看向了阿柒。
阿柒会意,偏头唤道,“阿阳。”
还没等她下令,赵长安忙摆手,“哎呀不用不用,这闲事我来管。”
“赵兄……”吴是何一皱眉。
“没事没事,你们放心,”老赵嘻嘻一笑,“兄弟们是真眼熟那几个肉票,我也不是假眼熟那三个山贼啊!”
这话倒是叫吴是何一愣。只他这一愣的工夫,赵长安已经三两步跃入了那山贼与肉票之间,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忙追在后面。
赵长安轻功使开,落地打个旋,逼得劫匪退了半步,这才挨个指过去,“是叫个战秦皇、胜汉武、赛玉环,对吧?你们仨怎么还干这个呢?”
三个劫匪定睛看清了赵长安满是胡茬的笑脸,忽然其中一个大叫一声,“妈呀,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