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当如谢飞黄？哼！竖子得志！”
王家大宅，前厅。
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在厅中来回踱步，只见他一身大绒团领袍衫，腰间的玉带上还挂着一枚南洋珠，富态的脸上神色不悦。
却不是那王乾又是何人？
在王乾一旁，还候着一位青衣伴当，闻言也忿忿道“，大官人，那谢家原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户场子，早已被咱家挤垮，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嘿！如今得了这‘神梭’，却一日千里！才不过半年的功夫，谢家织布场的规模已是咱家的两倍！成了县里最大的机户！这还了得！”那伴当说完，压低声音接着道“，大官人，那斜纹布获利可实在非同小可啊！要抵得上咱们出多少白棉布……”
“住嘴！”愈发焦躁的王乾发起火来，对那伴当喝骂道“，你还敢说？叫你这厮去打探‘神梭’！你这混账倒好得紧！连一个有用的消息也没有！却尽是些愚夫愚妇的道听途说！养你何用？！”
这伴当受到斥骂后却委屈不已。他还是打听到不少消息的。
例如，谢家之所以能织出这么多上好的斜纹布，全赖一种“神梭”，织起布来有如神速、来去如飞！并且他还知道这“神梭”里有小铜轮、有一匝“铜丝”。
但具体的这“铜丝”是甚、“神梭”的结构原理又如何，那个被他重金收买的谢家机工却说不清晰。
谁叫这些机工都是些文盲村姑，哪有甚悟性？再说，谢家的保密管理也严格得很！连一只梭子也偷不出来！
不过，却也不必着急，所谓纸包不住火，这才半年，关于谢家“神梭”的小道消息便传遍了县城。
须知，绝不仅是王家对“神梭”感兴趣！无论谢家如何隐瞒，也只是拖延罢了！想必再过一段，这能让谢家起死回生的“神梭”之奥妙，便会天下大白了！
况且，除了收买谢家机工，他还打探到另一条重要线索！
想到这儿，他又来了底气，又凑上前讨好道“，大官人不必着急！”
“小的昨日还从市井打听到，谢家用这‘神梭’前，那谢家小儿曾去华亭县走了一遭！谢家在华亭既无买卖亦无亲友，好端端地跑那老远作甚？定然是与此事有关！”
“咱们只需遣人去华亭追查一番……”
近代化以前，出行成本非常高。
除了赴任官员、赶考书生、行商走贩，休说常人，即便大富大贵者一辈子也出不了几趟远门。
如谢懿这般，跑到邻县去逛一圈，便算是少有的“出差”了。而寻常百姓一辈子也许只在县城和乡间打转。
“追查？追到何年马月？！”王乾不满地打断他，眼含妒意地恨恨道“，这才多久？谢家不但翻了身，还远超我家！”
“如今谢家四百人机，每月便出一千多匹斜纹布！获利多达数百两！再过几月，即便我家得了‘神梭’，也只怕连谢家的影子都追不上了！”
“何况到那时，必然不止我一家追查到‘神梭’的奥妙，还有何先机可言？”
那家丁转了转眼珠，悄声问道“，那大官人的意思是……”
王乾却不答，反而突然问道“，夫人可还在后苑？”
“在！方才小的见巧娘被夫人唤去了，还没有回屋。”
王乾不再多言，一甩袖子便转身而去。
来到后苑，只见一位妆扮雍容的胖妇人坐在亭子里吃着点心，身边环绕着八个使女，为她捶腿捏肩。
而巧娘因得一手好茶艺，正为夫人煎茶。
王乾走上前来，摆了摆手道“，我与夫人有话要说，汝等且退下！”
那八个使女闻声离去，巧娘的祁门红尚未沏好，不知该留不该留，正犹豫间，却被夫人叫住道“，巧娘留下看茶。”
“这……”王乾面露为难道“，夫人，这不方便吧？”
“怎么着？”胖妇人闻言眉头一挑道“，老娘想喝口热茶你还不让了？”
王乾无奈地讪笑道“，好好好！既然夫人要留，便留下罢。”
胖妇人却毫不领情地别过脸去道“，说罢！你这浑人又想出甚屁话？只管来放！”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王乾瞄了瞄桌旁的巧娘，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耐着性子道“，为夫平日繁忙，只怕我夫妇二人生疏，故而偷得一日清闲，专程来与夫人叙叙话罢了！”
“哼！”胖妇人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姓王的！你这厮莫非以为老娘是刚出阁的雏儿？信得过你这张破嘴？”
“怎的？你这死鬼平日满肚子的坏水！如今却何以被那小小的谢家压得喘不过气来？”
见王乾脸色大变，胖妇人不无得意道“，如何？被老娘说中了？”
只是谁也不曾注意到，一旁的巧娘睫毛颤了颤，将头埋得更低了。
王乾心中羞怒，却不敢发作，只得低声下气道“，夫人！那谢家不过只剩一个黄口小儿！却凭着那‘神梭’织斜纹布，一月所得即有数百两！比之咱家一年还多啊！”
闻言，胖妇人脸色变了变，斜着眼瞥王乾道“，此话当真？”
见胖妇人终于有些意动，王乾立忙道“，自然是真！夫人有所不知，我已遣人详细打听过此事。”
“那谢家小儿平日不务正业，偏好一些奇巧淫技，却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捣鼓出这‘神梭’来！正是因这‘神梭’，十日便可织成一匹斜纹布！再以七钱发卖，每匹净得三钱！”
“哼！这谢家还真是撞了大运！”胖妇人故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却难掩动心道“，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
“可不是？”王乾接道“，夫人，我也是为家中着想！若是咱家得了这‘神梭’，以咱家的底子，将织布场翻上几倍！一年岂不是近万两！”
胖妇人不禁微眯着眼睛出神道“，近万两……”
这时，王乾又压着嗓子道“，此事……还请夫人务必劳烦岳父大人相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