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牡丹,是两人尚在洛城时,云洛亲手所种,他将它送给了叶家大小姐,叶桑。
她最喜牡丹,云洛答应叶桑,会亲手为她种一院子的牡丹。
牡丹的种子将将种下,方长出几颗小芽,而那个种花的少年,却离开了。
而后,洛城里的人只听闻叶家大小姐最喜牡丹,经常跑到一处长满杂草的小院子里,一呆便是一天。
可那院子里,没有一株牡丹。
后来听说,原来是叶家大小姐不会种花,撒了满院子的种子,却没有一株成型。
抚了抚柔软的牡丹花瓣,唇角微微上扬,眸子中浮上一层水雾:“你说,如果爷爷还在世,叶家没有出事,会怎么样?”
不等眼前人回应,便自顾自地转回头,自嘲一笑:“我大概会一直呆在洛城,做我的叶家大小姐吧。”
“等到了年纪,便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种上满院子的牡丹花。
“不用大老远的,跑来京城,遭一些本不该受的世故。”云洛这个人,也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缓缓抬手,心下一狠,折下探入亭子的牡丹,留下一抹背影:“你走吧,不用老借着早朝进宫的机会,跑来这里。若是被皇上发现,云家,便真的完了。”
望着眼前渐行渐远的粉色身影,嘴唇微动,直至淡粉散尽,那句挽留仍是没能说出。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烛光闪烁。
“云洛哥哥,你觉得我还能离开吗?”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轻哼一笑,声音中泛着丝丝冷意。
那抹寒凉,霎时刺痛了云洛的眸子,想要出言安慰,却又顾虑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及时掐了念想。
那天晚上,云洛奉云妃之名,进了宫。
那日的烛火烧的极旺,灼得眼睛生疼。
花园偶遇的那次,正巧被云妃瞧见。在她看来,那日月桑眸子里的那一抹微动,实际上是含了她并不想与云洛为敌的心思。
对于女子来说,她需要的,是对方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照顾。若是她们拿出解救叶府的诚意,再由云洛出面,她就算是冰做的心,也该化了。
她便拿捏着两人曾经的关系,安排云洛进宫。私下里找到云洛,要他说服月桑投奔秦王。
然而事情并不如云妃所料,云洛并没有劝说月桑站队,甚至,没有提及关于龙位之争的任何事情。
云洛知道,这是云家欠叶桑的。
之所以云妃认为自己的计谋成功,是因为月桑的配合,和云洛没有刻意要告知云妃事情的真相。
云洛本想依着她的想法,陪着她做戏,却又在听说了她如今的处境之后,忽而生了要带她离开的想法。
所以今天,他如期而至,又站在了这里。
“桑儿......”嘴唇微张,话未说完,便觉得眼前一黑,强撑着身子,紧蹙眉头,凝望着眼前的明艳女子,自嘲一笑,缓缓倒地。
“云洛啊云洛,叶桑早就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肩负使命的月嫔娘娘。”
一夜之间,宫廷巨变。
听闻皇上驾临月康宫,却撞见了云府嫡子云洛与当朝娴嫔私相授受,一时盛怒,将云洛与娴嫔关进大牢。
娴嫔流产一案的真相渐渐水落石出。
月贵妃此前便发现娴妃与云洛之间的私情,知晓她腹中胎儿非源皇家,万不可留,因而谋了计策,想要暗中除去玷污皇室的胎儿。
奈何云妃从中阻拦,虽同样知晓此事,却听之任之,妄图借着娴嫔腹中的云家子,祸乱朝纲。
月贵妃为护皇室尊严,自甘被捕,步入冷宫。本想以此息事宁人,不料娴妃与云洛两人竟变本加厉,私情公诸于世。
此事一出,月氏恢复贵妃身份,云妃被监禁在云秀宫内,不得皇命,他人不得探望。
不比之前云秀宫秘闻,此次龙颜大怒,皇上在朝廷之上,当着百官之面,暗讽左相教子无方,狼子野心。
想来两事叠加而发,饶是当初费劲千帆助皇上登基的左相,也抵不住天子之怒,嫌隙渐声。
他人只道是,云家自以权高,妄图只手遮天,若不是皇上念及旧情,云家此时怕是早已不复存在。若是今后再不收敛一二,恐怕云家灭门,近在咫尺。
周围泛着寒意,冰冷的铁具常年未曾见光,早已生满锈气。狱顶似有滴水悄落,润了草榻。
一墙之隔,靠坐着两道身影。左侧单薄无力,一片死寂,右侧神色淡然,面露自嘲。
“桑儿,这么做,值得吗?”身在昏暗地牢房之中,那抹青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对于云洛来说,叶桑就是天上的明月,即使陷入深宫,在他眼里,仍是旧时的模样,他从未想过染指一二。
外头所传,皆是他人杜撰。
不对,是叶桑一手促成。
她知道,云妃所谓的美男之计,对于叶桑来说,根本提不上台面。
更准确地来说,当初那场醉山亭的偶遇,她的一颦一笑,尽是逢场作戏,而观众,便是那自以为是的云妃娘娘。
叶桑要的,就是让云妃误会他们的关系,要的就是让云妃误以为她站在秦王那边,让她以为,她可以为了云洛,联手对付月贵妃。
让她以为,是她给的承诺,和与云洛的未来,转了与月贵妃合作的念头。
实际上,自从当初御花园初遇她和喻子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叶桑所想,怎会如云妃所谋的那样。
即使云妃踏入叶桑布下的陷阱,派他去见她,而他从始至终不曾提过云妃所想时,叶桑还是如计划中的那样,让云妃认为他的劝说起了效果,让计划继续推进。
她料准了他不会解释。
他让众人误解了他们两人的关系,不过是顺了她与月贵妃的计谋。
除掉云府和废掉秦王,两者兼得。
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叶家大小姐,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夜色渐深,一抹黑影肃然而立。
青白长衫的男子靠坐在草榻上,眼眸微垂:“我可以帮你们。”
黑影转过身子,宽大的兜帽罩住了他的一半容貌,只能看见棱角分明的下颚和微勾的唇角,“条件?”
微微抬眸,对上眼前的男子,转而扫向一旁的石壁,“她,我要她分毫未差地回到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