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墨衣的俊逸男子侧坐于床沿,眉头紧蹙,面色说不出的阴沉:“疼就说,本王不会因为你哭,就同情你。”
白衣女子靠在床头,紧咬牙关,愣是一声不吭。
右手轻抬,纤纤玉指上布满了纵横的伤痕,一张大手绕着白纱在她指尖翻飞,动作熟练。
寻常人家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容忍手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新旧剑伤,也只有面前这个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的傻瓜,才会对自己下这么大的狠手。
“你不是恨不得将本王抽经扒皮吗,这副样子,又是做给谁看。”男子的声音中带着漠然,唇角勾了勾,盯着女子宛如含着一滩死水的眸子,试图从中看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说过,我会亲手杀了你。”恶狠狠地对上他的眸子,女子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
“固执。”男子嘲讽地轻哼一声,忽而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嘶——”女子霎时眉头一皱,由于吃痛,眼眶中情不自禁闪起几朵泪花,却又很快消失殆尽,扬声道,“你混蛋!”
拿过剪刀一划,松开手中的纱布,任由她受伤的手跌落,轻抚衣摆,冷然转过身,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辱骂本王的下场有很多种,我想你还不想尝试。”
语罢,双手负于身后,干脆地提步离开。
身后的白衣女子紧咬嘴唇,瞪着那抹墨黑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放忍不住弯了腰,皱着眉,望向手中裹着的白纱,额间的冷汗不断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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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大殿正门被猛然推开,一抹素白的身影疾步走入,揪住跪于软塌边上的宫人,怒气冲冲地望着他,严声质问:“南宫煜呢!”
“殿下他,殿下他去了难民区。”宫人颤着身子,不敢直视眼前的白衣女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却忽而觉得领口一松,整个人失力,跪坐在地上。
似有一抹白色衣袂飘过,再次抬眼时,已不见女子的身影,唯独留下一道带着狠意的骂骂咧咧:“自负的家伙,不知道那些人等着要他的命吗!”
宫人浑身一个激灵,别说女子,就连宫女平日里也近不了殿下的身,虽跟在殿下身边已久,却从未见过今日这阵仗。
听闻她是亡国将军的未婚妻,夫君战死沙场,伤心欲绝之时本要跳楼自尽,却有幸恰好合了殿下的眼缘,在危机关头被救回宫中。
在宫中,这位女子的身份最是独特,尽管常常对着殿下喊打喊杀,却从未见过殿下将她如何,反倒是听之任之。
当时听闻她要习武时,殿下还找人专门为她打了一把剑。旁人只道殿下被迷了心智,留了这么个祸害在身边。
如今可谓是一个横着走的角色,宫人们见之,唯恐避之不及。
见状,宫人低声喃喃:“您不也是。”
即使殿下知道,她想要替夫君报仇,仍然将她留在宫中,与宫外难民营的人又有何异。此言一出,莫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语罢,惊慌地捂住嘴,急忙探了探四周,见无人经过放踏实地松了口气。
马蹄阵阵,素白衣袂翻飞,女子清秀的脸上多了一分凝重的神色,秀眉不自觉地微蹙,双唇紧抿。
飞驰两刻钟后,方接近城南难民区的棚子,一路上不知将那道墨影骂了多少遍,而当事人却浑然不知地舀着木桶里的清粥,笑看着前来领粥的百姓。
饿殍遍野,叫苦连天的难民区,霎时呈现出一幅温和静谧的模样。
三两小孩挥着手中的草编蚂蚱,四处追逐打闹,年轻的男人们掏出木槌与前来救济的士兵一同修补房屋。
心中的大石殊的放下,眉头却依旧紧蹙着。
多此一举。
素衣女子停留不过半晌,便利落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站住。”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的传来,身着乌金色窄袖常服的南宫煜缓步走来,不知何时收敛了笑意,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嘲讽地说道:“怎么,很失望?
觉得本王会被难民围攻,来了一见,却发现本王与他们相处甚是融洽,不甘心?”
一边说,一边走到女子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走开。”避开他投来的视线,女子冷声道。
“既然来了,便带你去一个地方。”南宫煜难得收了冷意,对她笑了笑。
“不去。”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南宫煜说的隐晦,忽然这么一提,在旁人听来有些突兀。却难得地引了女子回眸。
乌金的袍子霎时如翻飞的繁花,一起一落停至女子身后,握住缰绳,不等她反应便夹了夹马腹,又是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朝着城门的方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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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顺着山路蜿蜒而上,身后的南宫煜握着缰绳,将那抹素白环在胸口。一股若有似无的桂香钻入少女的鼻子。
“这里是满山,灵族被灭族前居住的地方。”男子的声音依旧不带有感情,但是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地敲进女子的心灵,“灵族是上古留下的神族,带有特殊血脉,相传以灵族之人的血为祭,可治百病,强身健骨,灌之兵器,则获通天神威。”
女子轻蹙眉头,从未听过有人提及灵族,更别提以血为祭,获得神力的说法。
却觉得满山的风,吹得让人有些心颤,身后人的话,听得令人费解。
一个带着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王,竟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嘲笑:“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你是聪明人,明白我在说什么。”南宫煜神情肃穆,不像在说谎。
闻言,女子愣了愣。
忽然想起养母曾经说过,她是在养父打猎的时候捡回来的,她的亲生父母将她抛弃在了荒郊野岭,幸而遇到了他们,捡回了一条性命。
其实她一直以来并不关心那对有着所谓亲缘关系的父母,只不过今日听南宫煜一提,生了几分兴趣罢了。
照着他如今的说法,虽没有明确提出,口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以血为祭,包治百病,灌之兵器,则获通天神威......难不成他还觉得自己是那活宝不成。
“我不过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不是你口中所谓的灵族后人。”
南宫煜不以为意,眸子中带着一抹玩味:“哦?那你手上的赤霄是怎么回事?”
“什么赤霄,我听不懂。”女子蹙了蹙眉,表示不解。
“赤霄未觉醒前,只有在灵族人手中才有用,可变换化形,例如你手上的龙戒。”南宫煜沉声道,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一语作罢,女子顿时一脸惊愕,殊的回头看向南宫煜,脱口而出:“月影?”
南宫煜冷哼一声:“月影?他告诉你的?呵,这是赤霄剑。赤霄现世,生灵涂炭,大战将起。
不过,没有灵族血脉唤醒的赤霄剑,与寻常的兵器没什么差别,这剑应当跟着你有一段时间了吧,竟被唤起了灵识。”
“你胡说!”女子的神情中多了一丝慌乱,急急避开他的视线。
余光扫向手上阿晏留下的龙型戒指,那戒指像是有灵性般,紫光一闪,下意识地用手掩住,却正好对上了眼前人投来的灼灼视线。
“你心里清楚。”
确实,她就是太清楚了。
说起他与阿晏的相遇,就像是戏本里写的那般,缘分使然。
那年在城郊遇到被一群小混混按头欺负的小男孩,她见他可怜,便领着他回了家,给他取名阿晏,希望他从此能够忘记伤心难过,每日笑口常开。
那时的阿晏不会说话,只知道呆愣地跟在她身后,她不在时被人欺负也不知还手。
日子久了,有一日带他出门卖糖葫芦,那是第一次听他说话,他第一次叫她小简。
从那以后,阿晏变得活泼了许多,每每有地痞流氓来惹事时,总能护在她身前。
后来养父养母去世了,只留下她和阿晏两人相依为命。
接着到了年纪,阿晏受命参军,回家的日子渐渐少了,但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给她带很多小东西。
有一次,他带给她一把特别好看的剑,他说,这把剑叫做月影,它能在他不在的时候保护她。
她笑着把月影锁进了木箱,城破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那把剑去了哪里。
“你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小简警惕地看向南宫煜,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想要折磨我,就编了一个这么大的谎言……”
南宫煜顿了顿,转过身,望着秦都的方向,冷声道:“自然是为了你手中的赤霄剑。”
语罢,南宫煜一步步靠近小简,忽的抓住她的手腕,在龙型戒指上轻轻一按。
紫光乍现,一柄刻着繁复图腾的长剑毫无预兆地躺在小简手中。
小简整个人定在了原地,她一直不能明白,高高在上的凌王为什么要出手救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并且对她一忍再忍。
此时看来,竟是为了她手中的这把剑吗?
那么阿晏呢,他也是为了这把剑接近自己吗?
那她算什么?
满山悬崖边,一袭素衣的女子坐于怪石之上,左手抚摸着赤霄剑上的图腾,忘得出神。
缓缓抬起持剑的右手,逐渐朝左手腕逼近。
一股劲风袭来,小简右手吃痛一松,赤霄剑哐当一声跌落在地上,霎时失了紫色光泽。
“你疯了!”南宫煜快步上前,扣住小简的手腕,用力将她从怪石上拽起,眸子中满是愤怒。
捕捉到南宫煜眼中的一抹失望,小简愣了愣,而后自嘲一笑试图甩开他的手,却怎么挣扎也纹丝不动,神色微动:“你不是说可以用我的血唤醒它吗?”
小简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南宫煜如何不知。
她不过是想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说服自己他在骗她罢了。
“愚蠢,以你生命为祭,即使唤醒了神器,你又如何能杀了我。这么做,岂不是给我捡了个便宜?”话语虽然伤人,但他却说得直白,直白地让人不得不作他想。
“与你无关。”
“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要自欺欺人呢?”缓缓松开她的手腕,南宫煜恢复一贯的冷意,肃然立于一旁,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不是......”轻轻蹲下,微颤着手,拾起地上的赤霄,剑上的淡淡紫光再次笼罩。光芒虽美,却在以此有一次地逼她面对现实。
阿晏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港湾,从前是她保护他,后来他变成了她的那片归属。
原以为两人能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他们虽然相依为命,却仍旧乐得自在。
可如今突然有一个人告诉她,她的阿晏,是怀着目的接近她,曾经的一切照顾,都是虚情假意,她如何能接受?
她宁愿活在梦里,永远也不要醒来。
“呵!冥顽不灵。”
语罢,南宫煜拽过小简,带着她沿着悬崖边走去,任由她如何挣扎,也不放松丝毫。
“你干什么!”
“让神明洗洗你身上这股难闻的阴郁。”殊的一松手,捏着她的肩膀迫使她朝悬崖的方向看去。
太阳发出的耀眼光芒,霎时刺得她眼睛生疼,却像是被一团温暖包围,将方才内心的挣扎一扫而空,凉风拂面,洗去了一身繁杂。
南宫煜望着眼前衣袂飘飘的倩影,眼眸微垂,闪过一抹不忍。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后,下意识地偏头看向别的地方,收敛了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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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砖红瓦之下,一抹素色身影猛然跪坐在地上,望着手中泛着强烈紫红光芒的长剑出神,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听使唤地往下坠着。
面前早已没了那张俊容,只留下一地鲜红的痕迹。
“灵族是上古留下的神族,带有特殊血脉,相传以灵族之人的血为祭,灌之兵器,则获通天神威......”
只有灵族人的血,才能唤醒赤霄......
赤霄发出的耀眼光芒,生生刺痛了女子的眼睛。
他,也是灵族人......
“南宫煜!为什么要骗我!”女子紧紧抱着手中长剑,崩溃地大吼,“骗子!南宫煜你这个骗子!”
“南宫煜你为什么不躲开!你明明知道我要杀你......”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