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眼皮前微弱的光线,只见一排排堆成丘陵的奏状,从书案的这头绵延到那头,只有偶尔伏下去的沟壑间,能看到一张专注的脸。
说实话,若论及样貌、身材及才情,只怕当年少年得志,虏获一众少女芳心的北斯都得低君泠崖一等,最起码在她眼中,北斯跟君泠崖,就是麻雀跟凤凰的天壤之别。
而再一看自己,细胳膊细腿的,跟那高自己一个头的君泠崖相比,就是小猫跟山大王的区别了。
小猫遇上山大王哪敢造次,还不得乖乖地铺着玉簟的床上挪下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慢腾腾地往前移去。
咦,阎王爷的脸好黑好黑,为什么呀?噢,一定是写字不注意,把墨水涂脸上了。嘻嘻,好傻好傻。
“圣上,要是臣亏待了您,让您连鞋都穿不上,那臣可得同您说声抱歉了!”
雪白的脚丫才在地上烙下几个脚印,她就被这一声刹住了脚,看向眼都不抬的君泠崖,费神想了想他的意思,老实地把脚退了回去,不情不愿地挑起宫人捧来的织头屐,只套了个脚趾,就被热乎得不愿往里塞了。
好热好热,脚丫会不会熟了?
“圣上,若您穿鞋不便,臣可亲自帮您!”
又、又凶巴巴。她一哆嗦,立时把脚都硬塞了进去,噔噔噔地跑到了书案边,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猫,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看着他。
她很乖,很听话,可不可以不要再凶她?
宫里的地心就像被放入一个大火炉,烧得宫殿都冒出了腾腾热气。京城在南方地带,一到六月便提前入了夏,以往每当这时,她都会蹬开鞋,赤着脚走路,保养了大半年的脚,就会被盛夏的暑气磨出几个茧子。
父皇不在后,君泠崖就做了主,勒令她必得穿上鞋,做好天子该有的得体模样。
她原本想硬气地说上一句“不”,但撞上他凌厉的眼神,顿时蔫成了一个任人搓圆揉扁的软包子,把埋怨声连同入口的热气,吞了下肚。
君泠崖从“山中”抬起头来,正扫到她私语的唇,便问道:“圣上,在嘀咕些什么?”
“热……”才一声,她就捂住了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跟阎王爷,不能乱说话,乱说话要打嘴巴,打嘴巴好痛好痛。
君泠崖低垂着眸子,看她又偷露出来的后脚根,如玉般的脚,也在热气的熏陶下,害羞带怯地红了边。
“穿好。”君泠崖目光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命令她将鞋穿好后,把一本刚批好的奏状丢入了她怀中,“臣批了一早上的奏状,手有些乏了,圣上既然闲来无事,便烦请您帮臣批一批奏状。”
嗬,当今圣上要帮人打杂了!一众低垂着头的宫人,闻声后,蠢蠢欲动地把目光抬了抬,这等失了身份,任人差遣的活儿,身为天命所归的天子,理应挺直腰板,义正言辞地说“不”!这一幕场景,宫人早在君泠崖掌权之时,在脑中幻想了数遍,就等着今日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