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出院的第二天就上班了。他先到局长室和各科室转一转，对有病期间大家的看望表示了感谢，回来就主持召开科务会。
科长说，我有病期间，科里同志一方面在医院护理我，一方面做好科内工作，令我十分感动。今天开科务会，一是要说说感激的话，二是想调整一下工作分工。
听说要调整分工，大家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科长有病期间又有什么新主意。
科长顿了一下，说：“其实也不是大调整，就是个别的，小的调整。我觉得这样对下一步的工作有利。我说出来大家看行不行，有事咱们共同研究嘛。”科长有病以后，说话的态度变了许多，和善了许多。
“我想把老年同志的工作分工调整一下。他负责全市党政机关目标管理考核工作，这项工作难度大，需要协调的多，还总要写材料，写不好还总要挨市领导批评。把老年和文戈的工作分工对调一下，让老年管干部统计，文戈负责目标管理。你们看行不行？”
科长的一番话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没有想到科长会这么调整分工。
目标管理是人事局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涉及对全市近百个党政部门的日常工作考核，要和市委办、政府办、组织部、机关工委等单位协调配合，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平时也十分关注。人事局是一把局长亲自抓，并把业务放到了干部科。老年做这项工作已经两年了，尽管有时不太得力，但他也是兢兢业业。
老年听了科长的话，脸色顿时变得灰白，头上的汗已经冒出来了。他有个特点，一遇到急事难事就冒汗，而且不管是冬夏春秋。冒起来就没个完。
“我说几句。”没等老年开口，老秦先说话了。
“我觉得这么调整分工不好。老年是咱们局的老同志，也是老军转干部，而且现在是正科级，虽不是科长，可也是我们科的主力。目标管理工作这么重要，老年同志也是认真工作，没出现太大问题，应当由老年同志继续抓。”老秦公开反对科长，这还是第一次。过去，她和老年都想争当副科长，两个人还有些矛盾。现在，因为科长调整了她的分工，她对科长意见很大，敢在公开场合和科长叫板了。
老秦说完，用目光看看老年，又看看科长，满脸的从容。
科长笑笑，又问：“你们别人是什么意见？”说完，目光看着柴富。
柴富马上开口：“我同意科长这么调整。科长这是从全局出发，有科学性、大局性和战略性。”柴富在关键时刻很会吹捧科长，坚决站在科长的一边。
科长又笑笑，问老年：“你个人是什么意见？”
老年正用手不断地擦着脑门上的大汗，擦了一层又冒出一层，那汗就像是从泉眼里涌出来的一样，前仆后继。“我……我……我听科……科……科长的安排。”老年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科长又笑笑，把目光转向了文戈，语气平和地说：“文戈，说说你个人的想法。”
文戈知道：科长这么调整分工是为了自己好。是为了给自己承担更多的工作担子，熟悉更多的情况，也能和更高层次的领导接触，为日后的发展打下好的基础。但他也觉得，让一个工作十分努力，只是能力有点不足的老同志这么被调整工作，有些难以接受，何况老秦又坚决反对。他快速地思考着，没马上回答科长的问话。
科长的目光在盯着他。
老年、老秦、柴富的目光也在盯着他。
老年头上的汗还在一个劲地往外冒。
“说说你的意见吧，我会认真考虑的。”科长又一次开口。
“我是这样想的。”文戈开口了。
“科长这么调整分工，肯定是从工作大局出发。但我想，不这么调整，工作也能干好。比如，我分管的干部统计工作不动，除此之外，我全力协助老年同志做好目标管理工作。老年做不过来的，不好做的，我全负责了。科长，您说这样好不好？”
不等科长回话，老年马上开口了：“这样好，好。”他头上的大汗已经不冒了。
科长问：“那你工作多了，能干过来吗？”
文戈马上说：“我能干过来。干部统计报表忙的时候，我还可以到师专去搬兵呀。”
科长听后笑了笑：“好，那就这么定了。”
科务会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
晚上，老年非要请文戈吃饭，文戈不去又不好，只得去了。
在一家小饭店，老年要了四个菜，还要了一瓶白酒。他举起酒杯，真诚地说：“文戈啊，今天多亏了你。做不做目标管理工作并不重要，可我这面子受不了呀。一个老同志，因为工作能力差，让科长给调了工作，我丢不起这人呀！”说完，一扬脖，把一杯白酒倒进了肚中。
文戈说：“您是老同志，工作经验丰富，我今后真应当向您好好学习。有什么好经验多多告诉我。”说完，他也把一杯白酒喝光。
老年夹了一口菜说：“我们科一直缺个副科长。我和老秦都争。我比老秦资历老，可能还有点希望。现在你们两个大学生一来，干了这大半年的工作，哪方面都比我们强，这副科长，我和老秦谁都没戏了。”老年说完，又喝了一杯酒。
文戈赶紧说：“副科长那事我可从来不敢想。我就是好好工作。咱是老实人呀！”
老年说：“你得加点小心，柴富比你聪明，更比你有钱，人家后面有靠山。”
文戈连连点头：“是，是。”
那天晚上，老年喝多了，文戈把他送回家，进家门口就吐了。吐的是一塌糊涂。
有一天，科里正在学习，局长来了。他当着全科人的面给科长交待了一项紧急工作。燕州县苦水乡有个民政助理叫潘为国，几十年扎根山区，为老百姓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实事，事迹特别感人。市领导要人事局把这个干部的先进事迹尽快总结上来，宣传出去。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干部科。
局长交待完任务走了。
科长看看大伙儿，想了想，开始安排部署。
“柴富，文戈，你们两个人，立即放下自己的工作，马上去县里、乡里，认真总结潘为国的先进事迹，写好事迹材料，报局党组审查。”
按说，这工作应当是老年和文戈去。总结干部的先进事迹，是目标管理的工作内容，这次却把老年换成了柴富。老年的脸上满是笑容，头上一粒汗珠也没有冒出来。他还一个劲地点头赞成。文戈知道，老年文笔不行，不会写材料，下去遭罪。所以他对科长这么安排非常满意。
老秦不屑一顾。要是过去，这事情她会主动抢着去。现在她明白，论文笔，她远不是文戈的对手，差距大着呢。现在科长对她又不好，她是得清闲就清闲了。
柴富非常兴奋，当即表态，保证完成任务。
柴富高兴是有道理的，因为在这之前，科长就已经在科内大会上宣布过，今后分配工作，只要是两人以上的，谁的名字在前谁就是负责人，牵头做工作。这次他和文戈一同出去，他的名字在前，他就是负责人，这也为以后科里的排名，以至于今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科长又把目光转向文戈。
文戈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下午，他们就去了县里。先到了县人事局，说明来意，一位副局长领着他俩去了民政局。民政局一位副局长热情接待了他们，还拿出了一些潘为国的先进事迹材料。
文戈认真看了这些材料，觉得很肤浅。就问还有什么更生动的材料吗，副局长说没有。这些材料也是根据苦水乡报来的。至于这个潘为国，他们也没见过。只是听说事迹挺生动。
文戈和柴富商量，想去乡里看看本人，还要再详细了解。柴富同意。苦水乡离县里有五六十公里，又是山区，道路不太好走，县民政局和人事局的同志劝他们明天再去。
第二天又出意外，局里的几台小车因为局长们都有事，不能去乡里。柴富一个电话，从爸爸的公司调来了一辆新的本田，两个人坐上车，高兴地去下乡。
两个城里长大的大学生都没下过乡，更没有去过山区了。车子跑了三个多小时，一路的颠簸，才在中午的时候赶到了苦水乡。说是乡，实际就是个村。在两座大山的中间，有一条公路，路两边有些小的店铺。乡政府在一个不大的院子里，有两排红趟房，很旧。新本田车开进院子很扎眼。
县里给乡里打来了电话，乡干部就出来接了。一个是副书记，一个是副乡长。他们说乡里的书记和乡长都到县里开会去了。
副书记、副乡长围着那台新车看个不停，问这问那，还到车里坐了一下。柴富自豪地说，这车是我家里的，不是人事局的。乡干部对柴富顿时多看了好几眼。
进到了一个很破旧的会议室。柴富作为负责人，先讲了来乡里的目的，和宣传潘为国先进事迹的重大意义。讲了有十多分钟，乡干部听的是连连点头，更佩服柴富的表达能力。
文戈说要看看潘为国，请他来谈谈。副乡长一脸为难地说，潘为国一早下村去了。文戈说那就打个电话，让他快回来。副乡长说，他去的是六道岭村，那里不通电话。文戈说，那就派人找。副乡长摇头：六道岭村路最远，走一趟得四个小时，晚上赶不回来的。柴富马上说：我们有汽车，坐我们的汽车快。副书记笑着摇头，全是山路，你们的汽车跑不了，也进不去。
文戈问：“潘为国到六道岭村干什么去了。”
副乡长说：“他给那里的一个五保户送钱去了，每个月的这一天他都要送，风雨不误的。”
文戈听了很感动，问怎样才能见到他。
副乡长想了想说：“有个机关干部家住六道岭，今天让他早点回村带个信，让老潘明天早点赶回来。”
已经过晌午了，他们到食堂去吃午饭。食堂很破旧，饭菜做得也一般，就是那盘炒鸡蛋好吃，和城里的鸡蛋味道不一样。
副乡长说：“这是纯笨鸡蛋，城里见不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