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壑的辈分大的吓人,是武当派唯有的师祖人物。但是方明壑的年纪很轻,行事轻狂。本就是少年气质的方明壑随着师兄清秋真人仙逝过后,武当派上下以方明壑辈分最高,更是因此行事为人狂荡不羁。
16岁那年,方明壑异想天开,竟然怂恿武当派的弟子做出在金顶上要饭这样的荒唐事!而常年坐道枯心的武当派牛鼻子,当有这样一位辈分大的吓人的小师叔祖站出来挑事的时候,自然响应者络绎不绝。
“师叔祖,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缅怀历史。”
“历史?”
“……南宋末年,元兵压城,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陆秀夫背着少帝赵昺投海自尽,许多忠臣追随其后,十万军民跳海殉国……如今镇皇帝被瓦剌俘虏,朝廷动荡,和170多年前何其相似?……所以我必须做些什么,武当派也要做些什么,让这样悲情的事情不再发生。”
“可是,这和嗟来食有关系吗?”
“有……青桐你记住了,我方明壑乞讨的不是饭,不是金银,而是过路人的问道之心;我做的事情也不是嗟来食,而是在铸造一柄稀世宝剑,名曰问道之剑。这把剑能割破昏晓,肃清混沌……从此以后,这乱世所有的流离失所都将重归秩序,从此以后,大道长安。”
“不懂。”
“罢了,你且看着,你以后会懂的。”
可是如今已然3年了,青桐还是不懂。
青桐只知道这武当山上最苦的差事不是跟随小师叔祖要饭乞讨,不是杂役闲活,也不是打坐读经、习武论剑,而是数鹤。
数武当山上的仙鹤。
从金顶走出来,从太清台走到上清台、玉清台,青桐最终站在了白玉广场的边缘。这里亦是平台,但是是一处和金顶下面的三清台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与其说属于广场,更不若说是树林。苍松横生,斑驳的树皮述说着几近道的气息。地面上白玉地砖和黄土地泾渭分明,地砖尘埃不染的干净,泥土则点点绿草的自然。
再远点的地方,则白雾弥漫看不真切了。
“鹤来!”
青桐唤了一声。接着,白雾流动,有风声从里面传出来……再接着,则是只只仙鹤从白雾中或扑翅、或跃高,总之从白雾中走出来到了青桐的面前。
“小天儿、小地儿、小钱儿……这倒真是无聊的差事,早知如此当初便不拒绝小师叔祖了。否则也不会被安排到听鹤渊来数鹤,受这三灾九苦。”
青桐一面埋怨着,一面认真数鹤。
道家云“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自然青桐埋怨归埋怨,实则心中并无半分阴影的。只是生活如不这样打趣的话,在山上的日子便是没有味道的米饭,难以下咽。
故而如此,故作炎凉。山上乞讨的弟子也尽归如此,是修心的一种方式。
“小苦儿……别动,别动!你这一动都乱了!小苦儿小苦儿,你不苦,可是害得贫道好苦啊!”
青桐摇摇头,又重新数来。
只是数来数去,总要出现意外。仙鹤通灵性,尤其是武当派的仙鹤更显机灵。仿佛故意要青桐难堪般,每每要数清的时候都会发生动乱,让青桐功亏一篑。
“罢了,不数了!次次都是如此,泥人亦有三分火气呢!”
青桐有些气恼。眼睛珠子转来转去,便在心中暗暗计定:金顶听鹤渊里头从来都是56只仙鹤,多年下来不曾改变,今日也不会改变。所以数不数清楚没关系,只要知道这些仙鹤都在,那么就是56只就行了。
既然有了抉择,青桐释然一笑。左右看了看这金顶风光,只见白雾渺渺,大殿苍穹。金色的阳光洒在金雷瓦上,耀耀生辉,身边的仙鹤则多起舞翩翩,与白雾嬉戏,仿若仙灵。这里怎么看都是人间仙境。这里的风光,青桐看多少年都不会腻。
“青桐。”
从金顶大殿里面缓缓走下来一位道人,白须白面,青衣打扮。手中提着三两浮尘,正是武当派的现掌门萧疏寒真人。
萧疏寒走下太清台、上清台、玉清台,见到在三清台上乞讨的弟子心中就说不出的火大。再见到这些弟子将身前的嗟来食擦得锃亮,阳光下反射光芒,而武当制式剑则沾染尘埃,不透光亮。于是心中的火大,就变作了火海。
“混账东西,成何体统!”
萧疏寒怒骂,一脚踢开身前叫做邱大志的道士。但是还不解气,于是追上去又是一脚,将邱大志从上清台踢到白玉广场,差点踢到了听鹤渊底下。
其他弟子见此,则飞快收起身前的乞碗,捡起制式剑。然后奔跑到白玉广场上,排列108天罡地煞大剑阵法,装作无事发生……当然,按照经验之谈萧疏寒掌教真人体恤门派弟子,泄恨过后只要装模作样把样子货做好,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师伯息怒,师伯息怒……各位师兄弟都不懂事,将剑法练得稀缺破烂,不堪入目……这才触怒了掌教师伯。但是各位师兄弟都是无心之举,还望师伯大道天心,消怒气于无常。”
青桐走回白玉广场,只字不提方明壑的名字。
“哼,都改行做叫花子了哪里还懂得剑法?……不过青桐师侄,三言两语便让我怒气全无,你的道行却是越来越深厚了。罢了,此事不提,今日数了多少只鹤?”
“回禀掌教师伯,听鹤渊56只白鹤不曾有失。”
“不曾有失?”
“是。”
青桐眼观鼻鼻观心,已经知道今天出现了意外,金顶向来是56只白鹤,今日应该是出现了增缺。但是增是缺,青桐不知道,只好面不改色硬着头皮回答。
“青桐,你可知道明壑师叔在哪里?”
萧疏寒走过金顶广场,从青桐的身边走过去。站在广场的边缘,再进一步则是黄色的泥土。萧疏寒站定在听鹤渊之边,看着山下的白雾吞吐,看见了深渊里的白鹤踪迹,眼神缥缈不知在想什么。
“明壑师叔又去了归地林。”
萧疏寒开口,声音渺渺,不可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