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大队人马回到皇宫,祈景除了忙于处理朝政,尤其是西南战事,册封皇后的事宜也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因为有宁家和太后,以及以李清为首的新进党的支持,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五月十五日,册封大典如期举行,应以乔的要求,典礼简单低调,当祈景为以乔带上凤冠、并亲手将后印授予的时候,南宫元帅的大军正好抵达墨州最后的要塞重楼。
之间的一段时间,以乔除了准备册封,也做了不少事情,其中的最重要的,除了安慰尔雅之外,就是应对太医和追查中毒原因了。
五月初四,太医院的王太医不慎伤了手,借此机会向皇上请辞,皇上不疑有他,欣然应许。或许除了王太医本人,没有谁知道,那手,是他自己弄伤的,只因思索了许久,终于背不起那个沉重的秘密,选择了这样的方式逃避。
当日晚,以乔几人在皇上的旨意下搬回怡馨苑,新增宫女太监四人,怡馨苑上下一团喜气。
五月初五,杜太医、黄太医联袂前往怡馨苑,为即将册封的皇后诊治。
听到李公公禀报的时候,以乔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战事正吃紧,每日看到祈景眉头紧锁的样子,以乔都忍不住心疼,如果自己的事被他知道,那就真的是拖累了吧,何况,他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许多办法都用过,现在,只有一种做法了。
当杜、黄两位太医进入怡馨苑之后,奇怪地发现,娘娘并没有做好诊治的准备,而是分别将两位太医请进侧殿,半个时辰之后,两位太医重新聚在主殿,虚虚地交流一番之后,得出娘娘身体依旧的结论。
祈景得知后,大发雷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着太医慢慢调理。
偏殿里,以乔并没有做很多,只是分别对两位太医说了相同的话:
“太医不必为我诊治,只消回去对皇上说本宫顽疾依旧便可。
“不要设想追问,否则,太医您将会发现自己身陷险境,真的,不是本宫威胁您。
“不过是小事而已,太医不必太紧张。
“如果太医觉得这样无法向皇上交代的话,那就请想想违背本宫的后果。
“如果太医不相信本宫的能力,不妨想想家父。”
说这些话的时候,高高在上的未来国母,正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姿态与表情,都让人忍不住联想起手段高明的宁太后,更何况,空旷的侧殿里,只有自己一人面对这骇人的压迫力,听的人不觉后背湿透。
因为是分开的,杜、黄两位太医都无法知道对方在侧殿里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未知的状态使两位太医都无法信任对方,更无从说出自己受威胁的事。
待两位太医离开,以乔的身形迅速地垮了下来,苦笑了一下,看来,装狠毒、打心理战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啊,不知道祈景是怎样练到炉火纯青的?
五月初七,以乔开始在后宫活动,先后去了太后、四妃、其他有品级的妃嫔的行宫,所到之处,无论对方如何反应,以乔都是面带笑容、好言相向的,俨然一派端庄贤德的样子。
对此,有人评价是示威炫耀,有人评价是拉帮结派,以乔只是笑了笑,淡淡道了一句,“皇后总要有皇后的样子。”
只有木贵人不置一词,她明白,眼前的这个人还是曾经的她,并不曾因为册封皇后变过什么,只因为前来的那一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听了半日琴。
没想到被自己放任自生自灭的侄女还会有枯木逢春的一天,想到自己皇儿对她的态度,太后不禁对她又恢复了最初的亲昵与爱护。
蓝妃没有给以乔好脸色看,甚至她没有怎么理会以乔,多日来歇斯底里的吵闹让她精神疲敝,怒冲冲地说了几句之后,她便转过脸,表示要送客了。
贤妃依旧是贤德大度的样子,以乔便与她多说了一会,说得高兴了,便说到贤妃的婢女鸳鸯身上,以乔第一次知道,原来鸳鸯有一双泡菊花茶的巧手。
“真是巧了,妹妹最喜欢喝菊花茶了,可惜我们苑里泡的都不及姐姐这里的鸳鸯泡的好,不知道姐姐能否割爱,让鸳鸯去妹妹那里做事呢?”以乔笑的格外亲切无害。
这个行为是否得当她无所谓了,重要的是贤妃的反应。她不是一向树立贤良宽大的形象么,这次看你怎么拒绝。
不过,若真的是她,这样的一句话,无异于宣战了。
“妹妹既然喜欢,我哪有不舍的道理,鸳鸯,以后能去皇后娘娘手下做事了,还不快谢恩。”贤妃从容地笑着。
“谢娘娘。”鸳鸯乖巧的行了礼。
以乔忍不住感叹,不愧是贤妃手下调教出来的,轻易地换了一个口碑不好的主子,她居然还能不动声色。
不过,貌似事情顺利得有些过头了,贤妃为何一点担心的迹象也没有?难道真不是她么,还是,这个人已经修炼得比南宫容若更波澜不惊?
“姐姐真是大度,妹妹自愧不如啊。”以乔笑了笑,“既然如此,谢过贤妃姐姐了,鸳鸯,收拾一下,随本宫回怡馨苑吧。”
鸳鸯在怡馨苑做了两天的事,以乔也不急,一直到第三日才开始旁敲侧击。
“鸳鸯,你和我们苑里的人还处得来吧?”以乔亲切地问着,端起杯子,吹了吹漂浮的菊花。
“回娘娘,大家都很照顾我。”鸳鸯低眉顺目地回答。
“你做事利落,大家瞧着你喜欢倒也在理,午晴,你知道她吧,她总是在我面前夸你呢。”以乔笑,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她还时常说啊,你很像她的同乡呢,那个同乡叫什么来着?对了,叫什么霜红,可惜,前段时间不小心溺水死了,午晴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呢。”
以乔注意地看她的表情。
鸳鸯始终恭谨地低着头,这个时候神色终于变了一下,却变得很自然,她幽幽叹息了一下,“那个霜红,奴婢也认识,她还帮助过奴婢呢,可惜……”
这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以乔有些分不清了。
“人生苦短、变幻无常哪,说不定哪天我们也会遭遇这样的厄运。”以乔也叹息。
鸳鸯低着眉,没有答话。
“下去吧。”以乔轻轻挥了挥手。
鸳鸯离开之后,以乔靠在躺椅上,眼神有片刻的迷茫,然而很快她呼出一口气,开始振作精神。
“婉容。”以乔扬声喊了一声。
婉容进来,低眉,“娘娘有何吩咐?”
“这些天,你在宫里走动时留意一下,看看那些主子延请太医。”以乔沉吟了一下,郑重吩咐。
下毒的人要了解自己自己的中毒情况,应该会通过为自己诊治的太医吧?细心观察,总能抓住蛛丝马迹的。
“是。”婉容迟疑了一下才领命。
“娘娘,您要的汤来了。”晓暖进来道。
“好,我们去乾和殿。”以乔笑了笑。
守在门边的小岭子连忙要行礼,以乔挥了挥手,示意他噤声,接着便绕过小岭子轻轻走了进去。
祈景正在批阅奏章,本来紧皱的眉头在听到轻轻的脚步声的时候展开了,他笑了笑,并不抬头,“怎么,还没休息么?”
“我们同甘共苦不好么?”以乔笑道。
祈景琢磨着这话怎么这么熟,抬起头,笑,“记性倒是不差。”
“皇上,歇会吧。”以乔走过去,将汤端出来。
“好。”祈景微微一笑,接过她拿出的勺子。
“后日的册封准备的如何了?”祈景问。
“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可以啦。”以乔笑了笑。
“这汤……”祈景喝了一口汤,眉头皱起来了。
“汤怎么了?”以乔疑惑地夺过他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口,喝下去,“很好喝啊,没什么事吧?”
“我又没说什么,你那么着急作甚?”祈景颇为愉快地一笑。
“可是你看看你那是什么表情!”真是的,什么意思嘛!
“我表情怎么了?”祈景笑道,有抵赖的嫌疑。
敢情大爷您是耍我的?
以乔沉下脸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又一言不发地端起汤,转身边往外走。
祈景保持着被“抢掠”的姿势,笑,“给别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以乔不答,越走越快。
“好了,是我错了,别生气,汤都快凉了,你还往哪里端?”祈景身形一动,已经从主位上下来,伸手环住了她。
“这还差不多。”以乔笑着转身,“快喝快喝,喝完了就去休息,明天早上起早上朝去。”
“又在命令朕?”祈景接过汤,笑容里满是温柔的宠溺。
“不是命令,是建议,皇上您从谏如流,所以臣妾就放肆了些。”以乔陪笑道。
祈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以乔看着他淡淡含笑的眉眼,心里呼出了口气。
也许,终有一天,自己还是会把他深深伤害吧,可至少,自己正在努力……
“景,”以乔绕到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脖颈,“你说,你是九五之尊,独步天下的是不是?”
祈景对着汤笑了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战争啊,政局啊,都不能打败你的,是不是?没有什么能打倒你的,是不是?”以乔轻轻靠着他的侧脸,轻轻问。
“什么时候见朕输过?”祈景轻轻一笑。
这么自信傲然,这么神采飞扬。
如此的话,即便有一天,自己不告而别,他也会释然一笑,慢慢淡忘的吧?
“景,遇见你我一点都不后悔。”也许自己曾经痛苦过,哀怨过,可是,她真的不后悔。
“既然如此,今晚留在这里陪朕怎么样?朕的寝宫里,还没有别的后妃留宿过呢。”祈景转过脸,低低地、魅惑地一笑。
“好啊。”以乔故意曲解他的话,“那就由我开一个先例吧。”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反正她正在“病中”,谅这色狼也不敢胡来。况且,前几****都将他从怡馨苑推了出去,虽然她一来是为了爱情保鲜,二来是不想成为宫中女人的公敌,但是再推就说不过去了。
“不是先例,是仅此一例。”祈景笑着看她恶作剧的表情,慢慢纠正。
五月十五日,天朝册后大典举行,千里之外的重楼,天朝援军与烈图铁骑军激战,凭着老将南宫元帅的出众的军事才能和多年的经验,以及大军如虹的气势,重楼保卫战大捷,此战开启了西南战事的新局面,天朝大军自此站稳脚跟,并拥有了主动攻击的能力。
战中,左将军南宫容若一剑一马,身先士卒,勇冠三军。
五月十六至二十五这十日,天朝大军趁胜追击,连战连捷,夺回了墨州三分之一的领土。
五月二十六日,以乔坐在装饰一新的怡馨苑,悠悠地喝着菊花茶,笑道,“鸳鸯,你的手艺又有进步了。”
鸳鸯乖巧地笑了笑,“娘娘喜欢便好。”
以乔却幽幽叹了口气。
鸳鸯恭谨地低着头,娘娘不发话,她是绝对不会多嘴的。
“最近总觉得睡不好,整日心神不宁的,你说,我会不会也是中了邪?”以乔忧烦道。
“娘娘凤傲天下,有皇上的帝王之气护着,妖邪近不了身的,娘娘不必担心。”鸳鸯低着眉恭谨道。
“最近午晴也在担心,总说自己和霜红太近了,怕是沾了晦气,给我们怡馨苑带来不利。”以乔依旧锁着眉头。
鸳鸯安慰道,“娘娘,不会的,您别多想,奴婢给您请一些宁神的汤药来吧?”
“鸳鸯,本宫是不是很可怖,怎么你总是不敢抬头看本宫呢?”以乔避而不答,轻笑,紧紧看着她。
“娘娘,这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逾越。”鸳鸯道。
“我们怡馨苑可没这个规矩,随意一点,亲切一点,你就入乡随俗吧。”以乔笑。
鸳鸯迟疑了一下,“奴婢会努力适应的。”
“鸳鸯,你冰雪聪明,果真贴心啊,”以乔微笑道,“既然如此,本宫最近拾到一块令牌,你可能为我解惑?”以乔悠悠地把玩着常笑交与的那块羽林卫令牌,表情高深。
鸳鸯看了令牌半晌,摇了摇头,“回娘娘,奴婢眼拙,不知是何物。”
“看来,有空我要请我大哥来坐坐了,他一定知道是哪位不小心遗失了吧。“以乔笑。
鸳鸯一直以来完美无缺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惊慌,那丝惊慌转瞬即逝,紧盯着她的以乔却还是注意到了。
玩掩饰隐藏?那不是她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么?玩心理战术?她也不是不能。以乔不急,她不信,做亏心事的,会比不做的还镇定,她会慢慢试探的,等着鸳鸯心里崩溃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