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夜翎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吵醒。
夜翎揉揉朦胧的双眼,以为是路敬天或者入殓师。他慵懒地答声“来了”,草草披上外衣,走去开了门。
刚一打开门,夜翎就被门外人阴沉的眼神吓了一跳,混沌的大脑也瞬间清醒了。
“世子?!”夜翎下意识地惊呼道,但很快他放低了声音。
原来,来人正是之前在大殿上救过夜翎的谭竞。他今天穿了一件极为普通的衣服,身边也没有随从,看上去与平民无异。
谭竞用眼神示意他安静点,随后进了房间,很是自然地走到桌边坐下。夜翎带上门,走到桌边。他刚想为谭竞倒杯茶,却发现茶壶里没有热水了。
谭竞摆摆手,示意他不用了。夜翎这才坐下。
“世子大人清早来找贫道,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夜翎问。
谭竞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倒给夜翎提了个问题,“你居然不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住在这儿?”
夜翎微微一笑,“凭着世子大人的势力,想要知道贫道住在哪儿,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出乎夜翎意料的是,谭竞摇了摇了头,“你只说对了一半。找到你的确并不困难,但我不是凭势力,而是靠人情。”
谭竞这句话倒是让夜翎很感兴趣,他刚想追问,但看上去,谭竞并没有进一步说下去的意思。因此,夜翎也就没有深究。
“我来找你也没什么大事。”谭竞坐直身子,脸色严肃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与天门星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不惜让他动用国主之威除掉你?”
夜翎注意到,谭竞对谭岭的称呼并不是父主,而是国主,这也正好可以体现出他们父子关系的紧张。
夜翎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并不是与天门星有什么仇恨,而是因为,你们所见到的那个天门星——根本不是真正的天门星!”
什么?不是真正的天门星?!
夜翎的话令谭竞大惊失色。
谭竞赶紧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在确认门窗关好后,他压低声音,凑近夜翎,说:“此言当真?”
夜翎神情严肃,道:“贫道以性命担保。”
见谭竞若有所思,夜翎补充道:“现在的天门星,是一个妖邪变化而成。那妖邪来自不夜城,名为傀儡师。我等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打败傀儡师。”
接着,夜翎将一路上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对谭竞详加陈述。
……
听完,谭竞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我想,傀儡师变化成天门星的样子,一定是想借着他的身份,引诱国主,置我等于死地。”夜翎说,“既然世子大人早对天门星不满,不如趁这个机会,一举将其击溃!”
谭竞站起身,背着手,缓缓走到窗前,面色凝重,凝视着窗外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接着,谭竞又联想到,谭雪摇在祁天大殿里的经历,这使他更加坚信夜翎所说的一切。虽然夜翎是外来人,但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个满口谎言的人。倒是那天门星,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修道之人的模样。
“那,我们要怎么做?”谭竞转过身,面对着夜翎。
“听人说,安言郡主深得国主喜爱,如果能让郡主答应帮我们作证,想必这件事会容易很多。”夜翎分析道。
“谭雪摇那边倒是没问题,只是……”谭竞欲言又止。
夜翎以为谭竞还有什么忧虑。
“国主一定会相信你们的说辞吗?”谭竞问道。
“因此,只能让他亲眼所见,天门星的真面目。”夜翎胸有成竹地说。
谭竞凝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感觉到他非常值得信赖,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好吧。”谭竞转过身,声音低沉地说:“有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夜翎感激至极,“多谢世子。”
谭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时,夜翎想起之前一个一直想问,但却没有勇气说出来的问题。
“世子大人……”
“不用叫世子了,就叫谭竞吧。”谭竞的声音中,总是包含着一种忧愁和凄凉。
“是……我想问的是,你之前说的‘靠人情’,是什么意思?”夜翎十分紧张地问出这个问题,因为按之前谭竞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想细说。
谭竞犹豫了一会儿,房间内一阵沉默,就连呼吸声都难以听清。
果然很为难吗?夜翎想着。
他正想打个圆场,让谭竞不用说了,可谭竞清清嗓子,一副准备说话的样子。
“也没什么,就是别人欠我个人情,我让他帮个忙而已。”谭竞轻描淡写地说,“本来,应该是我欠他人情的。”
这一下,夜翎更加迷惑了,如果说那个人欠谭竞的人情倒还好理解,可谭竞为什么又要说本来是自己欠他人情?
“那个人的父母,死在国主手里,是因为天门星。”谭竞的语气里开始有些忧伤。
“怎么回事?”夜翎轻声问道。
“他叫莫思安,是原镇国公莫锦的独生子。曾经,莫锦协助国主将五洲国打理得井井有条,莫锦也是国主最信任的人之一。国主甚至曾经一度,想将谭雪摇嫁给莫思安,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作罢。”
“当初,国主决定立天门星为国师时,莫锦是第一个站出来极力反对的人。他认为,天门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而且国主也不该将心思放在玄道之术上。”
说到这里,谭竞却突然戛然而止。
夜翎有些着急,“然后呢?”
谭竞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说:“然后,天门星以祸国罪,将莫锦及其夫人,绑上国宫正中的旗杆上,让所有私下反对他的人前来观看,将二人开膛破肚,挖出心脏,祭奠祁天大殿。从此以后,国主更加信任天门星,也没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他了。”
听到这里,夜翎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头天晚上,莫思安来找我,让我帮他,救他父母,可国主并不听我的,还差点把我当成莫锦同党。我救不了莫锦,便只能救莫思安。”
“禁卫军抄家时,我将他藏在世子宫中,他得以逃过一劫。从那以后,他便对我忠心耿耿。”
“还有一件事,‘莫思安’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意思是‘不要留恋安逸的生活’,懂了吧。”谭竞冷冷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夜翎。
夜翎木木地点点头,他也终于明白,谭竞说的“欠人情”究竟是什么意思——谭竞没能救下莫思安的父母,对此,谭竞一直心怀愧疚。
“所以,我才会对天门星这么仇恨,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了莫思安。”谭竞紧紧咬着牙,他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咱们都有相同的目的,所以……”夜翎走到谭竞身边,“咱们更需要联合了。”
谭竞注视着夜翎坚定的脸,重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