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没错。我学过法术,从小就开始学,一直学了二十年。直到后来,我背叛了师门——
我违背了师门禁令,离开了仙门,娶了一个普通女子。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儿子。
因为我从小只学习了法术,并不擅长其他谋生技能,因此在儿子出生后,我们很快陷入了贫穷。
但我的妻子并没有嫌弃我,而是随我一起四处奔波。我也不好意思再回师傅身边。
终于,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冬季,我的妻子患上了很严重的疾病。我没有钱为她医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怀里。
因为没有钱给她制作墓碑,所以,我只能用一卷草席,草草掩埋了她。
我硬着头皮,把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儿子带上了仙山,交给了我师傅。
让我很惊讶也很感动的是,我师傅并没有责怪我,只是点头同意了收养我儿子。
我再也没有脸面留在仙山。于是在一个夜晚,我背着所有人,悄悄离开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也再没有见过我儿子。
我想,我刚还很年轻,还有机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于是,我漂洋过海,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闯。
几年后,我误打误撞到了五洲国。进入泽泷洲的那一刻,我被它的繁华吸引了。于是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里安身。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我刚到泽泷洲,人生地不熟,无钱无权,甚至有好几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
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同样穷苦交加的天门星。
那又是一个冬天的夜晚,我蜷缩在街角取暖。那时的我已经四五天没进过一点水粮了,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像我这种背叛师门、遗弃亲生骨肉的人,就连死后也会不得安生。
就在那时,天门星穿着破烂的衣服出现在我面前,手里捧着一个装着一两个铜板的破瓷碗。
对了,那时的天门星还不叫这个名字。他的真名,已经许久没人叫过了,现在连我都忘记了。
天门星是泽泷洲街上的一个乞丐。据他所说,他出生在炎琰洲的一个小村子里,从小无父无母,靠街坊邻居的百家饭、百家衣长大。成年后,他便想到泽泷洲闯荡,养活自己。
结果没想到,自己没养活,反而落到沿街乞讨的下场。
那天晚上,他拿着一天讨到的两个铜板,买了一个包子,递给了我,自己却一口没吃。
他又把身上的衣服也脱给了我,自己却冻得瑟瑟发抖。
也就是那一个包子、那一件破烂的外衣,让我度过了那个最困难的夜晚。
从那个晚上起,我就决定,我一定要倾尽一切报答他,报答我的恩人。
我想到,可以用我的法术帮助他。于是我提议,让他假扮神明,在街上卖艺。
他同意了。
果然,因为我们的表演非常真实,每天都会吸引很多人前来观看。很快,也吸引了五洲国国主谭岭的注意力。
那一天,他召天门星入国宫表演,天门星将我带在身边,称我是他的护法。
那次的表演非常出彩,谭岭大加赞赏,赏赐了我们很多金银。
事实上,谭岭看到的不过是一出精彩的双簧——天门星在前面假装手舞足蹈,而我在他身后默念着咒语。
那一天,是我十几年来吃的最饱的一次。
我和天门星也下定决心,要继续演下去。
不出所料,第二天,谭岭再次邀请天门星入宫表演。但这次,他要求天门星求雨,因为泽泷洲已经有很久没有下过一丝雨了,居民全靠海水存活。
其实我并不会这种法术,但那天如有神助一般。我刚念完一个咒语,天空竟然真的下起倾盆大雨!
而且从那以后,又下了好几场大雨!
从那以后,谭岭更加爱惜天门星。
谭岭问他的名字,天门星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名,便随口编了一个“天门星”的名字。
谭岭听后,非常喜欢,认为有天星下凡的意味,因此马上任命他为国师,我为护法。
一个月后,天门星创立了所谓的“祈天教”,谭岭将其定为国教,又定了一个祭神节,祭奠所谓的祈天七十二位天神。
从此,谭岭便开始沉迷于与天门星讨论玄学之术。
虽然每次天门星都是乱说一气,但谭岭却信以为真,听得津津有味。
我也开始注意到,谭岭沉迷玄学,不理朝政。
我劝诫天门星,让他稍加收敛,否则国家会陷入混乱。
可天门星不听,说不会影响什么,还说我是杞人忧天。
我没有办法,只得由着他的性子,直到现在。
……
听完付守琦的讲述,傀儡师沉默了。
良久,傀儡师低沉着声音,脸色阴沉地说:“你知道,泽泷洲的百姓私下都把谭岭叫什么吗?”
付守琦摇摇头。
“只知道修仙求道的糊涂国主。”傀儡师一语惊人。
付守琦仿佛早就料到一般,脸色平静如常,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们的私事我没兴趣插手。”傀儡师重新带上面具,往门口走去,“我只想做完我的事情。”
“你要走了吗?”付守琦急忙问道。
傀儡师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朝门口走去。
付守琦叹了口气——他提的问题不用想就能知道答案。
突然,傀儡师在门槛处停下脚步,猝不及防地说:“付守琦……不是你的真名吧。”
付守琦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惊讶地凝视着傀儡师的背影。
傀儡师面对着院中,平静如水,仿佛他的问题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是……”付守琦低下头,低声说,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真名呢?”傀儡师继续问。
“夜……夜琦。”付守琦有些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傀儡师冷笑着轻“哼”一声,仿佛是有意无意地念叨着:“夜琦,夜翎……果然是父子俩。”
付守琦——不,夜琦——猛然抬起头:他怎么会知道夜翎?!难道说……
没错,所谓的付守琦,就是二十年前将亲生儿子夜翎交给清安抚养的那个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听到傀儡师的名字时,会那么惊讶。
因为他曾是烛山弟子,自然非常清楚傀儡师的传说。
接着,傀儡师转过身,说了一句让夜琦更加惊讶的话。
“刚刚,你曾路过夜翎的身边。就是那家客栈门口,盯着我发愣的那个人。”
傀儡师这么一说,夜琦好像有些印象,他当时的确觉得那个年轻人长得与自己很是相像。
他却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自己二十年未见的亲生儿子。
那么,傀儡师来五洲国的目的——一定与夜翎有关!
想到这里,夜琦突然明白,傀儡师一定要加害夜翎!
与此同时,还未等夜琦反应过来,傀儡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长鞭,紧紧捆住夜琦的全身上下。
那长鞭如同一条粗壮的巨蛇一般缠绕着夜琦。夜琦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他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夜琦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声音,脸色也开始变得紫黑,额角上、手臂上青筋暴起,如同几条干枯的蚯蚓蛰伏在他身上。
正在夜琦快要断气之时,傀儡师却又突然收回长鞭。
一瞬间,夜琦感到自己像得到了新生一般。
他全身无力地匍匐在地上,身上被长鞭勒过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有几处甚至已经开始渗出血液。
傀儡师的长鞭已经用了很久,自然非常粗糙。
夜琦全身疲软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憎恨地盯着傀儡师。
傀儡师不以为然地说:“我改主意了,先留你两天,看你表现。”
“表现得好,你就能活;表现不好……你就跟天门星一起去死。”傀儡师转过身。
夜琦感到自己的喉咙里有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夜琦嘶吼道。
傀儡师轻哼一声,轻蔑地说:“你不配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会一直盯着你。所以,别给我耍花样。”
一瞬间,傀儡师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虚弱的夜琦和那座冰冷的金身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