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瞬风?”夜翎瞪着万妖王,紧咬着牙关说。
万妖王见他如此愤怒,压抑不住狂妄的笑声,霎时间,仿佛整个通灵阁都在回荡着他肆意的狂笑。
笑够了,万妖王拍拍手。
夜翎和入殓师缓缓转身。
黑暗中,不紧不慢地走出一个人,身形瘦弱,阴沉灰暗。
阴影中,他的脸显得格外恐怖。
走到亮光中,他终于渐渐摆脱阴影,露出原本白皙的脸。
他就是之前给三人指路的人——瞬风,也就是他,将三人直接引入歧途。
瞬风阴沉着脸,走过入殓师身边,走过夜翎身边,他的眼神始终平视前方,仿佛这两个人从来不被他放在眼中。
夜翎憎恶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目视着他慢慢走到万妖王面前,然后转过身,傲慢地扫视着眼前所有人。
那整个过程似乎十分漫长而寂静,夜翎似乎都可以听见他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尽管万妖王的面色已经很是苍白,可两相对照下来,似乎瞬风的脸色更为苍白。或许是因为长久居住在通灵阁中不见阳光,所以瞬风的肤色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的肤色了。
“真的是你。”夜翎冷冷地对瞬风说,“之前入殓师说你不对劲,我还不太相信,看来他说的没错。”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呢?”瞬风挑挑眉,身子微微向前倾,眼神波澜不惊,甚至没有丝毫对背叛的愧疚。
他的傲慢与初见时的谦和两相对比,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人可以表现出来的。
“为什么……”夜翎咬着牙。
瞬风扬起头,背着双手,缓缓踱步到夜翎面前,不紧不慢地说:“你之前问过我,我跟清子零是什么关系,对吧?”
夜翎当然记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
“我当时说,我跟他是死对头,对吧?”瞬风歪歪头。
夜翎点点头。
“这一点我倒是没骗你,我跟他的确是死对头。”
紧接着,瞬风说了一句让夜翎和入殓师都十分惊奇的话。
“清子零,算是我师傅。”
什么?清子零道长竟然是瞬风的师傅?!可为什么他又说清子零是自己的死对头呢?
“自清子零创建烛山派之初,我就一直跟随他,助他收服烛山上所有妖物,就连万妖王也是我几乎舍弃自己的性命才收服。我也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吧。”
“后来,清子零命弟子修建通灵阁,以镇压被他收服的妖物。”瞬风说,“或许你们不知道,为保证建筑顺利落成,一般需要以活人祭祀。在通灵阁即将落成之时,发生了一系列怪异之事,因此清子零当即下令:活人祭阁。”
活人祭阁?!
“也就是说,将活人投入通灵阁,让他们自生自灭,要么就被饿死,要么就被阁中妖物吞食。”
“果然,活人祭阁之后,怪异之事再未发生,通灵阁也得以顺利落成。”
瞬风突然打住。
夜翎原本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瞬风的讲述,却突然被他的停顿扰乱思路。他的目光落在瞬风身上。
而此时,瞬风也在冷冷地凝视着夜翎。
“知道哪些人被用来祭阁了吗?”瞬风的语气波澜不惊。
夜翎一惊,难道是……
“你们在第十五层碰见的那十个骷髅头,记得吗?”瞬风问。
“是那十个人!”夜翎惊讶地喊道。
“还有我。”瞬风挑挑眉。
话音刚落,一片因惊讶而导致的沉默。
夜翎怎么也想不到,清子零最大的功臣,居然会被用来献祭。
“当时他一声令下,我身边的师弟迅速将我控制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牺牲我,牺牲的就会是他们。”
“我想过挣脱,可如果我逃脱,就意味着会有另外一个无辜的师弟取代我献祭——所以,我没有逃避。”
很奇怪,在听这一段话时,夜翎竟然感到他很高尚。
“真正让我对清子零改观的,是在我们被投入通灵阁的那一瞬间——我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不舍或是悲伤——这样的师傅,不要也罢。”
瞬风在回忆这一段故事时,态度十分无所谓,语气也是十分平缓,就像是在叙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或许是经过这么几十年后,他对于清子零的恨早已不再是表现在脸上,而是已经深入他的心中、他的骨髓。
“可以说,与那十个人比起来,我非常幸运。因为他们一落到通灵阁,肉身就被妖物分食,骸骨则受通灵阁中妖气日积月累的侵蚀,自然而然也被炼化成妖物。而我嘛……”
瞬风回过头,看向万妖王。
“有幸被万妖王大人救下,而保全性命。”
他又看向夜翎,“万妖王是我亲手收服的,可他却不计前嫌救我一命,而那清子零,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瞬风越说越激动,脸色竟然涨红起来。
“不过……”瞬风冷静下来,“我倒是还要感谢他,让我能活到现在。虽然不能亲眼看见他死时的样子——”
“但能够知道他已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将近一个月前,傀儡师大人逃离,从那时起,万妖王大人就知道,烛山那些道士一定会派人进阁查看,而这只是时间问题。”
“而更让我们惊喜的是,清安居然会派他的关门大弟子前来——”瞬风倒吸一口凉气,试探地问道:“你猜,他是不是故意让你前来,想置你于死地啊?”
“就像清子零对我那样。”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心胸狭隘吗?”夜翎高傲地问。
瞬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指指自己,嗤笑一声,说:“我?心胸狭隘?清安是你什么人啊,居然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他是我师尊。”夜翎义正言辞地说。
瞬风愣了愣,转身斩钉截铁地对万妖王说:“万妖王大人,没救了,杀了吧。”
万妖王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他挥挥手,瞬风作揖,迅速退下。
很快,他的身影便又隐没在来时的黑暗中。
“听到了吧,清子零没你想象得那么高尚。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清子零死后几十年,傀儡师要逃出轮回珠。”万妖王凝视着发愣的夜翎,夜翎正看着瞬风消失的地方出神。
“为什么?”夜翎回过神。
“傀儡师被封印在轮回珠的几十年里,听闻了清子零活人祭阁的事情,更知道被用来献祭的人竟然是清子零最忠诚的徒弟,他便开始明白,烛山道士不过是话说得漂亮,至于内心的污秽,毫不逊色于凡夫俗子。”
“所以,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逃离你们这些道士的魔爪,重建一个——”
“没有谎言、没有欺骗的人间。”
夜翎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傀儡师危害人间的恶行,竟然被万妖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仿佛所有事情都要怪罪于他们这些以天下为己任的道士,怪他们虚伪不实,怪他们背信弃义。
“真是可笑,加害者什么时候变成受害者了?”入殓师不屑地嘲讽道。
“你就是入殓师?”万妖王问。
入殓师将脸转到另一边,似乎并不屑于回答万妖王的问题。
“我可听说,地灵师已经中了傀儡术——你还能睡得安稳吗?”万妖王傲慢地问。
他的弦外之音谁都听得出来。
入殓师故作镇定地说:“不劳大王挂念,我每天晚上都睡得挺好的。”
但其实他知道,如果傀儡师想对他下傀儡术,简直是轻而易举。目前只是因为他自愿帮助夜翎,所以傀儡师还不能得逞,但未来谁也无法预料。
“那么,回到正题。”万妖王失去了戏弄他们的兴趣。
“你们,想怎么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