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刻。(早晨七点十五)
应魁与夜翎在一楼吃早饭,苏以葵在房间里收拾床铺。
二人刚上楼,走到安林房前,竟隐约听见房中有说话声。
夜翎示意应魁不要说话,自己将耳朵贴到门上。
房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念叨着些奇怪的语言。
夜翎伸出手指,向应魁慢慢比划着“一”“二”“三”。
“三”字一比划完,夜翎猛地推开门,二人一齐冲进去。
又是傀儡师。
他站在安林床头边,一只手放在安林额头上。安林痛苦地皱着眉,满头大汗。
傀儡师看向突然闯进来的二人,三张脸面面相觑,画面一度尴尬。
应魁最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大喊道:“傀、傀儡师!”
傀儡师猛地收回手,迅速倒退几步,紧贴着墙壁,消失在墙里。
苏以葵听见动静,赶紧跑进安林的房间。
苏以葵见安林情况不对,赶紧跑到安林床边,用袖子替他擦拭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应魁也赶忙凑过来看。
夜翎走到窗户边,往外四处张望,却不见傀儡师的踪影。
“跑了。”夜翎走到床边。
“那滚蛋越来越大胆了!”应魁用力捶着桌子,“大白天就敢闯进来了!”
夜翎没有回答,坐在安林床头,替他把脉。
“怎么样了?”苏以葵焦急地问。
“脉搏还算正常,应该已无大碍。只是不知道傀儡师对他做了什么。”夜翎细细地把着脉。
“那混蛋好像把手放在他额头上,也不知道在干嘛。”应魁气愤地说。
夜翎翻开安林的眼皮,也看不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或许傀儡师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我们打断了……”夜翎站起身。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幸运了。”应魁惊喜地说。
“但是仍然不能大意。”夜翎对其他两人说,“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安林醒过来,咱们三个人日夜看护,绝不能再给傀儡师可乘之机。”
苏以葵懊悔地说:“我就在隔壁房间,怎么就没听到动静呢?”
夜翎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用太自责了,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怎么能怪你呢?”
应魁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都怪那滚蛋太狡猾了!”
苏以葵摇摇头,抹抹眼睛跑了出去。
应魁刚想叫回她,夜翎拦住应魁,“没事,让她去吧。”
应魁担忧地看着门外。
……
辰时三刻。(早晨七点四十五)
莫未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自己周围都是陌生的家具,看样子是个男子的房间。
“这是……”莫未揉揉脑袋,他只记得昨晚遇到了傀儡师,然后莫名其妙地就晕了过去,直到现在。
莫未下了床,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庭院里空无一人。
莫未并不知道傀儡师昨晚对自己做了什么,但他的身体和直觉告诉他:自己并未受到多大影响。
庭院中种满奇花异草,芬香异常。
莫未走到庭院正中,尽情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好好睡了一晚,感觉昨天那些不愉快的事都烟消云散了。除了……
莫未长叹一口气,他还是不明白夜翎为什么会突然怀疑到自己身上,他更不明白那包白色的致命的粉末怎么会在自己房里。
“呦,醒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莫未回头一看,是昨晚那个救了他的男子,准确来说,是傀儡师。
他背着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莫未身后。
“傀儡?!”莫未猛然转身,下意识想要拔剑,却发现剑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拿走了。
“找这个吗?”傀儡师从背后拿出莫未的剑。
“还给我!”莫未夺过剑。
令莫未奇怪的是,傀儡师并没有不还给他的意思。
“昨晚你到底耍的什么花招?”莫未质问道。
“啧啧啧……”傀儡师摆摆手,阴阳怪气地说,“别着急嘛,跟我来。”
傀儡师在前面走,莫未鬼使神差地跟上他——莫未的确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傀儡师。
二人来到一座湖心亭。
傀儡师背着手站在亭中,面朝湖中黑色的枯枝败叶,一言不发。
可以看出,这湖中本种满荷花,但已近深秋,原本鲜艳怒放的荷花也不过都成湖中的败景。
莫未攥着剑,站在傀儡师身后。
“怎么不说话了?”莫未问。
傀儡师一笑,“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
“我还是那个问题,昨晚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莫未冷着一张脸。
傀儡师摸摸下巴,随即放下手,嘴角挑起,似乎有些得意地说:“莫未道长,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昨天,你们碰见的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什么?!
莫未惊讶地凝视着傀儡师的背影。就算不看他的正脸,莫未也能想象得到他现在的表情——得意忘形。
“什么意思……”莫未仍问。
“不明白吗?”傀儡师转过身,他那张清秀的脸总是让人觉得很虚假。
莫未装糊涂地摇摇头。
傀儡师脸上诡异的笑容更加灿烂。
“这样吧,我把这件事情从前到后、详详细细地给你讲一遍,听完后,你一定会被我的智慧所折服的。”
“洗耳恭听。”莫未严肃地说。
傀儡师不慌不忙地在亭子里坐下,整理整理一尘不染的衣服,缓缓打开话匣子。
“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我先来到你房中,故意等你醒来看到我,而后我又故意从窗外逃出去。我知道,你一定会冒着大雨出来追我。不出所料,你果然追了出来。”
“既然你追了出来,你浑身就一定都是雨水。于是,我换上全是水的衣服,在应魁房门前站了一会儿,留下了那摊水渍。正好,后来你去给夜翎送茶时,在他的房门前也留下了水渍,这样便可以令他们想到你去了应魁他们房间。”
“而为了让夜翎排除应魁房门前的水渍是我留下来的这种情况,我在进应魁房间时又换上了干衣服,并且故意让应魁看到我,这样就可以从侧面暗示夜翎,那摊水不是我留下的,而只有可能……是你留下的。”
“但是这就与你所说的‘你没有去过他们房间’产生了冲突,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会想到什么呢?”
傀儡师故意不说下文。
早就听懵了的莫未呆呆地说:“想到……我在撒谎。”
“聪明。”傀儡师赞赏地鼓鼓掌。
可在莫未听来,那掌声是傀儡师阴谋得逞后的自夸。
“然后呢……”莫未紧紧咬着牙,浑身都开始颤抖。
“啧啧啧……”傀儡师摇摇头,“别激动嘛道长,把牙咬碎了可就麻烦了。”
莫未松开牙,可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没有想到夜翎师兄一番看似合情合理的推演,竟全都是傀儡师计划好的。
莫未压抑住心中怒火说:“你接着说吧。”
傀儡师见他平静下来,继续说:“接下来就是很重要的一环了。”
他接着说了几句让莫未意想不到的话。
“夜翎茶里的毒,其实并不是放在茶里的,而是放在杯子里的。也就是说,你送去的茶没有问题,那只杯子才有问题。”
“杯子?!”莫未惊讶地喊道。
“没错,是我趁苏以葵下楼吃饭时放在他杯子里的。”
“那粉末的颜色本就与杯子颜色无异,天黑灯暗更是无从分辨。但现在我还不能杀了他,因此一定要让他发现那些粉末,所以我就多放了一些,等到冲入水中后,刚好还剩下一些无法溶解,而那些无法溶解的部分必须要被他发现!”
“当天晚上你看见我后,便想去看看夜翎怎么样了,正好你又带了一壶茶,因此我的机会就来了。”
“果然,夜翎发现了茶杯里多出来的白色粉末,而第二天去仁济医馆询问后,他更加坚定了有人要害他,而且就在你们几人当中。”
“而当确认你在撒谎后,他便想到投毒的人是你。但他又无法确认,毕竟你们是二十多年的师兄弟。因此,我料定他会趁你不在的时候搜查你的房间。果然,他真的发现了装着木陵粉的白包。至于你房里那包粉末嘛……”
傀儡师微笑地看着满脸愠色的莫未。
“当然是我放的。”
“至此,嫁祸你的工作,便全部完成。”
傀儡师心满意足地说完自己的整个计划,而一旁的莫未早已是惊诧地站都站不稳。
自己给夜翎送茶的一片好心,在傀儡师这里,竟被利用得如此彻底!
莫未再也压抑不住了,他猛然抽出剑,直指傀儡师的咽喉。
傀儡师并不躲闪,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在莫未看来,这种微笑中包含了说不出的危险,还不知道他的笑容背后又是怎样的阴谋。
果然,傀儡师不紧不慢地说:“你要是把我杀了,你的冤屈可就彻底洗不清了。”
莫未转念一想:好像也的确如此,傀儡师一死,自己再怎么对夜翎辩白,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家之言罢了。
他放下剑,“咣当”一声,长剑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还想继续听吗?”傀儡师重新坐下,依靠着柱子。
莫未瘫坐在地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地上的灰尘。
良久,才说出一个字。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