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冬日午后,一个身罩斗篷兜帽的人趁着四下无人,从大司马府后门溜了进去。进去了几盏茶的时间,又趁着无人从后门溜走了。罩帽压得很低,看不到样貌,但从身形看,似乎是个女子。
这个午后,尚书府依例送菜的老农较往日来晚了些,但直接送来了两车菜。老农说家中近些日子有事,把两次的菜都一次送过来了,下次再来就是送元辰节的菜了。尚书府出动了几乎所有家丁搬运,就这样进进出出许久,才搬罢。
同样这个午后,汉宫中的主子,看了谏官递上来的奏本后独自一人去后花园溜达,不知为何动了怒气。当日傍晚,上皇后靳氏女靳月光于寝宫中自杀,汉主再次动怒。但奇怪的是,汉主刘聪于一日内两次动怒,竟无一人劝诫。更加奇怪的是,国丈靳准午后便一直在宫中,直至宫禁时才离开,而这位痛失爱女的国丈大人,却是笑容满面离开的。真真是,稀奇中的稀奇。
而这一日,离元辰节不到半月时日。
第二日一早,当依然在僻静小院中的司马彦旗看到出现在院门口的靳准对他用了一个请的姿势时,他便知道,有些事可以正式开始了。
一路跟着这位国丈大人,身后跟着一小队兵士,浩浩荡荡,走走转转,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方。也不知道这汉宫为什么要搞这么多偏僻又隐人耳目的地方,这不,这好好的大门却建在这假山的背后。
从大门进入,竟是向下的通道。在第一个拐角处取了宫灯继续向里走,又几经辗转之后,终是到了目的地。数尺见方,一人半高,四面涂壁,仅有顶部一处方形透气口。看大小,仅容一只小猫出入。
围看这一处数尺见方的小房间内,四壁上挂满了各种吓人又奇怪的刑具,再看房中央的十字木架和简单木椅,就显得正常多了。
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把戏。司马彦旗见怪不怪的走到正中的木椅上坐定,冲着一旁的靳准好奇开口:“怎么没有火炉和铁片?”
靳准原本震惊于这位的坦然,认定他是装的,听了如此平淡的问话,竟也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直觉被戏弄了,却也找不到发力点。只能清清嗓子,显出气势。
“怎么了,不舒服么?”司马彦旗好心关心一下。
“咳咳,赶紧坐好。”靳准不耐烦的呵斥着。
“观你面色,昨晚没睡么?”
“你!你闭嘴!话这么多,一会让你说不出话来!”
司马彦旗没想到自己随便的一句话,竟让对方如此大反应。无所谓的撇撇嘴,不再说话。
“听说,”靳准一边认真挑选着刑具一边开口,“你在大司马府过得挺好啊?”
“还行,我一向要求不是太多。”
回头看了一眼毫无正形的人,靳准眼底扫过一摸狠厉,“劝你最好有什么说什么,否则就别怪我给你松筋骨了。”
“呵,我知道的可多了,你想知道哪些?”
四目相对,一个低沉心狠,一个无谓洒脱,却又都透着执着。
拍拍手上看不到的灰,靳准转身对一旁分立的兵士吩咐道:“去,把他绑起来。”
“是!”
应声,上来两人,将司马彦旗粗鲁的拉至一旁木架上绑好。
靳准阴险地笑着,对仍露着无谓神情的人说道:“我知道你不惧这些个刑具,我们不玩这些。我们来玩点别的吧。”
说完话,不再多加理会,吩咐熄灭所有灯盏后,径直带着人走了。
小房间瞬间鸦雀无声,唯一的光亮从顶窗上洒进来,在司马彦旗脚底留下一片光影,透着无尽孤勇。正值白日,房间里却暗得像傍晚一般。可想而知,午夜之时会是怎么样的伸手不见五指。
不多时,进来一个兵士。进来后,在司马彦旗身前一尺处站定,也不看他,直接昂起头,口中开始年年有词:“你是罪人,你是罪人,你是晋朝的罪人,你是晋朝的罪人,你亡晋朝,你让晋朝百姓遭受奴役之苦,你是晋朝的罪人,你是晋朝百姓的罪人,你是罪人……”
司马彦旗先是一愣,听着兵士一直重复这一段话,明白过来,原来之前那靳准老头儿说的玩点别的就是这样玩啊。这是“熬鹰”吗?邪邪一笑,司马彦旗闭上眼睛,自动忽略眼前人,找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看这架势,这是一场持久战呢。
房间不大,士兵底气十足,每喊一句,房间中余音回绕,振聋发聩。
一个时辰后,士兵已经喊得快哑了,司马彦旗仍一动不动,面无波澜。
通道中脚步声响,又进来一个士兵,原来是替换的。霎时,刚刚静了一下的房间,又开始了浑厚的喊叫声。同样的词,一字不差。
来来回回换了四个人,期间不停歇,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被绑着其实一点也不舒服,耳边又是这般吵,司马彦旗觉得有些耳鸣头胀,不禁皱眉。一天颗米未进,滴水未沾,再加上立一天,对于这一身伤的身体来说,有些撑不住了。其余都能忍,渴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等第五个人进来换班的时候,司马彦旗终于有些干哑的开了口:“喂,小个子,有水没?”
这第五个士兵,个子不高,脸上全是褶子。虽然明知自己的缺点,却也痛恨别人提及,更遑论这种直呼他“小个子”的人。直接一个大白眼递过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高喊,甚至比前边四个人喊得声音都嘹亮。
司马彦旗默默的咽了咽口水,决定继续撑下去。心中也不忘告诫自己,口无遮拦,自找罪受。
一个时辰后,房间已经彻底漆黑不见五指。小个子完成了任务,退了出去。
正在疑惑怎么没人再来的时候,幽幽饭香顶着风传了进来,原来是放饭了。司马彦旗忍不住心中吐槽,白日里放饭也没见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现在就差敲锣打鼓了。忍,继续忍,不可乱心神。
一直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克制的人,不会知道,晌午接到“人被带走,未归”的消息的宋瑶觞,霎时慌乱了手脚。若不是陈有余拦得快,怕是人当时就跑出去了。但跑出去能有什么用,她什么都做不了。
冷静,要冷静。突然转头望向一旁的陈有余,眼含希冀。陈有余意会的点点头,转身出了去。
不明情况什么都做不了,眼下最主要的是,查明具体情况,才可伺机而动。
深冬的平阳,干冷入骨。寒梅高枝,幽香淡雅,任寒风乍起,独自凌风摇曳,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