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地在铁蹄下震动,白狼原上,视死如归的雪叶率领着老人们站在了最前方,望着地平线上缓缓出现的铁骑,缓缓抽出手中的弯刀,“红叶!”
红叶部落的战士们动了起来,原本杂乱的阵型,在座下战马奔腾起来后竟然一点点变得井然有序,以雪叶为首,以部落老人为翼,锋矢阵型,冲锋!
观战的马贼里只有几个人知道他这样疯狂的原因,阳霆就是其中一个,“红叶部落以为我们是汉军大部,所以才选择这样自杀式的攻击,算是替我们打前锋。”
冉小刀眼睛微眯,“他想的也没错,我们确实是要救他,我敢肯定,背后的拓拔锋也一样以为我们是大部汉军,所以,不敢与红叶缠斗过深,救下红叶部落并不难。”
“难的是怎么才能在回过神的虎部落追杀下,逃回卢龙塞。”老侯说话永远能抓住重点,诡异一笑后,拍了拍阳霆的肩膀,“小马驹,到时候还要看你的本事了。”
……
第一次真正见识骑兵对撞,阳霆内心无比震撼,被王庭护卫追杀时,和连算计了太久,局面几乎就是一边倒,所以自己只看到了和连的亲卫屠杀了檀石槐留下的虎卫,却没能看到慕容风的大军与和连的激烈对抗。
现在,一场真正的战争就在眼前。
红叶虽然只是个小部落,可是他的草场在王庭与东部鲜卑接壤的地盘,只这一点,就可以证明这个部落曾经也是有过无上荣光的。
雪叶的先祖也曾被人称为草原雪虎,一时间笑傲鲜卑,雪叶更是曾经追随檀石槐打天下的亲卫之中绝对的强者,到了如今,虽然红叶部落已经衰败,可是先祖血脉里的强悍还是流传了下来。
雪叶作为骑阵尖峰,在与虎部落精锐将要对撞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身子都不曾偏移一分,手中自先祖时传下的宝刀“虎牙”斜斜上挑。
呲!血水飙射,与雪叶交错而过的虎部落精锐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坐骑上那具无头尸体,永远的陷入沉眠。
战场上双方用相同的语言呼喝着,“呼!呵!呼!呵!”
除了双方战士的呼呵,这场激烈的对撞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传来。
雪叶看出拓拔锋留手了,中军大部根本没有发动,毕竟旁边还有一支数量难知的汉军,一上来就拼尽全力可不是以贪婪与狡猾著称的拓拔锋的风格。
但是虎部落毕竟是如今草原上最强的几个大部落之一,部落的精锐不是已经没落的红叶部落可以相比的,冲势甚猛的红叶部落在短暂地势如破竹般冲杀后,终于不能再前进一步。
阳霆曾记得老人说过,草原作战,最重要的就是骑兵的机动性,作战双方一但谁失去了机动性,那么距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可是眼前明显已经失去机动性的红叶部落用实际行动告诉了阳霆什么叫世事无绝对。
雪叶的坐骑在绝境中抬起前腿,狠狠踏下,迎面而来的虎部落战士被踢落下马,从身侧偷袭的虎部落战士更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借势而下的虎牙刀斩落。
雪叶的刀挥舞的并不快,但是每一次出刀必然有一名虎部落战士落马,而落马的虎部落战士尸体虽然困住了雪叶的行动,却也为他筑起一道壁垒,几乎寸步难行的雪叶在人群中竟然有越战越勇之势。
青涩少年雪墨此时脸上流露出来的,是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残忍暴虐,与父亲不同,雪墨使用的不是胡人常用的弯刀,而是一把汉军的骑矛。
此时硬木杆的矛杆已经断裂,雪墨却没有扔掉断矛接过同胞送来的弯刀,而是双手各持一节断矛,赫然是要将骑矛当做短矛使唤。
鲜卑人不愧是匈奴之后在草原称雄的民族,小小年纪的雪墨在马背上双臂各自挥舞杀敌,竟然还能用腿部力量控制战马前进的方向。
已经不再锋锐的战矛在雪墨手中仍然可以做到出手必有敌人落马,除了草原胡人皮甲简陋之外,更多的还是这位胡人少年的天生神力。
与雪叶不同,即使被围,雪墨也没停止左冲右突,在敌人的战阵中来去自如,同样年轻的坐骑在雪墨的控制下,行走于刀光之下,优游自如。
明显处在劣势的红叶部落在生死之间显露了自己曾经笑傲草原的底蕴,面对强于自己的敌人,竟然拼杀的有来有回,即使被围困,也不曾放弃挣扎,誓要在死前扎烂贪婪的鬣狗的嘴巴。
……
“和连了不起啊。”拓拔锋没由来地感叹了这么一句,让本就有些蠢笨的拓拔豪更是摸不着头脑。
“拓拔豪,中军压上吧,尽快解决战斗,这次,是被和连算计到了。”拓拔锋的传令兵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原本按兵不动的虎部落中军,开始冲锋。
……
“动了!虎部落中军动了!”马贼的探子飞马奔回,高声呼喊。
冉小刀残忍笑笑,阳霆持弓在手,老侯紧了紧手中锈迹斑斑的骑矛,“弟兄们,掠阵!”
马贼的行动从来不靠什么号角大纛发布命令,因为他们需要发布的命令太过简单,通过不同的呼喝声就能传达出不同的意思。
远处的拓拔锋看着四下而出的“汉军”,不禁松了一口气,一直担心与汉军提前会战,此刻真的要接战了,心中反而少了许多担忧。
“游骑拦截汉军,大军直指红叶部落!”拓拔豪终于发出了个不算愚蠢的命令,拓拔锋很是欣慰,至少在战场上,这个弟弟还是可以信任的。
原本聚在一团冲锋的虎部落战士,在两侧分出了两股精锐,迎着四下劫掠的“汉军”而上,剩余大部则直扑与红叶部落的战场。
马贼们冲杀时的吆喝声太过杂乱,被鲜卑人整齐的呼喝声压制着,气势明显受挫。
“这样下去,一但接战,马贼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很有可能会被拓拔锋趁机直接吞掉。”
经历过无数大战活下来的老侯太清楚这虚无缥缈的气势的重要性了,如今一群气势杂乱的马贼去对阵气势汹汹的鲜卑人,与送死无异。
阳霆在马背上左右扫视,马贼们不止阵型杂乱,连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实力参差不齐,难怪气势如此之弱。
随着中军一同冲锋的拓拔锋心中疑惑,心道:如此混乱无序的杂兵,难道只是疑兵?
双方还有百步接战,阳霆突然猛吸一口气,“大汉天威!有我无敌!”
冉小刀第一个响应,“大汉天威!有我无敌!”
“大汉天威!有我无敌!”
不论是否真的理解这八个字,马贼一方果断地喊着同一个口号,“大汉天威,有我无敌!”
拓拔锋曾经与汉人交战过,他明白这个口号的含义:死战不休!
“这不是疑兵,这是卢龙塞大军!”拓拔豪毫不意外地再次犯蠢,喊出了一句让拓拔锋想要掐死他的话,果然,原本气势汹汹的虎部落精锐们,顿时一震。
虽然最后一次与汉军大战鲜卑人取胜了,落日原上至今还残留着汉军的尸骸与武器,可是谁也不敢无视这支军队,这支曾经打穿整个草原的大汉天军。
“小马驹,先声夺人!”老侯已经人老成精了,战场上转瞬即逝的机会往往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把握住。
阳霆听懂了老侯的提示,在奔驰中抽出黑铁木杆的羽箭,拉开破虏弓,“和连,这是我射向鲜卑的第一箭!”
嗖!破风声带着一丝爆裂声,在虎部落军中划过。
传令兵摸了摸自己脸颊上诡异出现的血迹,难以置信,胳膊粗细的硬木大纛,就这样应声折断了!
拓拔锋则是露出了更加难以置信的眼神,就在前方不远处,弟弟拓拔豪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而造成这个空洞的罪魁祸首,正斜斜插在自己面前的土地上。
一抹黑色带着淡淡血腥,在绿油油的草原上是如此显眼,拓拔锋目眦欲裂,“檀石槐之箭!檀石槐之箭!檀石槐不是死了吗!”
弟弟的死让拓拔锋暂时失去了理智,鲜卑大王檀石槐的名号就这样从他口中喊了出来。他却忘了,此时自己的话语,比那个死去的弟弟更加愚蠢!
原本大纛被破,主将身亡,气势一顿的虎部落战士们,更是在此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老大王看到我们自相残杀,回来惩罚我们了!”
这个胆子已经吓破的士兵话没说完,就被拓拔锋的亲卫处斩了,可是还没等这名亲卫宣布罪名,他的脑袋就被一支黑色羽箭洞穿了。阳霆的第二支箭,杀到!
该短兵相接了,阳霆心中默默想着,战场上,两百步的距离根本不算距离,尤其是双方都是骑兵作战时,更是转瞬即达。
但是战场的局势跟所有人的预料都有所不同,两翼的鲜卑骑兵的崩溃比预想中来的早了太多,不论是拓拔锋还是冉小刀,都没有想到精锐的虎部落战士会如此之快的崩盘。
悍贼冉小刀的凶悍一面终于在战场上展现出来,骑矛在手,腰夸弯刀,单人独骑横冲过鲜卑人的大军,等到阳霆等人撕开大军的裂口,冉小刀的骑矛上,血葫芦般地穿着五六个髡头首级。
冉小刀方圆几丈内,竟没有一个鲜卑人敢靠近,这群鲜卑人,被檀石槐的亡灵吓破了胆子。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刚刚毫不犹豫射杀两人的阳霆看到冉小刀骑矛上的首级,居然狼狈地摔落下马,一阵干呕。惹得在场的糙汉子们一阵嘲笑。
“还道是少年英雄,原来也是个怕血葫芦的娃娃!”冉小刀的嘴和他的矛一样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