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四川人民在我军突破嘉陵江后流传的一首歌谣。读者细品,余味无穷。
且说我大军突破敌沿江防线后,残兵败将溃退盐亭、梓潼,龟缩江油(现武都区)、中坝地带,企图构成新的防线,阻止我大军西进。方面军总部为取得战役全胜的目的,决定集中主力歼灭梓潼、江油、中坝地区之敌。赋予许世友部队的任务是:攻克梓潼县城,阻击绵阳方向可能增援之敌。
善打恶仗、大仗的许世友接到命令,立即通知号兵吹号发令。在一块开阔地上,许世友对先头部队第三十一团作了简要动员:
“同志们,嘉陵江是过来了,摆在我们面前还有一百五十多里山路。我们要拿出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的劲头来,追歼逃往梓潼的敌人!”
将强兵勇。像他的指挥官一样,指战员们听说还有仗打,连日作战的疲劳一扫而光,换上新草鞋,又迈开了矫健的步伐。
4月的川北在温煦的阳光之下,田野里一片片都是菜园。芥蓝开满了白花,白菜簇生着黄花,椰菜在卷心,枸杞在摇曳,鹅黄嫩绿,蝶舞蜂喧,好一派江南春早。几千人马排成一路纵队,沿田间泥路,不停息地飞速前进。没有人说话,咳嗽的人用手捂着嘴,闷住声音。一路上,只有人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夹杂着沿路村庄的狗吠和田里的蛙鸣,打破这田野的寂静。
再看行军路上,到处都是敌人遗弃的枪支、弹药、被装、大烟等物品,还有从老百姓那里抢来并来不及带走的粮食、布匹、牲畜等。沿途村落集镇,被敌人洗劫一空,焚毁的房屋仍在燃烧,惨遭蹂躏的妇孺在哭泣……看到这一切,战士们满腔怒火,宣传队员们不时对部队大声疾呼:“快,追上敌人消灭他,为乡亲们报仇!”
大军翻山越岭,很快兵临梓潼城下。经过激战,以许世友为首的第四军很快拿下了这川陕大道上的重镇。与此同时,兄弟部队第九军也乘敌不备渡过涪江,强攻硬打占领江油外围的观雾山、公子坪、阵塘观、塔子山诸要点,对江油守敌形成了合围之势。以李先念为首的三十军也把红旗插上了中坝、彰明的山巅。
再说江油、中坝地区是川西北的富庶之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商业繁荣,中坝还有“小成都”之称。该地区在军事上也有重要的地位,为成都的北方门户,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末期,魏将邓艾亲率精兵三万,自甘肃阴平翻山越岭七百余里突袭江油城。蜀军守将马邈毫无准备,来不及组织抵抗。江油城一丢,蜀军防线全面崩溃,魏军长驱直入成都。蜀汉后主刘禅见败局已定,只好派侍中郎张绍带着皇帝的御旨向魏军投降。
由于这一地区特有的地位与作用,我军的攻势对成都构成了重大威胁。成都市的大地主、大资本家以及反动官僚惶恐不安,纷纷变卖财产,准备逃往重庆、武汉、上海、香港等地。四川军阀的反动统治,出现了严重的危机。
刘湘为保住其四川省的统治大权,不遗余力拼凑了十八个团的兵力,加上蒋介石新增派的援兵八个团,由邓锡侯率领,在飞机、大炮的支援下向江油、中坝反扑,妄图解江油之围,除成都之险。
连日作战的疲劳并没有消磨掉许世友的锐气。许世友黄昏时分接到方面军总部的命令,连夜与政委王建安、副军长刘士模、参谋长张宗逊、政治部主任洪学智以及几个师长到鲁家梁子勘察地形,打敌援兵。
说话间,他们登上了海拔近七百米的鲁家梁子主峰,凭高而眺,江油和中坝隐约可见。鲁家梁子和塔子山似一道巍峨的城墙,把江油与中坝拦腰隔断,山东侧有涪江,西侧有八家河南北向流过。控制了这道山梁,就卡住了中坝入江油的唯一通道。
许世友指点着江山,边安排兵力边下命令道:“就在八里长的唯一通道两旁埋伏兵力,设置‘口袋’,引敌上钩,然后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许世友又下达了各师阻击地段和兵力部署。末了道:“黎明前大部队进入指定位置,抢修工事,做好伪装隐蔽。”
4月17日晨,金色的太阳爬上山巅。川陕的要道上,突然传来电驴子的吼声,声音越来越尖锐了。随着这个家伙的降临,不一刻,黑压压的敌群沿公路向我阵地的“口袋”里冲过来了。东南上空突起的一片乌云,也跟着敌酋的军车滚滚压过来。气压大大增强了。由于四周围异常的沉默,时间像是停顿不前了。
怎么办?战士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军长许世友,只见军长许世友在大敌面前,神情自若。他把目光又投向号兵,那意思非常明白: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网开一面,放他进来!
战士们如吃一颗定心丸,继而又把目光投向公路上黑压压的敌群。只见敌群纵队大踏步往前行进,不可一世。行军纵队中间有一高头大马,马背上驮有一位将军,俨然是他们的指挥官。他一身黄色戎装和枣红大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使此人威武几分。且说此指挥官不是别人,正是蒋介石的心腹爱将、在江西第五次“围剿”中建立“功勋”的新任师长张灵甫。他斜挎着蒋介石赠送的驳壳枪。川北告急,为了“剿赤”灭共,阻止红军北上,蒋介石又把这条“鹰犬”放了过来。张灵甫率部队昨日入川,恰是时候,因二十八军军长邓锡侯被红军击败,溃不成军。张灵甫见“邓猴子”失败,连连骂娘:“娘的,都是熊包一个!”于是,他拔出驳壳枪,对准“邓猴子”的逃兵,一梭子打过去,十二个逃兵成了他的枪下鬼。接着他向自己的部队吼叫一声:“跟我上!”于是便带领自己的部队冲了过来,孤军突出,谁知却进了我红四军的“口袋”。长长的队伍在公路上慢慢蠕动……
“打!”待张灵甫的先遣分队进入我军“口袋”底部,军长许世友下了命令。
随着许世友的一声令下,我大军首先断敌后路,然后拦敌先头,中间开花。一挺挺机枪、步枪喷出的火蛇向敌人扫去;一排排手榴弹在敌群中开花。不可一世的敌人进无进路,退无退路,已是进退两难了,顷刻间,倒下一大片。刚才还气宇轩昂的张灵甫,见势不好,忙跳下大马,命令部队伏倒,原地负隅抵抗。
“嘟嘟嘟——”一梭子子弹扫过去,张灵甫若迟下战马一步,也会和战马一样中弹身亡。困兽犹斗,张灵甫多次组织反扑突围,均被我大军打退。
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突然,一股敌人突破了我军左翼阵地,那里是我军十一师与十三师的接合部,如不能制止敌人的连续突破,将会给战局造成极其被动的局面。
军长许世友与政委王建安耳语一番,当机立断,决定使用预备队第二十八团,夺回丢失的阵地,封住“口袋”。
二十八团是个善打硬仗的老部队,团长王近山,人称“王铁人”,是位勇敢善战的骁将,交给他们的任务没有不能完成的。
在王近山的带领下,二十八团迅速向敌人发起了猛烈的反击。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山谷中回荡,复仇的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响,寒光闪耀的钢刀砍向敌人,火红的战旗重又飘扬在三十四团的阵地上。
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我军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冲锋,敌人最终没能冲出“口袋”。
面对着我军的四面合围和强大攻势,急得团团转的张灵甫黔驴技穷,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口袋”里撞来撞去,眼睁睁地看着全军覆灭,最后他拔枪准备自杀……
“师长,你可不能扔下我们!要死我们一起死!”警卫员的劝说打消了张灵甫死的念头。他心想也是,天即将黑下来,再作一次突围。
“嗒嗒嗒——”正在此时,许世友眼见天要黑下来,立即命令号兵吹起了冲锋号。
残阳如血,勇士们跃出战壕,上了刺刀,像离弦的箭,直扑敌阵,与敌人展开了刺刀见红的搏斗……
前来参战的人民群众遍布山头,手摇红旗,呐喊助威:
“抓张灵甫啊!”
“别让张灵甫跑啦!”
“缴枪不杀!”
“我们宽大俘虏!”
……
喊叫声在山谷中回荡,敌人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境。
我军逐渐缩小包围圈,不少参战群众也手拿扁担、锄头和鱼叉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我军强大的攻势下,残敌纷纷缴械投降。至下午六时左右,战斗胜利结束,敌七十四师基本全军覆没,余部数百人溃逃塔子山而去。
当许世友带敢死队赶到塔子山下时,只见一棵独立树下,一个头大肚肥的大胖子被人群围在中间,此刻他身穿黄呢子国民党将军服,头上的大檐帽滚在地上,双手抱脸,耷拉着脑袋,颓丧地坐在草地上。
“捉到张灵甫啦!捉到张灵甫啦!”人们争相把这一特大喜讯报告前来的军长许世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许世友拨开人群,来到那人跟前,躬身一把抓起那人后脑勺的短发,那人“哎哟”一声仰起头来,连声道:“我投降!我投降!”
“娘的,你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你不是张灵甫!”许世友一顿手,那人疼得吡牙咧嘴。“快说,张灵甫跑到哪里去了?不然我宰了你!”
“他,他,他从那边跑了。”
“快给我追!”许世友说完便带敢死队向塔子山方向追去。
再说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面对大兵压境、四面楚歌,几次突围不成,部队伤亡严重,作为一师之长,他从来还没有打过这样的惨仗。本想再次趁夜暗突围,死里逃生,不料想对方吹起冲锋号,杀声连天。张灵甫一面命令部队拼杀,一面准备换装潜逃。两军相战勇者胜。正在两军短兵相接之际,他瞅了一个“空儿”,携带警卫连——一个个膀宽腰圆的卫士,一路掩护,一路拼杀,终于来到塔子山脚,最后攀悬崖上了山峰,逃之夭夭。
张灵甫在塔子山峰巅,喘了口气,最后清点人数时,身边只剩下三十八人了。好死不如赖活。张灵甫暗暗庆幸,庆幸这不幸中之大幸!恰在这时,山下一路青烟滚起,许世友带领敢死队拍马来到山脚悬崖下。不一刻,他们弃马上了悬崖,追上了张灵甫望风而逃的“尾巴”。
“张灵甫,我看你还往哪里逃!”许世友大吼一声,如猛虎下山。敢死队的队员也个个是好样的,一个个跳将过来,冲入敌阵,接着又是一场短兵相接的拼杀。
军长许世友貌不惊人,耍起刀来,令猛虎惧怕三分。他黑色脸膛,两道又粗又黑的剑眉下有一双透人骨髓的眼睛。他勇中有谋,粗中有细,大眼一扫,便认出了那位不穿将军服的张灵甫,他一刀快似一刀,一连砍倒几个卫士,跳到张灵甫面前,拉开了架势。此刻,兵对兵,将对将地摆开了阵式。
“张灵甫,你虽乔装打扮,也逃脱不了这覆灭的命运!来,吃我一刀!”许世友“哈哈”大笑。
“你,你……”张灵甫面对着这一头猛狮,只见他双目喷火,心里不免胆怯几分。
“我乃许世友!”许世友说完一刀劈去。
张灵甫急忙闪过,随着从背后抽出单刀,照定许世友的脖子削来。许世友一猫腰躲过,接着抡起偃月刀,也称鬼头刀,照张灵甫腿上就砍。张灵甫使了个旱地拔葱,纵了几尺高,趁势来了个鸭子浮水,在空中举刀砍向许世友。
张灵甫的卫士见主子不是许世友的对手,忙道:“师长,我来战他!”话音一落,举刀便杀。
许世友举刀相迎。二人打了不到三个来回,卫士已力不从心,只有招架之力,无有还手之功,眼看就要败阵,张灵甫又纵身前去帮助。许世友大战两人全无惧色,一口宝刀上下翻飞,呼呼挂风,挡前遮后,封左避右,不时主动进招,砍这削那,又战了十多个来回没分胜负。
此刻,张灵甫心想,若要这样战下去,怕自己也不是对手,再者对方大兵在后,不能恋战。想到这里,趁卫士对付许世友之机,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腰间拔出驳壳枪,举枪便射。许世友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早有提防,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个“鹞子翻身”,接着一个“空中摆莲”,一脚踢飞了张灵甫手中的驳壳枪。许世友举刀刺向对方。张灵甫一个纵身跃出圈外,他口喊一声“撤”!便带残兵败将望风而逃,连他那老蒋赠给他的皇家驳壳枪也顾不得拣了。许世友带勇士追了一阵,又劈死数人,眼看天色已暗,决定回兵。
败将张灵甫虽未擒住,许世友却意外得到了一支上好的驳壳枪。许世友爱不释手,战争的升级,枪杆子出政权,他深知这枪比刀的重要!因此他也庆幸,庆幸这不幸中之大幸!
许世友手摸着这锃光闪亮的驳壳枪,想着这枪的传说,感慨万千:这支皇家驳壳枪啊!它刻着日本天皇的罪恶、蒋介石的血债,又有张灵甫的深仇!我许世友为穷人打天下,不除外贼内奸,怎能咽下这口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许世友和他们拼了!
张灵甫兵败山倒、驳壳枪落入他手的消息震惊了蒋介石。
4月的重庆。
郊外风景幽美,青色的河流纵横交错,犹如蛛网。刺槐花香袭人,水杉遮天蔽日。绿树掩映下的通往机场的路一直延伸郊外很远的地方。公路两旁尽是果树、菜园和种植庄稼的田野。公路上,一辆日式吉普车在四辆摩托车的护卫下,从郊外机场缓缓驶向城区。在城心的街道两旁,警察林立,百步一岗。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位从武昌坐飞机来重庆的使者决非一般要员。
张灵甫兵败山倒、驳壳枪落入他手的消息,昨日通过电波传到武昌国民党剿共“前指”,蒋介石闻此消息,不觉一惊:
“重读一遍!”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
陈布雷又重读一遍电文后,他大吼一声“心疼”,瘫坐在椅子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下来,嘴唇发紫,心闷气短,吓得侍从们赶快唤来大夫和夫人宋美龄。好一阵子抢救,蒋介石方喘出一口长气来。
宋美龄如释重负,她把陈布雷唤到外间,以责备的口气,道:“这么大的事件,你不和我商量一声,就直接捅到他耳朵里,多险呀!你跟他多年,还不知道这皇枪(驳壳枪)在他心中的位置?张灵甫全军覆没倒没有什么可怕,而这皇枪可是他‘剿匪’的资本,也是他的荣耀,他不能没有它或失掉它!”
“夫人,我知道了,”陈布雷再三解释,“当时接过电报,我也心急,没细想就送给他了,这是我的疏忽。”
“娘希匹!张灵甫,看你还像个人样,净给你戴高帽。可算我姓蒋的瞎了眼,你不光全军覆没,又丢了我的驳壳枪,我不毙了你才怪哩!”蒋介石高嗓门的骂娘声传到外间,宋美龄和陈布雷赶忙回到蒋介石身边,又是一阵劝慰。
“动怒伤身。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你要消口气。”宋美龄温存地劝道,“再说人家张灵甫对你还是忠诚的,也不是故意想打败仗。枪毙他还不容易,一发子弹便可以解决问题。问题倒不是那么简单!眼下团结一致、剿共要紧,可不能做出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对张灵甫的处理,刚才我和布雷也商量了一下,最好的处分是,该将十年不用。”
蒋介石气消一半,点点头,显然他是同意夫人的意见。在他的家庭中,宋美龄是他的贤妻;在他的蒋家王朝的政权中,宋美龄又是他的高级参谋、顾问;在他的蒋家王朝的外事工作中,宋美龄是他的“外交部长”。此事连蒋介石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夫人宋美龄在诸多公开场合的称赞便是证据。
“气只可鼓不可抑”。陈布雷也接着宋美龄的话茬说下去,“总座不妨再听听别人的意见。五次围剿,我们把共产党赶出了江西根据地,把革命大大推进了一步,剿匪前指由江西南昌迁搬湖北武昌,这是最大的胜利。如今还有困难,乌云遮不住蓝天。只要我们内部精诚团结,中国还是大有希望的。”
“那么,我们下一步就把剿匪前指由武昌转迁重庆,你给准备飞机,明天我先去打前站,并发电通知成都刘湘。不完成剿匪任务,我死不瞑目!”蒋介石又激动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地上踱了个来回,命令陈布雷道:“快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