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俯身沿屋顶而行,他们看得清下面敌人的哨兵。这哨兵只是端枪平瞅四方,并不上看。再说这哨兵都是雇佣来的兵,端人碗受人管。平时端枪站岗、执行公务,靠它吃喝,是傻子才那么认真哩!有时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且说许世友三人行至屋顶处,只见赵老伯的房顶与另一家房顶相隔三米多。许世友大手一挥,暗道:“跳过去。”说话间,三人一个鱼跃,“噌噌噌”,跳上了另一房顶,落房无声,片瓦不碎。接着又连跃几个房顶,躲过追捕队哨兵的耳目,顷刻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行刺孟云清,许世友大闹鸳鸯楼
吃过晚饭,孟云清对属下士兵声称今夜在南军营休歇,便由贴身内务兵陪同来到了鸳鸯楼。孟云清为啥不在军营休歇?难道鸳鸯楼比这军营更安全吗?孟云清当然有个权衡。军营虽安全,却是“红一军刺客”所盯目标。鸳鸯楼虽不如军营,但它毕竟不引刺客的注目。就是这么个常理儿,比狐狸还狡猾的孟云清便钻了这么个空子。孟云清虽来鸳鸯楼休歇,但南北军营照样站岗放哨,警戒一如往常。
孟云清是这鸳鸯楼的常客,按鸨母的话说,也是这里的“摇钱树”。今天,他一来到这里,便对鸨母讲:“夜宿贵处,不要陪床,钱加一倍,不许声张。”
鸨母一听惊奇,忙道:“哟!孟大团座,今天是怎么啦。你喜欢的梦香姑娘也不要了?”
孟云清“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先安排房间再说。”
“那好,那好,我明白团座的意思。我这就给安排。”鸨母说到这里,从桌屉取出钥匙,然后道:“来,随我走。”
二人欲往前走,正好梦香走出房屋,一眼瞅见孟云清,奉迎道:“噢,是团座大人,好久不见了,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曹小姐,你还不知道,是鸳鸯楼胭脂风把我吹过来啦。”孟云清搪塞道。他原想把胭脂风的定语加在曹小姐身上,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鸳鸯楼”三字。这微妙的变化一般常人是听不出来的,但是梦香却听了出来。因此昔日的宠儿,今夜却吃了闭门羹,她打心里不悦,也忙应付道:“团座大人,一会儿到我屋里玩牌去。”
“那好,那好。”孟云清答道。
“就住这屋吧。”鸨母打开一间漂亮的居室,挥手把孟云清让进屋里。
孟云清目扫卧室一周,这个房间陈设很简单,但却很华丽。房间是圆形的,靠壁有一圈固定的长椅。长椅上,墙上,天花板上,地板上,都铺钉着富丽堂皇的兽皮,踏上去十分柔软。“不错,真是神仙住的地方。”
“我去唤丫鬟给你沏壶酽茶。”鸨母道。
“不,不用啦。”孟云清连连摆手,“今天,我实在太累啦,把门给我反锁上,谢绝一切宾客。”
“那好。”鸨母只好照办不误。
再说许世友三人离开赵家径往辛家胡同鸳鸯楼奔来。片刻工夫,他们来到了鸳鸯楼前停下脚,许世友小声对应怀、铜儿道:
“你们二位稍等,我先上楼问个清楚,免得目标太大,让人嫌疑。你们在下面也给我观着点风声,若有情况,就学画眉叫几声。好吗?”
“好的。”应怀、铜儿点头答道。
许世友转身向鸳鸯楼内走去。且看这个小小鸳鸯楼,外面堂皇,内部乌烟瘴气。许世友进楼没几步,就听见打情调笑声。他听人讲过妓院的情况:她们夜间纵酒行乐,早晨和白天却昏睡。下午两点多钟或者三点多钟,她们才疲乏地从肮脏的床上爬起来,由于饮酒过多,只穿着罩衫或者长睡衣,在各处房间里懒洋洋地走动,或者隔着窗帘往外看,无精打采地互相骂上几句。然后漱洗,抹油涂粉,往身上和头发上洒香水,试衣服,为衣服跟鸨母吵架,仔细地照镜子,描眉涂口红,吃油腻的甜食,然后穿上袒露肉体的鲜艳绸衫,走进陈设华丽、灯火辉煌的舞厅。客人们陆续到来,于是奏乐、跳舞、吃糖、喝酒、吸烟,同男人们淫乐……嚷叫声夹杂着调笑声,打闹声混合着奏乐声,直到第二天清晨她们才闲下来,昏昏睡去。眼下正是傍晚,妓院的“春天”。过去是耳听为虚,今天是眼见为实。许世友正要上楼,对面门“吱吼”一声开了,鸨母笑脸相迎道:“客官来啦,屋里坐。”好嘴甜的鸨母把许世友让进客房,然后又道:“客官想叫哪位姑娘?”
许世友急切地说:“我找梦香姑娘!”
鸨母眉头一挑,笑了笑道:“嗬!要找梦香姑娘,客官真是慧眼识金,她可是位天姿国色的女性,能与西施媲美。包您称心满意……”
许世友听了付之一笑,并不介意。鸨母说罢,便向楼上走去。
片刻一个窈窕多姿的姑娘立在了许世友的面前。只见她个儿不高不矮,身材苗条,把刚洗过的头发高高地梳成乾隆田髻,插着一支稻穗簪子,显得格外潇洒。官粉只擦到脖根,敞着衣襟,微微露出了乳房,皮肤显得比官粉还白还细。她身穿一件大花单衫,松松系着一条掺了假的黑缎子面腰带,从背后打成结子的地方露出大红的麻绸里子。此时,他向许世友鞠了一躬,美美而又甜甜地道:
“公子,您好。”
“你就是梦香?”
“在下便是。”
这时,许世友又转头对鸨母道:“我找的就是她,谢谢您老啦。”
鸨母便问:“贵客莫谢。那您是先来后交,还是先交后来?”这是鸳鸯楼内的一句行话,许世友并没理会,只道:“怎么都行。”
梦香补充道:“我们先上去吧,一会儿再让他下来。”接着梦香纤手对许世友一摆,落落大方道:“跟我上楼吧。”
许世友稀里糊涂上了楼,进了梦香房间,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许世友一生没受过香味熏,满身不舒服。接着他从怀中展出一封信来,不紧不慢交给梦香看。
“梦香,今宵我是有事求您,这是赵老伯的亲笔信。”许世友不紧不慢地道。
梦香展信读后,不觉泪水潸潸,遂叹了口气。许世友感到惊奇,不紧不慢地问道:“这是为何?”
“哎,莫提它啦!”原来姑娘也有伤心处,那还是今年春节,梦香姑娘已回心转意,本想瞧看一下养父养母,赔个不是,合家团圆,谁知养父并不理解她,把她赶出了门,实实伤了姑娘的心。
“你不说,我也知晓了,一定是春节的事,让你伤心。”接着许世友把从赵老伯那里听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讲了。梦香一听不错,立时答道:“看来,你和老爹交情很深,这话他都给你讲了,我也正为此事伤心哩。”
“你走后,大妈也埋怨老伯,二老细想想,也都觉得对不住你。今天,我特来,一是代表二老向你赔不是,二是……”许世友说到这时,停了下来。
“快说吧,那第二呢?”梦香催道。
“求你办事。”
“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绝不辜负你和老爹的一片慈心。”
“那好。”许世友一听不觉高兴几分,他觉得今儿办事有门,马上又道:“梦香姑娘,说出来,你甭害怕,我是‘红一军刺客’今夜来此不为别事,只为刺杀孟云清而来。望你把孟的房间号码告诉我。”
梦香听完不禁为之一震,不过她立时镇静下来,问道:“你可是昨天西郊劫刑场的‘红一军刺客’?”
“小弟正是。”许世友答道,“姐姐,昨天刑场您也去啦?”
“我和姐妹们顺便去看看热闹,散散心。你们真厉害!”梦香赞不绝口。
“今夜举事全靠姐姐帮忙啦。”
“我可恨死那个孟云清了!”梦香回忆起刚才她见到孟云清时,孟云清递给她那两句不热不冷的话,顿时恨上心头,“要干掉他,我可以帮忙。不过……”
“不过什么?姐姐你快说。”许世友追问。
“不过还要通知鸨母一声,不然她会找我的小脚。”说这话时,梦香显得忧心忡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鸨母不同意呢?”许世友提示道。
“这,这就不好说啦。”梦香喃喃低语道。
“依我看,”许世友站起身,“不如先斩后奏,或者只斩不奏。你说呢?”
“那钥匙还在鸨母那里,没有钥匙你也进不了门呀?”梦香望着许世友。
“你,你和孟云清熟不熟?”许世友又问。
“熟,我们认识。”实际上在这鸳鸯楼十八个闺秀中,凭心说,孟云清最喜欢的还是梦香。在早一个月,孟云清曾亲口对梦香说,要纳她为妾。梦香并没有当即答应,只是以“让我考虑考虑”给搪塞过去了。实际上她不喜欢这个嗜血的汉子。她喜欢的倒是另外一位公子。可是那位公子倒像她一样,另有所爱,爱的是她们姐妹中一个叫紫春的姑娘。人啊人,真是不可琢磨的世间怪物!
“如果你认识,能不能敲开他的门?”
“这,这……”梦香感到为难,过了一会儿,又道:“自古华山一条路,眼下也只好这么办了。”
“多谢姐姐。”许世友非常感动。
“算不了什么。”梦香口气很轻。她以为凭着自己的面子,孟团座还是能开门的,说完便站起了身,“他住在七号客房。”
梦香步履轻盈地来到了七号客房门前,停住了脚,轻轻敲了几下门。
“谁呀?”屋内传来了问话声。
“是我呀,团座,难道你听不出来了吗?我是梦香。”梦香娇滴滴地回答。
门“吱哑”一声被人从外拨开了,一个年轻的军人趿着鞋走了过来。“啊,是梦香小姐,您不认识我啦?我是团座的警卫员小刘啊。”
“啊,认识,认识。团座呢?”梦香大为吃惊地问。
“我来是唤他。刚才刘县长驱车到军营找他。”
“什么事你知道吗?”
“还不是为那‘红一军刺客’,二人闹翻了脸。”小刘显得不耐烦,接着又笑脸道,“小姐,快进屋,咱们快乐会儿吧。”
“孟团座今晚能回来吗?”梦香又问。
“又是缠不清的事,少说也得下半夜。”警卫员小刘见小姐迟疑,一把抓住梦香,道,“傻乖乖,进来吧,我并不比团座下的价钱少。”
“我,我不……”二人正在拉扯中,许世友看不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来到这里,把枪口对准了刘警卫:“放手!动,我就废了你!”
刘警卫犹如老鼠见猫,乖乖地放下了梦香。许世友给梦香使了个眼色。梦香也假戏真演,并向许世友鞠身打躬道:“谢谢客官。”然后关门旋风般地走了。
“你是什么人?”对方道。
“‘红一军刺客’。”许世友硬邦邦地答道。
“啊!”那人闻后,身子如筛糠,顿时缩成一团。他知道“红一军刺客”的厉害,自己这胳膊岂能扭过大腿呢!连声求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说着说着,连连后退。
“你不要怕,我不伤你!”刚才他和梦香的话许世友听得清楚,并不追问,又道,“眼下需委屈你一下。”说完解下腰间绳子,三下五除二,把刘警卫绑了个猪蹄倒栽葱,推入床下不提,然后走出客房,径到楼下,找到鸨母,随手掏出大洋:“给,这是今宵钱。我外面还有两位朋友,需有急事交代,过会儿再来。”
“欢迎客官再来。”鸨母道,把许世友目送出楼外。
再说许世友到了楼外,见到了应怀和铜儿,把事儿详说了一遍。然后又尊:“今夜我们就来个守株待兔,等那孟云清一来……”说着做了个钳形夹击的手势。
“大哥,我们听你的!”二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