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阁楼上,班子乔摸黑练习结双丫髻,要扮女童嘛,就得会扎发髻,这是刚跟浮丘家丫头学的。
他正笨拙地摆弄头发,忽听窗外有声音:“阿紫。阿紫。”
班子乔心里一紧,这不是人言,却是狐妖之语,听声音是那个叫阿离的。据他从记忆中搜索,阿离是与阿紫最要好的一个狐妖,修炼近千年,修为不及阿紫。
想阻止狐妖进屋是不可能的,他还是得扮演阿紫。
班子乔淡然招呼道:“阿离,进来吧。”
门窗不动,阿离瞬间便站到他面前,眼睛在黑暗中放着光。
“阿紫,干啥呢?”“你来干嘛?”一人一妖同时发问。
“我来看看你好不好呀。”阿离道。
“你以后不要来看我。”阿紫以往与阿离交往的方式就是直截了当,所以他选择直接驱赶。
“哎呦呦,你变成人了,就嫌弃我。”
“啧,瞧你这哀怨的小样。我得尽快适应人的生活,最好不接触过去的一切。”
“人家专门来看你,不谢就算了,一点姐妹情谊都不讲了?”
“好啦,瞧你气的。谢谢你来看我。”
“怎么谢呀?”
“临崖府纯狐氏的祭祠归你了。去接收吧。”
“祭祠我自己有,谁稀罕你的。”
“衣柜里的衣服归你了。全拿走吧。”
“衣服?真小气。你的卷轴送我几幅呗。”阿离笑嘻嘻道。
“休想打我卷轴的主意。”阿紫很看重的卷轴,阿离也想要?肯定是极好的东西,不能给。
“本性难移,都变成人了,还是个小气鬼。诶,跟我说说,变成人是个什么感觉?”
“糟透了。神通尽失,诸事难为。唉,过去种种恍若梦,千年修来一场空。阿离啊,劝你别走这条路,还是咬牙去渡雷劫吧,我现在呀……比死了还难受。”他尽量吓唬阿离。若狐妖都夺舍换形,往后得死多少孩子。
没想到这一卖惨,倒引得阿离同情心大泛滥,说了许多话安慰他。班子乔好不容易才把阿离打发走了。
第二天,跟浮丘铭翰去府衙报过名,班子乔还是厚着脸皮,提了借黄金的事。
浮丘铭翰果然为难起来:“老夫一介书生,靠书塾束脩养家,实实拿不出百两黄金呀。唔,这样吧。老夫有一学生,在登仙府开有一间炼器店,家境甚是殷实,为人亦甚慷慨。待老夫为你修书一封,你带着书信,到登仙府找他借借看。”
班子乔只好谢过老先生。
他打定主意,若到了登仙府借不到黄金,便豁出去再等三年,一边想办法赚黄金,一边等待下次开仙门。主意即定,他便安心等待出发的日子。
半个月的时间,他的身体机能恢复了不少,脑袋也不再发胀了,闲暇时便观看妖文卷轴。根据阿紫的记忆,卷轴上的妖文,需要具备妖的血脉才能看懂。
阿紫的母亲往他体内打入了精血,不知这样算不算有了妖的血脉?阿紫母亲还说过,精血要慢慢发生作用。慢慢是多慢?
阿紫记忆里有一个极自负的意念:妖比人强。因为妖文是血脉传承,妖类一开灵智便懂妖文,人永远无法理解妖文,而妖却可以学习人的知识。
妖文到底记载了什么,让狐妖这么看重?
他看遍了全部卷轴,从中找出了两个,轴纸上的特征与阿紫记忆能对上号。记忆中这两个卷轴记录着两个法术,一个叫幻身术,一个叫折影术,虽然还是看不懂,但他每天硬着头皮看。
七月初五,班子乔早早来到东瀛府府衙前的广场。
这里聚集了许多人,其中少部分是来送行的,大部分是看热闹的。
早晨与浮丘铭翰告别时,老先生特别嘱咐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直到入门考察之前,都要扮作女子。所以他现在是女童打扮,头上双丫髻,身穿朱红袍,腰悬一柄木鞘解腕尖刀,背后斜背一个包袱,手提着一个大书箱。
报到之后,一个小吏便带他登上一辆鹿车。
班子乔一上车便大吃一惊,外边看着并不太大的车厢,里面的空间特别宽大。
车门开在车厢后部正中,对着一条狭长通道,通道两边各有五个隔间,隔间的门都敞着,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个隔间里有两张卧榻,还有窗户可以看到外面。
小吏见他露出惊奇表情,便介绍这是用空间法术制造的车厢,让他随意选一隔间休息,待辰正时分,到府衙前集合。
班子乔来得早,车上还没人。他拣了最里边的右侧隔间,将书箱安放在卧榻脚下,然后好奇地打量这个车厢,希望能看出空间法术的端倪。
不久,他听到有人上车的声音。“嗵、嗵”两声,有什么沉重物件被放在车板上。隔间外响起脚步声,不紧不慢的,来人似乎在挑选满意的隔间。
最后,一位二十余岁女子进了班子乔这个隔间。其人装束、相貌皆不俗。铁灰色劲装短氅,皮护腕,皮抱肚,腰系蹀躞带,悬一口宝剑。娥眉朗目,面绽英华,体态轻盈挺拔,翩若惊鸿。
女子一进来,就打量班子乔。被她冷冽的目光一扫,大七月的,班子乔差点打个寒噤。
出于礼貌,班子乔起身行礼,通名之后,知道她叫遇青鸾,便未再多言。
谁知这遇青鸾,竟相中了这个隔间,在班子乔对面的卧榻上安置起随身之物。
班子乔暗自嘀咕,其他隔间都是空的,干嘛偏到我这来?奇也怪哉。
…………
广场上人越来越多,当安期家送人的队伍到达广场时,场面更加热闹起来。
安期家好几百人,簇拥着一辆五彩纱帷的高车,前面鼓乐开道,缓缓进入广场。
纱帷内坐着一个明艳少女和一个高瘦青年。少女名叫安期丹樱,正是此次安期家族送去拜仙门的人。
安期丹樱十四岁,作为安期家身具灵脉的后代,她无疑是备受家族和长辈的关爱,但即便如此也未能事事如意。此时她正沉着脸赌气,而那个高瘦青年正在劝她。
青年叫安期青箓,是早年拜入瀛洲山的炼气士。他比安期丹樱大了几十岁,因为有筑基境的修为,所以显得年轻,论起辈分,二人乃是隔房兄妹。
按瀛洲山的规矩,每次开仙门,要向各府派出接引使,通常是一府一使。东瀛府是数百万人口的大府,每次开仙门去的人比较多,所以到东瀛府的是两名接引使,安期青箓是其中之一。
“这样去登仙府,太没面子了。我现在就能想到,羡门九龄嘲笑我的样子。”安期丹樱闷闷不乐道。
“不要在意这些小事,我辈修行,早日证道成真,才是要紧的。”安期青箓劝道。
“就是要早日证道成真,所以侍从很重要。若是喝口茶都须自己倒,用在修炼上的时间不就少了吗?”
“胡说。哪个真人是因为有人伺候才得道的?”
“我不管。我不想让羡门九龄比下去?二哥,你自己有侍从,还要说我。这叫饱汉不知饿汉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