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前锋牛录的披甲人,图勒什是冲在最前方的本军锋矢之一。他们这个牛录接到了向前突破街垒的任务,并得到了梅勒章京洪尼喀的允诺,如果能够一路突破到遵化西门前,到时从两侧民居获得的财物,他们可以第一个挑选。
图勒什是一个20出头的年轻人,算上今日的上阵也不过才第五次,不过此前他大多参与的是捕捉野女真的战事。
那些被他们称为野女真的山林野人,虽然没有甲胄,使用的武器也大多是木棒骨矢,但是同全副武装的后金军队作战却从不畏惧。
这些野人即便知道自己手中的武器对全副武装的后金兵造不成什么伤害,也会在首领的命令下,一边发着怪叫,一边疯狂的扑向列好阵的后金军队。
虽然图勒什参与的几次讨伐野女真战事都获得了胜利,但是每次夜晚梦到那些披着毛皮,拿着简陋武器朝他扑上来的野女真战士,总是能够把他惊吓出一身冷汗。
图勒什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他每次同那些野人女真进行战斗时,都感觉自己似乎活不过这次战斗了。对他来说,这样的战争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而这次跟随大汗绕道入关进攻明国,他才第一次享受到了征战的快乐。这些明军的甲胄武器要比野女真人好的太多,甚至可以同后金自己打造的最精良的铠甲武器相比,但是这些明军却完全没有野人女真战士在战场上的那股疯劲。
每当图勒什逼近这些明军士兵面前时,他都能看到自己对面明军士兵眼中望向自己的恐惧,这个时候他便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巴图鲁一样,这种感觉让他很是陶醉。
只身一人,便能驱赶成群的明军士兵逃亡,把他们的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战后还能获得各种战利品和漂亮的女人,让图勒什第一次觉得战争其实也不坏。
当图勒什第一次看到遵化城外密密麻麻的民居时,他并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多少敌军,而是在心里想着,这么多漂亮的房子里,一定有着数不清的财物,他一定要好好挑一挑,不能带些不值钱的东西回去。
他所在的牛录分配到了前锋任务时,图勒什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有所抱怨,而是感觉彻底兴奋了起来。那些在街垒之后连武器都拿不稳的民兵,看起来比之前遇到的明军还有所不如,图勒什觉得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能冲破一道街垒了,更何况他身边有一个牛录的同伴。
随着牛录额真的一声令下,早就跃跃欲试的图勒什就驱使着马匹冲了上去。在他的驾驭下,助跑了一阵的坐骑轻巧的腾空而起,第一个越过了第一道街垒。
骑在马上的图勒什,从半空中往下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原本就有些混乱的民兵,现在都已经不自觉的向两边退去了,几乎没有人还记得他们的任务是守在街垒后面,阻挡敌军前进。
图勒什的坐骑刚刚落地,他右手已经挥舞着长刀顺势从身边一个楞在那里不动的民兵腰间划了过去。
这一刀完全借助了马匹的冲力,当图勒什冲过这道单薄的防线之后,这位被他用刀从腰间划过的民兵,才突然丢下武器喊叫了出来。
图勒什回头望去,正好看到这位民兵跪倒在地,拼命的用手想要把肚子里冒出来的肠子给塞回去。他身边的民兵看到这个状况都手脚发软,不少人都丢下了手中的武器,抱着头蹲在了地下。
跟在图勒什身后的后金骑兵此时也迅速突破了街垒,那些还站在原地的民兵就如同被割的稻子一般,纷纷倒下了。
图勒什笑了笑,便转头驱马向着下一道街垒冲去了。每突破一道街垒,听着身后那些明人发出的哀嚎声,图勒什心里便多了一分畅快。
不过这种让他迷醉的快感,在突破了第六道街垒时,就被他身后突然爆发出的火枪轰鸣声和呐喊声所打断了。
图勒什所在牛录的骑兵,几乎在听到火枪轰鸣声后都停下了冲锋的步伐。他们看着身后遇到附近的族人,顿时便知道自己是遇到了明军的埋伏。
不待牛录额真下令,这些骑兵已经开始调转马头,准备往来路冲杀回去了。
这一刻大多数后金骑兵都很清楚,他们要是不尽快冲回去,等到明军收拾了自己身后这些族人,他们就等于是被明军包饺子了。
不过往前冲锋时,这些后金骑兵势如破竹,完全是一副无法阻挡的势头。但是等到他们准备掉头转向,从原路冲杀回去时,却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这些明军构筑的街垒高不过半人左右,只要有一段助跑的距离,完全可以让这些后金骑兵轻松的越过。
但是等到他们想要调头返回时,却发觉还没越过第六道街垒的后金骑兵到还好,突破了第六道街垒的后金骑兵,失去了助跑的距离,难以翻过街垒返回。
他们只能先冲到第七道街垒前,然后再返身助跑跨越第六道街垒。图勒什等十多骑冲在前面的后金骑兵,不得不硬着头皮向着第七道街垒冲去,然后再返身冲锋。
不过明军的火枪声就像是一声信号,两侧民居内的藏着的民兵也纷纷涌上了街道,一些拿着火器的民兵也出现在了第七道街垒后面,对着图勒什等冲过来的后金骑兵展开了射击。
虽然这些民兵的火器使用的不够熟练,还没等他们进入射程就有人开始焦急的射击了,不仅没有打中一名后金骑兵,还在街垒前形成了一道数米宽的烟雾带,完全遮蔽了这些后金骑兵的身影。
但是后金骑兵同样没有冲到第七道街垒再转身的勇气,不少人冲过了一半的街垒距离,就拉着马头翻身冲回去了,想要尽快跟上本牛录的大队伍。
这些胆怯的后金骑兵,因为助跑距离不足,不少人就被卡在了第六道街垒上;或是马失前蹄,直接摔下了马;又或是马匹在街垒前自动停了下来,不肯听命跳跃。
第六道街垒前一时一片混乱,原本已经被这些后金骑兵震慑的守垒民兵,在最初接敌时的惊慌失措过去之后,看着身边倒下的街坊邻居或是父子兄弟,终于感到了悲痛起来。
这些人因为失去亲人的悲痛,暂时忘记了刚刚后金骑兵带给他们的恐惧。其中一些人听到了明军反击的声音后,更是大着胆子捡起了地上丢弃的长矛,对着摔下马来一时无法反抗的后金骑兵戳了过去。
赵山河是驻守在第六道街垒上的一员民兵,自从那位来自京城的周大人将他们这些平民编组起来之后,就发放了大批劳动工具和一批长矛给他们,让他们把临街房屋内的家具都弄到街道上,封闭各区域对外的小巷子,挖断道路。
这位周大人的命令顿时引起了不少住在城厢的商人大户和本地闲汉泼皮的不满,前者是不愿意官军破坏自家的财产,毕竟他们人可以躲进城内去,并不代表他们就不在乎在城外的家宅了。
如果是被后金占领破坏了,这些商人大户倒也无计可施,毕竟他们同女真人没交情。但是要让明军破坏他们的家园用于抗击后金入侵军队,他们就不乐意了。
遵化城内的文武官员,他们总有说得上话的,既然他们觉得自己能够管的到这些守城官兵,他们自然就不乐意自己的家产平白被官军给毁了。
就算后金攻下遵化城,也是需要他们这些商人大户稳定地方,支应钱粮的。到时他们的家产基本也是能够保全的,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把自己的家当抛到水里去呢?
这些商人大户之所以要避入城内,不是因为害怕女真亲贵,而是担心交战时,底下的士兵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把他们当做普通平民来对待。
只要渡过了交战初期的乱象,能够同后金亲贵接上头,他们得到后金亲贵承诺的保护,而后金大军自然就能通过他们,获取地方上的物资钱粮和替大军征发民夫。
至于后者,这些闲汉泼皮欺压良善,为虎作伥倒是一把好手,但是让他们挡在前面同后金作战,这就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赵山河就是这些闲汉中的一个,跟着西城老大铁胳膊罗二厮混。遵化城外的闲汉泼皮对于自己被安置在城外不许进城大感不平,加上有一些同样不满的商人大户支持,因此在29日上午还掀起了一场数百人的鼓噪 闹事。
铁胳膊罗二、坐地虎李强等十多个本地闻名的好汉,带着手下的兄弟堵在了遵化西门,要求城内的官爷打开大门,让大家都入城避难,否则他们绝不听命构建什么街垒和在城外死守的狗屁命令。
赵山河当时以为,在这个非常时刻,官府一定不敢激怒城外的百姓,总要作出一点妥协。所有人都进城当然不太可能,遵化又不是宁远,塞下十几万军民都不嫌拥挤的。
不过敢带头闹事的人总能进城去的,而构筑街垒什么的命令也不会过于认真执行了。
很快赵山河同观望的遵化百姓就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周三畏出现在城头笑眯眯的请这些堵在门口的好汉进入瓮城说话。
等到这300多闹事的好汉进了瓮城之后,城外的遵化百姓就听到了火枪轰鸣和好汉们叫喊的饶命声。
这位京城来的周屠夫,就这么蛮不讲理的屠戮了200多好汉,然后押着投降活命的几十条好汉,连续抄了城外十七、八户大户人家,接着又把这些好汉的家人都赶出了遵化城,让她们在城外自生自灭。
这种残酷决绝的手段,顿时让原本犹豫观望的遵化百姓,立刻服从了官府颁发的一切命令,再无人敢跳出来闹事。而侥幸活下来的赵山河,也就成了西门街道上守垒的一位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