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姓正关注于黄金价格的高低时,中央银行、山西银行、交通银行三家银行各自派出了代表和张国纪一起抵达了扬州。
这些代表显然不是来欣赏扬州风月和扬州瘦马的,8月30日他们乘坐的船只抵达了位于扬州天宁寺下的码头。这座码头是扬州城外东南最大的民用码头,从东北面高邮湖引出的水道往南同大运河相连,在扬州这里向东拐了一圈才进入运河,也因此造就了此处码头。
虽说扬州城还不算真正的江南地区,但是此地河流湖泊密布,却已经同江南风景相差无几了。张国纪等人上了码头之后,便有一群人迎了上来。
张近泉和王显文、王显声兄弟,还有本地银行分行的管事,早在几日前便得到了消息,一早就在码头等候了。
在内府的支持下,这一年来在盐业中大展拳脚,在扬州盐商中声望仅次于八大总商的张近泉,在这一行人的面前却乖巧的像个学童。中央银行此行的代表是汪逢元的长子汪春元,他这一年来因为内府的请求,数次向张近泉放贷,因此同张近泉颇为熟悉。
虽然他不知道张近泉有社会调查所的身份,但是他却知道张近泉是自己人,也是此行配合他们的本地盐商代表。两人微微寒暄了一阵,就招呼了一行人坐上了张近泉准备的数顶凉轿,向着天宁寺西面的张府别院而去了。
三家银行虽然各自派出了代表,但是汪春云却是此次的主事者。一直在父亲手下做事的汪春云,并不是第一次出来单独主事了。不过和过去自家的那点生意相比,这次他出行的任务可是决定着大多数扬州盐商的生死,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让他显得格外的精神亢奋。
抵达张氏别院之后,汪春云匆匆洗漱了一次,便让下人把各家银行的代表及其他相关人员找了过来。
在别院的一处花厅内,不待主人开口,汪春云便把不相干的人员打发了出去,他这种喧宾夺主的气势,却并没有引起张近泉的任何反应。
汪春云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七、八人后,便随意的抱拳行礼后说道:“客套话我也不说了,大家都应当知道咱们来扬州是为了做什么。现在就让近泉兄说说,现在扬州盐商是个什么态度,八大总商又是个什么说法。”
看着汪春云对自己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后,坐在众人之末的张近泉赶紧起身说道:“自从得到了京中的通知后,我和两位王家兄弟便四处奔走,同八大总商和住在扬州的各家中小盐商都有所接触。
刚开始,在黄总商的说合下,各家盐商都答应会考虑纸币代银进行买卖食盐的事务,不过江都郑家跳出来诋毁说,纸币同宝钞一样不过是一张纸,要是今后朝廷滥发纸币,他们这些盐商岂不是要血本无归,因此许多盐商又反口不认帐了。
现在八大总商只有3人愿意支持我等的主张,其他五人皆持反对意见,两淮盐业贸易以纸币代银一事,恐怕难以成功。”
汪春云脸色平静的问道:“这江都郑家是什么来历?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操纵他们?”
张近泉马上回道:“江都郑家现在的家主郑子彦就是八总商之一,他有四个儿子,长子郑元勋一向同士人交好,今年4、5月间张溥、张采两人在吴江郭巷尹山召开大会组建复社,据说郑家从中出力不少。
这复社以承继东林之志自居,参与大会的士人多为江、浙、皖地区的名彦,据说会议后期到场的人数几乎达到了700人。朝廷对于东林党早有定论,这些文人结社宣称要承继东林之志,这不是明摆着要同朝廷作对么。
以某看来,这郑家煽动盐商反对纸币代银之议,未必不是同这些文人无关。”
听到张溥、张采和数名江浙地区有名的文人之后,汪春云马上制止了张近泉说道:“我等此来,只办盐商之事,这文人结社一事同我等此行无关,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了。既然如此,你且安排一下,从明日开始我们分头去拜见各位总商,3日后召集各家盐商商议纸币通行盐务之事。各位可还有什么补充么?”
其他两家银行的代表对于汪春云的说法也无什么异议,交通银行的代表还附和的说道:“汪公子说的极是,我们还是尽快把应该办理的事情办理下去,免得郑家交好的那些文人出声质疑,到时候不仅场面上不好看,也恐多生事端。”
随后的几日中,汪春云等人便马不停蹄的走访了八大盐总商。盐总商又名盐策祭酒,乃是盐商推举出来同官府打交道的盐商首领,同时也是朝廷管理盐商的一个渠道。
想要担任盐策祭酒,一是要同官府关系密切;二则是要有雄厚的财力。因为两淮盐税,并不是向单个盐商收取的,而是通过八大盐总商收取的。两淮盐业一年上缴太仓60万两白银,分摊到这八位总商身上,就是一人近8万两。
而这还不包括,向管理盐政的两淮盐运司、两淮盐运御史和管理盐场的盐课司官员,进行行贿的钱。因此在两淮,八大盐总商才是控制着两淮盐业的主人。没有他们的支持,盐业就不可能有任何变革。
虽说两淮盐业就在南直隶地面上,而管理盐政的两个主要机构又都在扬州,但是本地出名的盐商却不多。连八大盐总商的职务,也是以外地盐商担任的居多。自近代以来,八大盐总商徽州人总是能占据一半位置。
中央银行和交通银行的股东都以徽州人居多,原本应当同这些徽州盐商有些共同语言。但是这些银行的股东多以典当业起家,属于徽商中的后起之秀。而那样徽州盐商却大多已经在扬州经营了两、三代人,属于发财较早的徽商富豪。
中央银行和交通银行的徽州股东还没有丧失创业的奋斗精神,还想着进一步扩大银行的规模,建立一个遍及大明的银行网络。而这些徽州盐商却已经没有了创业时的冒险精神,他们只想着能够安全的把产业交给后人,做着维持现状的美梦。
由于两淮盐业的发展,扬州盐商豪奢**生活的名声也传入了大明寻常百姓的耳中。而明代发达的文化产业,以扬州盐商作为反面人物的故事比比皆是。在这些文人的笔下,扬州盐商的形象就是贪财好利的奸商。
汪春云以前对这些故事是不大相信的,毕竟他也是一个徽州商人,他认为这不过是一些落魄文人嫉妒徽州商人经商的手段。不过在拜访了八大总商和在扬州较有名望的徽州盐商之后,他终于认识到,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这些徽州盐商不仅坏还很愚蠢,他以一个徽州同乡后辈的名义去上门拜访,结果这些盐商们却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只愿意向中央银行存入几百两银子,来拒绝对食盐贸易中纸币代银一事的支持。
众人返回张氏别院之后,都对这次南下的任务表现的有些担忧了起来。不过汪春云倒是神色如常,同众人交谈了几句便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此后几日,汪春云等人倒是没有再出门拜访,但是扬州城内却掀起了一场大风暴。河南民乱事件定案之前,廉政公署总长韩一良,以巡盐御史的名义被委派到了扬州,对两淮盐运司衙门进行例行巡查。
二年五月,在河南弄的天怒人怨的许显纯等锦衣卫,带着4千余被河南士绅恨之入骨的陕西新军,调去了凤阳皇陵防汛。八月初,这只部队又被调往上海编为上海警备第二师。不过在8月25日,许显纯等人就停留在仪真县不动了。
而巧合的是,原本从京营淘汰下来,编制为上海警备第一师的军队,从海上离开天津之后,并没有直接前往上海。而是从连云港上岸,一路慢悠悠向南方行军,此时刚好停留在高邮附近。
两只军队一南一北,刚好把扬州圈在当中。对于许显纯带着一支军队驻扎在距离南京不远的仪真县,首先感到诡异的便是南京的操江御史,操江御史管理长江防御,手下虽然有3万名额的军队,但不过是一些只能吓唬普通百姓的乌合之众。
这只军队对付下长江上的匪盗大约还有些作用,但是遇到私盐贩子就要落荒而逃了。而许显纯带来的这只陕西新军,不仅仅以陕西边军中的老军为主力,还在河南真正见过了血。不要说操江御史手下,分散在长江各口岸的三万乌合之众。便是把南京城那十万京军拉出来,也未必是这几千陕西新军的对手。
对于许显纯的诡异停留,现任的操江御史一边派人前去质问,一边则迅速向了南京兵部做了报告。许显纯对于操江御史的回复是,这些陕西人不适应江南的气候,不少人得了疾病,因此军队在此稍作休整。
而南京兵部对于操江御史的答复也很诡异,让这位操江御史守好江防即可,不要关心长江北岸的事务。
就在许显纯同操江御史往来回复之际,在扬州城内悠闲了两个多月的韩一良,突然下令拘捕了两淮盐运司的一位副使,这让一干盐运司的官吏大感震惊,纷纷求见新任盐运使门陈新,想要知道巡盐御史抓捕这位副使的理由。
上任以来,一直不务正业的门陈新好生劝慰了,这些运同、运副、运判、提举等盐运司的官员,让他们先回去等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