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崇祯给出的诱惑,钱谦益还是有些踌躇不决。不是崇祯给的诱惑不够大,而是他担心按照崇祯的要求去做,他未必能够享受到这份甜美的果实。
从东林党内挑选一批人出来组建自己的班底,看起来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但是钱谦益自家知道自家的事,他未必能够完成崇祯交代的任务。
事实上由于魏忠贤对东林党人的残酷迫害,一大批老的东林党人不是死亡了,就是撇清了自己同东林党之间的关联。现在东林党人的中坚力量,反倒是那些刚刚冒出头来的年轻官员。
陆澄源、王守履、黄道周、倪元璐还有他的弟子瞿式耜,这些年轻人都是东林党的后起之秀。这些年轻人尚没有因为凶险的党争失去自己的政治理念,还想着要在朝中拨乱反正,彻底打倒阉党,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正因为这些年轻人的锐气,使得钱谦益觉得自己很难说服他们从东林党内分裂出来,搞不好还要被自己那位弟子给扯后腿。
作为东林魁首,他很清楚哪些年轻的东林党人的口舌之利,如果他真的按照崇祯说的这么干了,他很担心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名望,会就此毁于一旦。
组建了这个新东林党能不能让他成为大明首辅,他并不清楚。但是如果败坏了名声,那么想要担任大明首辅的希望恐怕就比较渺茫了。
思前想后了半天,钱谦益终于还是有些软弱的对着皇帝说道:“陛下,虽说这党有君子和小人之分,但是天下人怎么分得清,臣要组建的是君子之党还是小人之党呢?
恐怕到时候,有心人还是会以人臣结党的名义掀起朝中的政争。更何况臣一向忠诚于大明江山,从未想过要结党谋权…”
朱由检抬手打断了钱谦益口是心非的话语,毫不客气的说道:“结党谋权也不是什么坏事,大丈夫想要建功立业,岂能手中无权?
钱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连自己的班底都没有,又凭什么担任大明的首辅呢?虽说外边人都说你是东林魁首,但是你这个东林魁首究竟能指使的动几个人?
说实话,朕觉得你就是东林党人摆在祭祀祖先桌上的牺牲,看着地位崇高无比,但依然改变不了只是用来上供的命运。
若是东林党人真的闹出了什么问题,难道你不就是那些党人供奉到朕面前的牺牲么?朕让你组建这个党派,不过是想让你真正做自己的主人,不要成了受人操纵的傀儡。”
虽说钱谦益性情优柔寡断,但是对于自己的脸面还是比较顾及的,被崇祯这样一个少年皇帝说成自己是一个受人操纵的傀儡,他的自尊心显然有些受不了。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组建一个政党,绝不会成为什么人的傀儡…”钱谦益脑子一热,顿时对着崇祯下了保证。
让内侍送走了钱谦益后,朱由检在殿内又坐了一会,才起身对着王承恩吩咐道:“钱学士这个人一向优柔寡断,你安排一些人帮帮他,帮他把党派的框架给建立起来。
各处的乡绅民主进步成员,让他们分别加入到徐光启和钱谦益两方的政党中去,壮一壮双方的气势。另外,等双方政党建立之后,安排大明时报把查到的东林党人劣迹都发出去吧,用化名发…”
崇祯正忙着给东林党人内部点火的时候,十王府的中央银行总部内,汪逢元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听着儿子汪春云的汇报。
听到了王承恩传达的来自崇祯的诏令后,在这间院子内召开的户部金融会议很快就作出了决议。虽然崇祯给出的答复并不尽如人意,但是三大银行的代表都意识到,这场会议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特别是山西银行的代表和交通建设银行的代表都意识到,时间拖得越久,反而对中央银行更为有力。毕竟现在山西银行资本不足,还因为前期拖延时间,导致在山西建立的银行网点还是寥寥无几。
至于交通建设银行的胡广元,更是焦急于尽快把黄金法案的内容传递回去,对于纸币的增发权反而并没有那么迫切了。毕竟在中央银行的提前收购下,金银的比价已经快要接近1:10了。
会议结束之后,汪逢元便让儿子收集各地银行网点兑换黄金的数据。今天两人便关起门来,开始商谈银行内部的机密事项了。
汪春云拿着一张纸对着父亲读道:“…除了四川和云南两地的最新存金数量没有报上来外,其他各处网点收兑的黄金数量全部加起来,大约为197万两,共花去白银1379万两,收兑比价大致为1:7。
为了这次汇兑黄金的业务,此前向各处商号借来周转的1500万两白银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董事会各位董事已经同意,以12%的年息再向各商号借款800万两白银。
加上几位藩王和宗室的存银550万两,还有几位海商愿意暂时不提取今年海贸结束的本利250万两,如此一来便多出了1600万两用于收兑黄金。不过接下去的黄金收兑比例,恐怕1:10都要挡不住了…”
汪逢元靠着黄梨木做的太师椅,手中拿着一根颜色发红,形状盘曲,杖身瘢点如瘿疣一般的拐杖把玩着。
汪春云看着父亲手中的这根拐杖颇为眼热,这是崂山出名的“崂山拐”,传说可避蛇虫,因此颇为珍稀。但是最让他稀罕的,还是这根拐杖是皇帝命人送给父亲的贺寿之礼。
汪逢元得到了这根拐杖之后,便整天带着它四处走动,当做了自己最为珍惜的宝物。实际上他的身体好得很,走路根本用不着这玩意。
不过汪春云倒是知道,自从父亲拿着这根拐杖走动,那些原本并不怎么看得起父亲的官员,现在也一口一个鹤城男笑脸恭迎着,不敢再把父亲当做普通商人对待。
汪逢元思考的时候,下意识的用手杖轻轻点了点地,他很快便醒悟了过来,赶紧提起了手杖仔细的观察了一遍,确认没有受损,方才吐了一口气,放下心说道:“还好,还好。”
“父亲,你有没有听我说啊?我说接下来其他两家银行也出手的话,恐怕这金价涨的就更快了。”汪春云略略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汪逢元一边看着手中的拐杖,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涨就涨么,这金价不是迟早要涨上去的。”
“那样的话,我们不是要少赚了许多?”汪春云还是有些肉痛的说道。
汪逢元抬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也是勋家之子了,能不能有点出息,不要整天把眼睛盯在几个银钱上,你的学学你三弟,这天下的钱是赚的完的么?”
汪春云颇为气恼的回道:“陛下看重父亲,难道不就是因为父亲的理财之能么?难不成还是看父亲学问好,才封的鹤城男?”
“混账,理财虽然是根本,但是学问也不能放松。你三弟进了燕京大学之后,可是长了不少学问,连陛下都称赞过的。你啊,到现在还是看不明白,陛下要推动这金银汇兑的背后意思是什么么?”
虽然被汪逢元训斥,但汪春云倒没什么害怕的。他自小跟着父亲学做生意,很是熟悉父亲的脾性,知道汪逢元什么时候是真怒,什么时候只是摆一摆架势。
而且商人之家,也不是规矩森严的缙绅门庭,他倒也不怎么畏惧这位手把手教他做生意的父亲。因此他有些不以为意的回道:“陛下推动这金银汇兑法案,难道不是为了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么?”
汪逢元终于认真了起来,他看着儿子摇着头说道:“解决国库空虚是陛下的一个目的,但是最重要的,陛下还是想要摸清大明究竟有多少金银。”
“多少金银?这天下金银那有一个定数,不就像海边的潮水一样,时多时少罢了。”汪春云有些不明所以。
“愚蠢,以前自然是测度不出,因为那些商人赚到金银就运回家中用地窖藏起来了,谁还能一家家的上门计量去。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这黄金汇兑法案一公开,大致就能对天下金银的数量了解个大概了。”汪逢元颇为确定的说道。
“父亲为何这般肯定?”
“三家银行的黄金储备数量都要上报户部,现在只是我们一家兑换黄金就把金价推高了这么多,可见这天下黄金要比白银少上了许多。看到黄金如此狂涨,那些商人哪有不把金子抛出来换取白银的。
只要市场上金价上涨都兑换不到白银时,基本上就可以认为,大头都在我们三家银行里了。如此一来黄金的数量不就大致出来了么?只要我们能够稳定住一个固定的价位,那么市场上白银的存量必然是大于黄金比兑的白银数量的,否则我们是稳定不了这个比价的。”
汪春云想了许久,才对着父亲疑惑的问道:“算出这些金银的数量,那又有什么用?”
汪逢元思考了许久才说道:“现在我们发行的纸币,还是以兑换白银为主。如果黄金控制在我们手上,那么我们可以把纸币同白银脱钩,同黄金联系起来。黄金既然可以升上去,那么白银也未必不能降下去。
只要我们可以用纸币把白银驱逐出货币市场,那么今后发行纸币的数目,就不必再受制于白银的储备数目。如此一来,那些商人现在藏起来的白银,就无法再动摇我们发行的纸币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