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岐頼泰带着主力慢腾腾的赶到兴津时,前方已经传来了稻叶正利所部大胜幕府军先头部队,和幕府军隔着兴津川对峙的消息。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队伍,听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胜利消息之后终于活跃了过来。从土岐頼泰到普通一兵,对于这次出城迎战幕府军的结局并不看好。
土岐頼泰率领的这只部队,武士还不到四分之一,剩下的都是被强行招募来的农夫和町人,这些毫无作战经验的普通人,完全没有信心和幕府大军对战。这也是为什么土岐頼泰强烈反对晚上行军,便是害怕这些被强征的士兵会趁着夜色逃离队伍。
不过当稻叶正利击退了幕府的先头部队之后,原本以为自己这趟是送死的士兵们终于有了一些生气。土岐頼泰反复询问了来报信的使者之后,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后,终于催促部下加快了脚步。
从上到下都试图亲眼看一看幕府军究竟是如何惨败的,因此土岐頼泰的命令,终于第一次不打折扣的被执行了。当下午2、3点钟的时候,土岐頼泰终于赶到了位于兴津川的战场。看着河里浮浮沉沉的尸体,和对岸被捞上岸的成排尸首,土岐頼泰所部终于相信了稻叶正利所言不虚。
土岐頼泰和稻叶正利的部队汇合之后,对面的幕府军顿时向后方撤退了一段距离,似乎是害怕他们再次发动攻击一般。
当天晚上,幕府军的主力也抵达了兴津川东面,和早上被击败的柳生宗矩所部汇合,幕府军的兵力达到了4千有余,人数再次超过了骏河军。
第二天天亮后,幕府军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一边伐木制作浮桥、大营;一边等待着后续部队的到来。看到对面的幕府军改变了之前长驱直入的姿态,想要采取稳扎稳打的方式推进后,骏河军这边召开了第二次军事会议。
土岐頼泰这次总算对松浦信元、沼田兼一两人客气了一点,虽然他自持身份,不过却也不是傻子,在幕府大军在对岸的逼迫下,还做不出鄙视功臣的无谋之举。
不过土岐頼泰虽然放下了身段,有意和两人缓和关系,但是会议上双方依然没有谈到一块去。土岐頼泰和其他武士觉得,既然幕府军不动,他们就应当也不动。幕府军可以在对岸修建营房,他们也可以征发附近的村民来这里修建一处简陋的堡寨,就这么和幕府军僵持下去。
结果松浦信元一句话就把众人的美梦给戳破了,“诸位想要和幕府军僵持下去,请问诸君,幕府军真的会和我们僵持下去吗?幕府分三路来攻,我们只是其中一路而已。若是其他两路出了问题,我们坚持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另外,兴津川不是什么波涛湍急的大川,如果幕府军只是在麻痹我们,他们随时可以从上游绕道过河,然后切断我军同骏府城之间的联系。到了那个时候,失去了后方的我军,还有多少勇气和幕府军战斗下去?”
被松浦信元戳破了幻想的武士们都很恼火,一名中年武士便语气不善的对着松浦信元训斥道:“不要以为你们在没有防备的幕府军身上捡了一个便宜,就能这么无礼的和上官说话了。就算是忠长殿下,对着土岐殿也是要敬重三分的…”
看着松浦信元眼中不以为然的神情,土岐頼泰心中也是一阵窝火。但是在战场上,立功的人拥有较大的话语权这还是军中的旧例。于是他强笑着拦住了这名武士为自己出头,对着松浦信元尽量平静的问道:“那么你既然反对我军驻守此地的建议,却不知松浦你有什么计划呢?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参考一、二。”
松浦信元并没有计较周边武士眼中的讥笑之意,不管是中国也好还是日本也好,在这样一个时代,军学都不是普通人,甚至是普通武士能够接触的学问。在场的武士们虽然惊讶于稻叶正利能够带着八百人击溃一倍以上的幕府军队,但并不认为松浦信元这些出身不明的武士,能够对军事指挥上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
“军队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对手,并击破对方的反抗意志。防御也好,进攻也罢,如果不是为了消灭对方,那就毫无意义。
我们和幕府军隔着兴津川对坐着,难道就能用眼光消灭对方了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在这里和幕府军对峙的越久,对方的援军就会陆续赶到,而我方这边还有什么援军可以期待的?
如果对面的幕府军队数量超过了我军的数倍,我们还能够守住兴津川吗?骏府城一半的军力被幕府军牵制在这里,一旦其他两路幕府军突破了当面的防线,骏府城还有什么力量去救援他们?当幕府军抵达骏府城下,我们还有什么后路可言?
诸君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幕府军腹背夹击,然后被歼灭在这兴津川边上么?昨日河中的尸体,焉知不是明日的我们?
幕府军不动,那么我军就应该让出此地,引诱对方动起来。只有当对方动作起来,才会给我们有机可乘的机会…”
松浦信元的一番话语顿时让不少武士们收起了轻视之心,他们这时才有些认可起,松野重元不知从哪里网罗来的部下,的确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并不是依靠自身的蛮勇和出色的装备才赢得的昨日的胜利。
土岐頼泰听完之后,思索了很久才皱着眉头说道:“如果对方就是不肯动弹,又或是步步为营,在河上修好了浮桥,然后在这边也修上一个大营,以防备我们在他们大举渡河时的突袭呢?”
松浦信元还在思考时,一只沉默的沼田兼一却说道:“所以我们应该分兵,土岐殿带着主力退至兴津小城,我和松浦趁着今晚的夜色掩护,从上游渡过兴津川。
幕府军若是看到我军退却,便大举渡河追击我军主力,那么我和松浦便进攻幕府军在对岸的大营,并烧了浮桥。若是幕府军谨慎从事,先控制兴津川,再慢慢渡河。
我和松浦便越过对方的大营,直接攻击幕府军后方的萨垂岭,切断幕府军的后勤通道。我看幕府军远道而来,随身携带的粮秣却不多。
一旦被我军切断了后路,他们总不能再悠闲的伐木造营了。到时不管他们是向前拼力一搏,还是反扑萨垂岭撤退,都是我军消灭这只军队的最好时机。”
沼田兼一的计划,顿时让众人动容了起来,就连一直面沉如水的土岐頼泰,也有些紧张的向沼田兼一问道:“你们两部人马真的能够做到这些事吗?对面起码有五、六千军势,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们可能就回不来了。”
沼田兼一胸有成竹的说道:“对面的幕府军并不是来自于一处,而是从各藩召集来的军队,除了那些武士之外,最底层的士兵也是如我们一般被强征的农民。
为了防止这些农民跑回家去,幕府军很少允许单独的人员离开大营。这也就表示,对方虽然有五、六千军势,但是控制的区域却非常的狭窄。
以对方的大营为中心,应当不会超过半径为4公里,奥,也就是日本的一里半径的圆形区域。我们只要在这个区域外活动,并小心行事,就不太可能惊动对面的幕府军。
在这个距离上,即便是惊动了幕府军,我们也能轻易的摆脱他们的追击。现在幕府三路围攻骏府,若是不能彻底击败其一路,则骏府之围恐怕难解,我军也就没有什么将来可言…”
板仓重昌和柳生宗矩虽然好整以暇的在兴津川东岸修建的大营,但是两人心中也是惶惶不安的。
原本在两人的设想中,带着优势兵力出击的他们,应当是一路碾压过去,没有什么意外的打到骏府城下才是。
但是昨日兴津川一战,不仅打残了沼津和小田原两地的军队,连带着其他各藩征召来的军队也变的畏畏缩缩起来了。
虽然柳生宗矩很想冲过兴津川为自己昨日的失败报仇,但是军中士气的下落,使得他和板仓重昌不得不听取了那些藩军将领的建议,先在兴津川东岸修建大营扎住阵脚,然后催促后续部队尽快赶来,集中手中所有力量进攻对面的骏府军。
除了他们率领的六千军势之外,从较远藩国征发来的第二批3000军势,也已经快到富士川了。两只军队汇合之后,去掉那些被消灭的部队,也有8000之众,和对面将近3000人的骏河军相比,可谓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不过,就在板仓重昌和柳生宗矩焦急的等待着后续部队的陆续赶来时,和他们对峙了一日多的骏河军突然就不见了。柳生宗矩派出了几名门下弟子过河打探,最后才发觉对面的骏河军趁着夜色退回到了距离兴津川不远处的兴津小城内。
兴津小城名字里有个城字,但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池。这不过是一个较大的村镇,为往来东海道的旅人提供休息的地方,小城四周虽然围着一些低矮的木栅栏,但也是用来防范山贼而不是军队的。
板仓重昌和柳生宗矩虽然不明白这只骏河军的统帅为何会干出这么不智的事,但是他们倒是很清楚,如果周边没有其他伏兵的话,三千人守在狭小的兴津城内,无疑就是自寻死路。
他们只需要把这只军队困在这座小城内,然后等着后续部队抵达,或是掘壕沟围困,或是率军强攻,这只战力不俗的骏河军都算是完了。失去了这样一只力量,进攻骏府城时幕府军不知要减轻多少伤亡。
急于给自己洗刷战败耻辱的柳生宗矩,在探明了兴津城附近确实没有伏兵之后,再次向板仓重昌请求为大军前锋,将骏河军困在兴津城内。
不愿意得罪将军剑术师范,又渴望着一战功成的板仓重昌,终于决定,趁着夜色渡河。柳生宗矩带着一千五百前锋先行,自己带着二千五百中军增援,此前受损严重,士气低落的沼津、小田原军千余人驻守大营,以接应一两日内就要抵达的后续援军。
兴津川到兴津小城大约1公里有余,而从兴津川到萨垂岭大约不到3公里。如果是空着手行走,从兴津川到兴津小城大概不需要20分钟;背着行囊的旅人大概需要30分钟;而如果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以警戒姿态行进的话,怎么也超不过40分钟。
在兴津川战败的第三个晚上,柳生宗矩凭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搭好了准备好的浮桥,然后花费了一个半小时,完成了渡河及赶到兴津城下的行军,将骏河军堵在了城内。
看着木栅栏上亮起的灯笼,和城内传来的噪杂声,柳生宗矩终于心情畅快的对着自己身边的弟子说道:“去传话给板仓殿,就说我军已经成功将骏河军堵在了城内,请他尽快渡河前来支援,将骏河军牢牢封锁在兴津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