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城顾簌就慢着步子跟在华黎身侧,一直到城中一大门紧闭的酒楼门口才停下。
酒楼有五层楼高,顶楼的六个翘脚上各挂了一盏红灯笼,灯笼边挂着的穗子在四处摇晃。
华黎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转身去了西北方向的一扇菱花门前,“笃笃笃”敲了三声。
里头没有声响,华黎也不着急。约莫又过了片刻,依照方才的手法,再敲了三声。如此反复了四次,里头才亮起了微弱的蜡烛光,紧接着传来了一个老妇的声音。
“客官可有事?”
“寻意。”华黎回道。
顾簌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手边的袖子,以为那老妇还要再问一会暗语,却不想那人径直将门打了开来。
“两位公子请。”
里面并未掌灯,只有老妇手上拿着一支蜡烛,已有蜡油在不断地往下落,只是那老妇开了门便未再多说什么,转身自顾自地离开了。
门打开的缝漏进了月光,照亮了前方悬着的匾额,与大门外挂着写着一样的字。
寻意楼。
华黎双手气派地摆在身后,迈着大步子看似熟悉地往东边走。
顾簌抬眸看了一眼前方,跨进酒楼中又随手将身后的菱花门关上,才跟着华黎向东走。
约莫走了二十五步,看见一深色布帘,华黎用剑将它挑起,一瞬间里头的光照出来,周遭就亮了许多。
眼前是一片极大的空旷之地,只有一向下的阶梯,能并排走五个大汉。
华黎未作迟疑,继续往前走。
这阶梯漫长,还有婉转之势。两人在这阶梯之上又走了三十多阶,才隐约有笑闹声传来。
等顾簌觉着自己走得脚踝都酸了的时候,才真正看到了这底下富丽堂皇的寻意楼。
正中间有一菱形高台,其边沏着一圈水池,也不知是从何处引的水,竟有缓缓流动之态。
高台一半被一卷珠帘隐隐藏起,另一半站着一位长袖翻转的舞姬。她穿着件绯红色的霓裳羽衣,婷婷袅袅,姿态妙曼。
大堂之中桌椅板凳都是精巧的雕花状,每张都是形状各异的图案。
其间有许多客人,穿着各异,或独自饮醉或与旁人漫漫长谈。
华黎带着顾簌在右侧的圆桌上坐下,堂中的小二很快提着长嘴茶壶走过来,宽厚的脸隆起笑意,半弯着腰问道,“二位公子想尝些什么?”
华黎食指和中指并拢,擦了下桌上看不见的尘土,“最好的酒,最好的茶。各来一份。”
“得嘞!”小二一声吆喝,转身就去了后头。
顾簌这半夜奔波,脑海中生了倦意,双手叠起放于桌案,脑袋缓缓低下去靠着。
“清醒一点,好戏还没开始那。”华黎环顾了一周,回过头来看见准备小憩的顾簌,忍不住摇醒她,“你为什么总是不好奇?”
顾簌被摇得不得不抬起头来,眼中无神,轻声细语道:“略有好奇,但倦意更浓。”
“赶紧消了你的倦意。”华黎道。
“师姐,这里何时开始?”顾簌问道。
华黎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侧身望向高台,等那舞姬收起水袖,挑起珠帘,才回道,“开始了。”
顾簌闻言望去,看见高台上换了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男子。
那人从珠帘后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只翠玉色竹萧,“劳烦各位客官久等了。”
楼中原本喧闹的声音瞬时静止了下来,只有他身后的珠帘还在彼此碰触发出町铃的声响。
“其言不多说,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那人说完退到高台右侧,双手举起高声击掌,“起帘。”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那串帘子被人从两旁慢慢收起。
顾簌撑着脑袋看得认真,那珠帘后面竟然还有一块浅白色的细纱,怪不得方才一点儿都望不见珠帘后的物件。
那细纱也随之缓缓落下,那台上坐着一位蒙着眼睛的女子。年龄看似与顾簌相仿,但她身量偏小,偏偏一身精致的绸缎又过于宽大。
“知道这是谁吗?”华黎忽而回头问顾簌。
顾簌:“是谁?”
“南樾的齐郡王妃。”华黎一直扳着的脸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我这细细看下来,她也没有你生的貌美。传言确实只能是个传言罢了。”
顾簌并做反应,只是听到这个名号才转去细看她。
台上的人小脸清丽,薄唇温嫩如鲜桃,是如传闻中所言是个大美人。尤其是那两弯柳叶眉,更添几分娇色。
“她为何会在这儿?”顾簌不解。
这齐郡王妃说来也是个颇有故事的女子。
她本是南樾左相的掌上明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通晓,又因长相柔美,上门求亲的人是早早的就将相府的门槛踩烂了。
但一年前却有妇人领着另一姑娘在左相府前跪了整整一夜,声称要将女儿换回来。
不出三日,就有传言传出,当年孩子报错了,但这里头究竟是怎么抱错的,就各种各样的版本没个准儿。
紧接着这女子就被赶出了左相府。一夕之间从贵千金沦落成了街头乞。
而正在众人都不解左相为何如此绝情时,这女子却嫁入了齐郡王府,真是人生大起大落几回合。
现如今,她又被蒙着面绑在这里供人买卖。
“你猜,她今日会被谁带走。”华黎语义深长,“那位齐郡王会不会来?”
周遭的人已经开始喊价,口中都以黄金为论。但来来回回都是那三桌人在争相抬价,紧咬着下家。
“应是南樾的人吧。”顾簌有些迟疑,“齐郡王府今日发生了何事吗?”
华黎惊讶:“你不知道?”
“不知。”
顾簌这些年一直远居绿山之上,顾将军府的事都乐的不去搭理,更别说他国的事了。
“此事,有你们北霁一份‘功劳’。”华黎道。
“如此那便随他们去吧。”顾簌一听与北霁有关,便兴致乏乏。
右后方的雅间似乎开了门,只轻声一下就又合了上去。顾簌偏头望,只见一扇紫檀边座的屏风,那雅间被它藏在了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