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你们家教好,才能教出云淑妃这么个可人儿,能为陛下分忧。”宋婉清笑道,不动声色便打断了云绣的话,她此时温柔无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又继续道:“听说云淑妃四年前生了一场大病,脑子都烧坏了,竟忘记了从前的事儿,不知可根治了没有,别再落下什么病根儿,到时候复发起来难免叫人心疼。”
闻言,云绣一慌,刚要出言制止,只见她那个哥哥却早一步道:“皇后娘娘怕是记错了吧,舍妹从未生过什么大病,也从未忘记过什么事情。”
此言一出,宋婉清笑意更深了些,面上确是故作惊讶:“哦?想来本宫记错了吧。”
“草民定不会记错。”那人肯定道。
我看了一眼失魂落魄不知如何是好的云绣,像被抽干了精气的木偶,双目无神;又瞥了一眼面上阴沉,好像山雨欲来的天空一样的阿昭,顿时明白了,没想到宋婉清竟是在这等着呢!我早该想到的,偏偏被那绸缎的事儿迷了眼,心思总往这上头靠,没想到宋婉清根本没想拿这事儿把云绣怎么样,她这是要致命一击,彻底断了阿昭对云绣的宠爱!
“皇后这是在做甚?当务之急是要找回那些缎面,你怎么本末倒置了!”我厉声道。
左右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宋婉清就算是被我呵斥了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赶紧低头认错儿:“臣妾逾越了。”
其他的嫔妃大约还不知道云绣究竟为何获宠,只知道她一下子就封妃,几乎垄断了陛下的宠爱。如今一看这架势,那必是有什么暴露了出来,便一个个的都不敢擅自出声,唯恐引火上身。
“来人,把他送回去。”我道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天色不早了,既然今日查不出什么来,那便先到这里吧。”我转向阿昭:“陛下也乏了,先回去歇息吧。”
阿昭猛然站起身,像是存了许久的怒气要一并迸发出来,连一句话都没有和云绣说,只是道:“朕确实累了,回崇华殿!”
“是。”刘恭赶紧应声,紧跟着帝王后头走了。
云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我拉住了,她惊慌无措的眼睛对上我的眸子,立刻就渗了眼泪出来,却也乖乖跟着其他嫔妃行礼:“恭送陛下。”
阿昭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大殿的转角。
“你们也都散了吧。”我道。
那些嫔妃赶紧行礼告退,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宋婉清走到云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倒是叫本宫白白担心了。”说完,她勾起唇角,冲我行礼:“臣妾有孕在身,不宜操劳,先行告退。”
“嗯。”她怀着身孕,纵然可恨,竟使得出如此歹毒的诡计,可我总不能一巴掌呼过去,何况仅仅是为了云绣,也不值得我如此。
“李公公去晨华宫等本宫吧,这路上风凉,正好吹吹你那不太精明的脑袋。”我站在他面前,“李公公最好能想好一套能把本宫糊弄过去的说辞。”
闻言,他微微一愣,却也还是尽量平缓着声音道:“奴才先行告退。”
眼下大殿里只剩我与云绣,还有兰月与濡沫,云绣终于绷不住,泪水就像决堤的河,奔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本宫早就叫你做好准备,怎地还是落得如此狼狈的样子?”我拿出帕子替她擦了眼泪,“此事本宫还得公事公办,你且宽心,若不是你的错儿,本宫定不会冤枉你。”
我把帕子递给濡沫,站起身来:“兰月,回宫。”
“是。”兰月搀扶着我,我却不能移动分毫。
云绣不顾形象地抱住我的脚,濡沫拉着她都没有用,她这是铁了心不让我走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微微蹙眉。
“公主,臣妾心里满是陛下,臣妾不能没有陛下!”她哭得眼泪纵横,冲花了脸上淡淡的妆容,“这后宫里只有臣妾是单纯地爱着陛下——您是知道的,旁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别的目的,您也是知道的啊!”
“本宫知道,”我淡淡道,看着她微微燃起希冀的眸子,我一字一句反问道:“那又如何?”
她一愣,不知所措。
我心知她聪明,她也知道之前我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我哪里是为了她,不过是为了我的亲弟弟罢了。不过凡事都要有个度,若是因为这一次打击便从此跌落神坛,那我再怎么提拔她帮助她,都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本宫早就提醒过你,你也知道吴嬷嬷既然能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地出了凤鸾殿,你的秘密便已经暴露了。是你自己太过相信所谓的感情,是你自己太过自信。任谁知道自己真心相待的人竟是一个骗子,大约都会恼火又伤心,本宫又有什么办法?”我说着,毫不留情面,“你且好好养胎,只要这孩子在,你便是杀人放火也能暂时保你无恙。此事本宫定会调查清楚,但是至于怎么夺回男人的心,本宫还真是没有经验,须得靠你自己。”
我抬脚,脱离了她的桎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你明明有最好的武器,却偏偏不会用,云绣,别叫本宫错看了你。”
说完,我便出了挽春宫。
竟然下雪了。我微微一愣,看着那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我突然想起之前和顾惟白的戏言,我说,他若是能给我寻一支绿梅来,我便随他回家。
如今这皇宫中暗潮汹涌,明明从前我也是如此自己一人应对的,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可此时,我却觉得无比烦躁,甚是厌倦这些肮脏狠毒的把戏。
下雪了,绿梅,要开了罢?
西南桐镇,韩奕终于要回了那几封差点夺他性命的密奏,为了以防万一,他把它们悉数扔进了炭火盆里。
天气愈发冷了,也是,算算日子,帝都只怕是已经入冬了罢。
韩奕换上了稍微厚实点的衣衫,看着太守府邸那些光秃秃的枝桠,没有一丁点儿生机活力,总叫人提不起兴致,可偏偏顾惟白非要在这西南桐镇逗留,他本就有把柄在他手上,便只能跟着在桐镇继续消耗时光。
桐镇的郊外接近一片萧瑟,草色枯黄,寒风凛冽。顾惟白仍旧是那一身单薄简单的袍子,腰间的穗子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他策马飞奔,倒是比寻常读书人要有那么几分苍劲。
宋连笙骑着马紧紧跟在他身后,今日突然冷了些,他便换上了丝绵的袄子,腰间挂着的玉佩乖巧地垂在腿上。他本是武将,却生了一副清秀的俊貌,偏偏还多了一股子由内而外的英气,这些日子在桐镇,宋连笙没少得这里的姑娘们的青睐。
毕竟顾惟白脸上就差贴了四个“生人勿近”的大字了,跟块千年寒冰似的,本来天就冷,饶是再怎么喜欢他相貌的姑娘家,还没等靠近这个大瘟神,怕都要退缩了。故而宋连笙便成了那些姑娘争相爱慕的对象
毕竟可都是帝都来的青年才俊,总有些人要动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