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大厅事儿多,定国公府的丫鬟小厮们都在前边儿侍奉,后院反倒是人少了些,兰月跟在卫莹身后,心里少不了提防,却没见卫莹有什么异样,待到幽静处四下无人,她才压低了声音道:“兰月姑娘,想必你也知道,连笙哥哥带兵剿匪的事吧?”
兰月点头,权当默认。
“那些净是亡命之徒,烧杀抢掠得来的富贵日子过惯了,又守着地势险峻的千丈崖,定是对前来缉拿他们的连笙哥哥恨之入骨。他们对连笙哥哥以命相搏,不惜丢了性命也要拉着连笙哥哥一起去死……”
“莹公主究竟想说什?”看着卫莹逐渐湿润的眼眶,兰月皱着眉头直接问了出来。
“连笙哥哥连带着那些土匪,统统掉下了千丈崖,至今生死未卜!”卫莹的眼泪像是积压了太久,终于绷不住了,喷发出来,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兰月嗤笑了一声:“定国公府家大业大,家丁无数,去寻便好了。再不济就禀报陛下,出兵相救也可,我们长公主殿下可没那个通天的本事替您去救您的夫君。”
兰月刻意咬紧了“夫君”二字,告诉卫莹自从四年前她趁火打劫嫁给了宋连笙,那所谓的连笙哥哥,就再也不是我的连笙哥哥了。
兰月不再理她:“奴婢还有事,先行告退。”
卫莹却一把拉住了兰月的袖子:“连笙哥哥已经失踪了好几天,八百士兵如今折损一半,无人统领,若是禀报陛下,至少会被治一个失职无能之罪--陛下厌恶连笙哥哥,这点罪责怎么够!而公爷在乎的是定国公府,并不是一个宋连笙,与其让他获罪,落得污名,倒不如让他死得其所,保定国公府名望,是以只是派了少数家丁小范围搜寻,但根本是杯水车薪徒劳无功。他有许多个儿子,但我只有一个夫君啊!”
兰月狠狠心,一把扯开了卫莹,哪知卫莹身娇体弱,竟不慎摔倒,吓得思华赶紧前去搀扶她。兰月也是心里一惊,她可万没想到卫莹竟柔弱至此。
卫莹却不顾及形象踉跄地再一次拽住兰月的袖子:“阿姐若知道了,一定会出手相救的,兰月姑娘身为阿姐的心腹,怎能与她相悖?”
“无论怎样,明日卯时我就在定国公府侧门等着阿姐,左右像我这样的人,没有旁的法子,只有这一棵救命稻草了,便是死也要抓住的。阿姐若不来,我便一直等,我相信阿姐并非铁石心肠!若……”她垂下眸子,却阻止不住泪水滴下,“若阿姐真的能把连笙哥哥带回来,我……我愿意主动和离……”
“莹公主莫要给我们长公主戴高帽了,”兰月扯开她,卫莹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她,但是良好的教养让她保持着镇定:“我们长公主要嫁的,是大珩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满腹经纶的顾太傅顾大人,莹公主可莫要再失言!奴婢乃是长公主的奴婢,万事都以我们长公主为先,所以,奴婢万万不会替您传这个话,还请莹公主早些另请高明吧!”说罢,也不再给卫莹纠缠她的机会,疾步离开了。
“莹公主如此卑躬屈膝自降身份,怎么此事还是办不好?”宋婉清已经换下了一身缟素,但也看在宋璋的面子上没有穿象征身份的大红色,而是换了一身月牙白的牡丹纹饰长裙,由迎春扶着,不知从哪里款款走了出来。
“皇后娘娘的同胞兄长生死未卜,竟还有心思说风凉话!?”卫莹鲜少露出如此凶悍的表情,眼眶通红,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她站起身来接过思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自己脸上凌乱的泪水,看不惯都这般紧要关头了宋婉清竟然还摆着皇后的架子不肯放下:“你们宋家人人都如此绝情,倒是令我吃惊了。”
宋连笙坠崖的消息本要送往皇宫,却被手段颇多的宋璋截胡了,为了保住定国公府的最大利益,宋璋只好瞒下此事,小范围的派宋家家丁前去寻找。谁知那千丈崖底下竟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掉进去只怕是尸骨未存。
后来又发生了李鸳鸳的事,宋璋竟直接把此事放下了,反而去给那个不知名的低下妾侍大办丧礼!卫莹去求了刘氏,刘氏也和宋璋明里暗里提了好多次,可宋璋心烦意乱的紧,只是稍微有些不耐烦,刘氏竟不敢再替她多言了。而她虽为公主,这里却不是楚地,她人微言轻处处谨慎,宋璋根本就不见她。
没有办法,她只好等,等吊唁这天,她知道宋婉清一定会回来。于是便也一身缟素去了前厅,否则她堂堂一位公主又怎么会去吊唁一个妾侍!可惜前厅人太多,寻不到宋婉清,卫莹便又在宋璋的书房附近等,原本是要找宋璋的,没想到竟让她等到了宋婉清,当真是上天保佑!只不过她没想到宋婉清竟也如此心狠,竟让她想办法去寻长公主帮忙,帝都的贵人们谁人不知道莹公主与长公主的梁子早就结下了,两位面和心不合,她竟然还要自己去找长公主!?但是为了连笙哥哥她屈服了,放弃了身为一位公主该有的尊严,在一个奴婢面前卖尽可怜。
宋婉清看到卫莹时也大吃一惊,怪不得父亲如此颓废无神,看来不仅仅是因为李鸳鸳;怪不得母亲如此寡言落寞,原来是哥哥出了事。但是此事须得瞒着陛下,他本就因为长公主的事情厌恶哥哥,此次必定借题发挥,到时候搞不好整个定国公府都要受到牵连,毕竟龙威震怒,谁能抵挡?
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身哥哥,父亲冷血无情,在宋婉清的意料之中;母亲怯懦软弱,亦在她的预想之内。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自己不能贸然出手,否则容易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她才想到了长公主,想到了我。原因无他,我有谋略有手段也够心狠手辣,但宋婉清和卫莹知道我致命的缺点,那个缺点就是宋连笙。
宋婉清不再看卫莹,这个女人她向来看不上眼,当年用了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才嫁给自己的哥哥,如今又只会装成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那兰月又不是男人怎么会为此心软?但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道:“此事必须交由长公主来做,我们才好隔岸观火,不至于引火烧身。至于她的结局……”宋婉清勾起唇角,笑得高深莫测:“不管她能不能救出哥哥,她都不能活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