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华宫的清早好生热闹,我起床仅仅是洗漱一番的功夫,众妃就都早早过来候着了。
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为首的竟不是宋婉清。她向来在意她皇后的地位与名声,倒是鲜少见她没有这般随意了。
等众妃都入座了,宋婉清才姗姗来迟。
仍旧是她那一袭华贵的皇后服制,大气端庄,只不过她今日倒是满面春风,面含娇色。我远远看过去,竟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比寻常有了些不同。
“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
见到我竟也笑得如此真诚,莫非宋婉清魔怔了不成?我暗自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皇后赶紧落座吧。”
“臣妾谢过长公主。”说罢,便由着迎春扶着她坐下了。
“长公主莫要嫌弃臣妾来得迟,今早陛下嘱托臣妾多睡会儿,那知就任行这么一回,竟误了时间,是臣妾的不是。”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我放了心,倒是我多虑了,以为她又有什么算计。
后妃们一个个的表情不一,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挂着笑容,韩婕妤笑得最深:“帝后同心,臣妾等也跟着高兴。”只是随即她的脸上又立即换上了讥讽的笑,当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皇后娘娘回家省亲,怕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总有某些狐媚子霸占着陛下,明明是个地位低下的,却总是没有自知之明,平白惹人厌烦。”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瞄向云绣,只见她依旧坐得端庄,脸色正常,就好像没听懂韩婕妤的冷嘲热讽似的。
我懒得看这群莺莺燕燕在我这里打哑谜,于是出口问道:“不知韩婕妤的汉书抄得如何了,本宫看着你倒像个有精气神的,莫不是汉书太薄,不够你写的?”
她这才惊觉自己又犯了我的忌讳,不禁暗自咬了咬唇,心底暗骂自己愚钝,脸上却仍是笑着:“臣妾已经抄完大半了,不日便会抄完。”
“忒慢了些。”我道。
韩婕妤脸色一变,急忙看向皇后。
“长公主,韩婕妤出身书香世家,自是博览群书,汉书所记,应是烂熟于心。长公主事多繁忙,臣妾等怎好以小事叨扰,倒不如由臣妾代劳,替您监督着韩婕妤可好?”宋婉清接收到韩婕妤的求救信号,竟替她说话。
我也不能不卖给皇后面子,更何况我原本便是懒得管这事,不过是帮着她改改这嘴贱的毛病罢了,于是便顺着台阶往下走:“那便有劳皇后了。”
宋婉清温婉一笑,我鲜少见她如此贤淑温柔,突然接触,不禁有些恶寒,赶紧站起身来:“上次中秋晚宴的绿菊开得甚好,如今天气转凉,连菊花也都要凋谢了。幸而这晨华宫的花匠有些个手段,又培育出了好些绿菊幼苗,诸位可要随着本宫去看看啊?”
我都出言相邀了,这群嫔妃自然不敢拒绝,何况这绿菊珍贵,近距离欣赏一番也使得,便都齐声道:“臣妾等谢过长公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来到了晨华宫的后花园,这里被打理的很好,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御花园,小桥流水,假山瀑布,珍贵花种应有尽有,虽是秋天,百草凋零,却仍有一番韵味。布景和格局也都甚是有韵调,这偌大的皇宫里也就我这一份敢如此了。
我自然是走在最前边,身后是皇后和迎春,再往后是云淑妃和濡沫,然后就是其他的妃子。虽是赏花游玩,她们也都谨慎小心,不敢有半分逾越,更别提走到比自己位分高的人前面去了。大珩看重嫡庶,注重礼法,后妃尤甚。
“哎?你们快看!”韩婕妤惊呼了一下,她走在后边,我们便都转过身去,兰月更是扶着我径直走了过去,竟然在绿色的菊花苗中发现了一株小小的红色秧苗。
“红色象征吉瑞,臣妾恭喜长公主。”韩婕妤率先巴结到。
一众嫔妃自然也朝我行礼:“臣妾等恭喜长公主。”
“祥瑞还是不祥瑞,还需得钦天监看过了才知道。”虽是这么说,但是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我的脸色就摆在明面上,再愚钝的都知道韩婕妤的话取悦了长公主。
只是这边儿如此热闹,我讶异于宋婉清竟没跟着上前来,倒是大老远看见云淑妃踉跄了一下,似是要摔倒,濡沫大约是对我这花园稀奇的很,竟一时没有扶住她,反倒是皇后身边的迎春眼疾手快,这才没让云淑妃在众人面前摔倒丢了面子。
“哟,云淑妃这是规矩欠火候啊,这么平坦的地面儿您都能摔着。”韩婕妤捏着帕子捂着嘴笑声小道,连带着起他的一些嫔妃也都露出了或讥讽或幸灾乐祸的笑容,我转身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韩婕妤,她便赶紧收起了笑容,不敢再多言了。
我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怎么就是改不了嘴贱的毛病?这得得罪人的话是该当面说的吗?只不过我心情好,这次不与她计较。
“淑妃娘娘,您的裙摆都脏了,奴婢帮您擦擦。”迎春说着,便拿出帕子帮云绣擦了擦裙摆。濡沫赶紧也拿出帕子,却被迎春制止了:“濡沫姑娘可要好生照顾淑妃娘娘--这裙子干净了,濡沫姑娘把帕子收起来吧。”
“奴婢……”濡沫刚要说什么,却被云绣打断了,都是当过奴婢的,自然心意相通些:“无事,下次注意便好。”转而又对迎春客气道:“本宫谢过迎春姑娘,皇后娘娘教人有方。”
“淑妃娘娘谬赞了。”
我挑了挑眉,迎春是宋婉清的心腹,她这般定是受了宋婉清的指示。只是我不知道宋婉清打什么算盘。我可不相信她得到了阿昭的恩宠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一个满腹心计的人突然办起了善事,发了善心,良心发现的几率比较小,更多的,是她有了新的算计。
但那又如何呢?别惹到我就好。
我笑意又重现脸颊,走到前边:“好了,诸位自行瞧瞧吧。”
一群人便分散开来,我又回到那株红色的秧苗前边儿,不过是异类罢了,竟说是什么祥瑞,那么这祥瑞大约日后会有帮助。
正想着,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是个小宫女,吓得跌倒在地,浑身发抖,就好像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我眉头一皱,心想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又在晨华宫整幺蛾子,换个地儿不成吗?好像拉我下水就能事半功倍似的。
只见一身墨兰色宫装的云绣身后竟爬满了蚂蚁!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就像是一块铜镜上生满了锈,叫人恨不得丢出去。
当事人好像还没发觉,云绣微微一愣,听到宫女的尖叫自然也回了头,见那宫女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所有人也都是一副或嫌恶或厌恶或看好戏的样子,云绣顺着她们的视线看下去,只见自己的裙摆上都是蚂蚁,于是两眼一番,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我怒火中烧,这个女人竟“晕”在了晨华宫!看向那个惊恐无比的宫女厉声道:“大胆奴婢,殿前失仪,拖下去!”
“奴婢……”宫女更加惶恐,“长公主饶命!”
可惜没有人听她辩驳。一群太监一番拖拉硬拽给她拖到了晨华宫门口,一脸嫌恶:“还不赶紧走!”
“恩?”宫女明显蒙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桂月出现在了晨华宫门口,俯视着颤抖的宫女:“此时与你无关,便留你性命,自己去掖庭做三年苦役,能不能熬得出来,看你造化。”
那宫女转过脑筋来,连忙叩首:“奴婢谢过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