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也不是我的本事。”林意耸了耸肩，“我是罪臣之后，人人避之不及。”
这名青年将领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看着林意，知道从一开始便是自己情绪不对，于是想了想，道：“抱歉。”
“你真不知今夜谁要见我？”林意觉得他有些意思，又轻声问了一句。
“不知道。”青年将领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别说是我，这里没有人知道来者的身份，但想必不是一般权贵。”
林意看着青年将领的侧脸问道：“那我现在能做什么？”
“这里只是个落脚点，没有什么可以做的。”青年将领垂下头来，看着下方的萧素心和齐珠玑，“我不知道你这两名同伴如何能留下来，但你现在可以自行休憩。”
“有可以修炼试力的地方吗？”林意看着这名态度已经有所改善的青年将领，很诚恳地说道，“我的修行出现了些问题，我需要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
“上面那十几间房全是空的，随便哪间都可以。”青年将领伸手点了点最上边的一片吊脚楼，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你不要想着离开这片营区。”
“这事关军令，您也不会容许我离开这里。”林意笑了笑，“我去和我的同伴说些话应该可以吧？”
这名青年将领也觉得林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不知将军叫什么名字？”林意往下走，又回头问了句。
“严思玄。”青年将领看着远处的水面，心中已经不再和这些年轻修行者置气，只是看着水中飘荡的落叶，看着那些落叶在水中无助地盘旋，他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和这些落叶没有什么区别。
北边的战火已经烧至南朝境内，北魏精锐骑军和重甲军突袭，一夜便连破南朝两座城池。这些军情昨日才到，但是突袭早在数日前，谁知道这几日那边已经战成什么样子，自己却还在这里和这些学生兵虚度光阴。
“怎么回事？”
齐珠玑看着走下来的林意，面色有些难看。
“应该是廖玉托人给我带来了一些虎狼之药，是龙血丹和灯枯丹。”林意看着他和萧素心，眉头微蹙，“但据说还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今夜要见我。”
“我等一下过去问问他。”齐珠玑只是看看林意的神色，就知道林意不知道是谁要来，他顿时转过头去，看向那名还站在码头上的年迈将领。
“听上面那名将领说，你们原本也要被分别带走，现在怎么回事？”林意心中有些凝重，并非因为自己，而是担心萧素心。
“前些时日，家中告知我可能很快就要出发来眉山，当时我就已经明确告诉过家里我的意思，到眉山之后，我们三个依旧一组。”
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时却说不出的烦躁：“然而到了这里，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三人分别去不同的地方。”
“难道是因为我的问题？”林意沉默下来。
齐珠玑也沉默了片刻，道：“若是真有问题，也只有可能是你的问题。”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我的问题，你让萧素心和你一起。”林意想了想，在齐珠玑的耳边轻声说道。
齐珠玑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但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有什么原因让他家中的人都无法尊重他的意思，如果的确是针对林意，那林意一定会去最危险的地方。
简单而言，若是林意一定会死，那齐珠玑也不可能让萧素心陪着林意去死。
“我先去和他谈谈。”齐珠玑走向吕骑山。
“你想对我说什么？”萧素心一直在安静地看着齐珠玑和林意谈话，此时她看着沉默不语的林意，平静地说道。
“如果我会死在这里，如果你觉得是谁害了我，要为我报仇，你也不要在有能力报仇前表现出强烈的恨意。”林意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萧素心说道：“所以你希望齐珠玑和我一起？”
“我不希望这听上去像是遗言。”林意淡淡地笑了笑，“但我和齐狐狸都有不祥的预感。他虽然读书少，但这权贵之间的阴谋诡计，他比我见识得多。”
“虽然我和你们看法并不相同，我依旧想和你一起，但显然现在这件事不是我所能决定的。”萧素心的嘴角微微颤抖起来，“可我不希望有下次，既然我们三人一起，那今后三人之间的事情，也必须经过我自己的同意。”
林意认真地点头：“我答应你。”
“吕将军。”
齐珠玑走到用些简陋木板搭成的码头上，对着面容显得很苍老的将领躬身行了一礼。
吕骑山宽厚地笑笑，颔首回礼，道：“想不到你已经这般大了，只是你的称呼有些不对。”
“有什么不对？”齐珠玑抬起身来，却没有看他温和的眉眼，只是看着码头下方混浊的江水，“我小姨已经不在了。”
“她终生是我妻子，我又没有再娶，她即便已经不在了，过往的一切也都改变不了。”吕骑山看着他说道。
齐珠玑冷笑道：“你现在是雍州军将领，我原以为你不喜欢过往的身份。”
“你这只是孩子气。”吕骑山哑然失笑，“你以为时间长了，谁都不提，别人便都已经忘却过去的事情，别人忘记，皇帝陛下会忘记？他用人便不会考虑这层？他用我，便是真正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当年多大了，我小姨才多大，你却直接将她拐到了边塞，最后呢，她回来没有？”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道，“我现在不和你说这些旧事，我只想知道，我既然和家中说了要和林意、萧素心一起，为何到了这里，却变成三人分开？而且是谁要见林意？”
“应该是林意的问题。”吕骑山看着齐珠玑，“今夜要见他的人从哪里来，连我都不知道。”
齐珠玑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似是不信：“连你都不知道？”
吕骑山淡淡地笑了笑：“若是连我都不知道，无非只有三种可能，要不是陈家，要不是萧家，要不便是陛下直接派来的人，但想来不可能是陛下。”
齐珠玑终于正眼看了吕骑山一眼：“陈家和萧家，难道有兴趣和他谈？”
“当年我相对于你家，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你家里认真和我谈了谈。即便让我从这世上消失很容易，但是有些事情，终究也要看家中人的态度。”吕骑山的眼睛里出现了无限的感慨和感伤，“我能好好地活着，不是取决于我有多优秀，而是取决于你小姨的态度。”
“你父亲不希望你恨他，你小姨的父亲和母亲亦然。而我只不过是通过了他们某些对品质的考验，让他们知道在我心中，她的命比我的命还要重要。”吕骑山慢慢地接着说道。
“若是我能预知后来的事情，我就算假传我家中的一些命令，也要先将你杀了。”齐珠玑莫名地愤怒起来，“我这些年始终想不通，当年你已经是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和我小姨相差那么多岁数，到底是如何让我小姨死心塌地地跟你的。”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吕骑山微苦地笑笑，“我也曾想推开她，然而最终还是让她跟了我去边塞……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选择我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