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有不凑巧,着急忙慌逃走中,撞倒了路人,也顾不上扶起,在不满的咒骂声中,只顾低着头狂奔。
“我到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申屠寒的声音如影随形,那特有的香味跟随着我,怎么也摆不脱。
在安西城以东的方向,都是被驱赶安置的流民,和无处安身的刁民,长期以往,形成了巨大的集市。
恍惚间,天桥出现在眼前,慌乱中不辨前路,越过天桥,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影。
连年的战乱,让他们的生活苦不堪言,除了四处讨生外,找不到事情做的时候,总如不安的腐尸一样游荡在街上,满脸的死气,在他们心中,除了填饱肚子,什么都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兴趣。
我从没有来过这里,不识路,跌跌撞撞,被人群谩骂着,躲避着,不知不觉被逼近了死角里。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想要原路返回,可是时间来不及了,申屠寒冷笑着堵在后方,这无疑是瓮中捉鳖。
“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不跑了?”申屠寒面不红,心不跳,嫩白的脸颊上布满了怒意。
路旁的野狗,伏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喘息着。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我此刻仿佛找到了知音,在申屠寒面前,惶惶如丧家之犬。
“寒姐,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纠葛,就算是陌生人,也该有感情了,你就不能饶过我?”
“哼,谁和你有感情?我开始只是讨厌你,现在更多想要将你挫骨扬灰。”她手中的玉笛碰在了腰间的金钱吊坠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我开始害怕了,多年的交手中,每次她这个时候,就证明申屠寒真的动怒了。
环视四周,也不知道这些该死的家伙堵住这里为了什么。
风吹而过,带着一股腐臭怪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嘲讽。
申屠寒面容冷峻,手中玉笛一横,放在殷红的杏唇之上,面容微肃,带着着庄严。
她眉头微蹙,翠绿欲滴的笛管中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这声音如长江奔腾,如飞流击涧,又像撕心裂肺的兽鸣,想要具体分辨,却分不出其究竟。
这难听的声音深入骨髓,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我脑海中,我的灵魂都哆嗦了起来。
“啊,救命。”躲在牛皮伞内的黄裕痛苦声传出。
碧绿光芒如一道绳索,更像一只无影的大手,粗暴地侵入牛皮伞内,不断将灵魂体的黄裕从中拽出。
黄裕痛苦扭曲着,在这碧绿光芒中无所遁形,随着昂昂声消末,逐渐落向申屠寒手中。
申屠寒面容如冰,透着肃杀,望着黄裕的躯体,随手一抖金钱吊坠,倏忽向着黄裕身体上缠绕而去。
“救我。”黄裕痛苦挣扎着,悲鸣哀求道,“我还不能死。”
“你不会死,我只是将你送回该去的地方。”申屠寒面无表情地说着,手丝毫不慢。
“杜老板……”
我脑袋头痛欲裂,恍恍惚惚地,思绪凝成一团,呼吸都觉得困难。
无论如何,不能让申屠寒抓走黄裕,我一手抱着头,忍着疼痛,一手向着申屠寒手中的金钱吊坠抓去。
“自不量力。“申屠寒冷哼声中飞起一脚,踢中了我的胸膛。
我早有防备,一只手就近抓住了她的脚踝,近乎自杀式忍着疼痛,另一只手抓起腰间的牛皮伞,随手一抖,牛皮伞张开,瞬间笼罩住了黄裕虚弱的身体。
我收起牛皮伞,一个飞步,环抱住了申屠寒的腰肢,心神不免一荡,手臂隔着她紧身的衣裳,仍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柔腻。
或许是太过突然,申屠寒僵住了。我能听到她的心跳和喘息声。
她浑身颤抖着,坚实的手臂绷紧,喷涌的怒意,随时可能爆发而出。
幽香扑鼻,我丝毫不敢懈怠沉迷,随手将申屠寒一推,借机逃生。
“杜一行……”如晴天炸了霹雳。
我不免一哆嗦,险些摔倒,可好不容易逃脱,全然不顾向前飞奔。
申屠寒岂能就此放过我,凌空跃起一个翻身,与我拉近了距离,穷力急追而来。
我慌不择路,周围腥臭的气味越来越浓郁,逐渐眼前一亮,出现了一间澡堂,不由大喜过望,当下奋不顾身钻了进去。
“杜一行,你有种给我出来。”
我喘息着,偷偷望着外面的申屠寒,远远能看到她铁青的脸,怒极起伏的胸膛。
周围的人群进进出出,当看到申屠寒时,不觉一顿,都为之惊艳,可看申屠寒凶狠冰冷的样子,不敢丝毫冒犯,只能躲着闪开,生怕被殃及,同时为素未谋面的我捏了把冷汗。
“寒姐,我们彼此退一步,日后也好相见。”我劝慰着,企图寻找逃走的时机。
“你要是不想死,现在就给出来,我发誓可以饶你一命。”申屠寒忍着满腹怒意,咬牙切齿的向着我呼喊。
“你信吗?恐怕你都不相信自己会放过我吧?”
“杜一行,我发誓,如果你不出来,我保证,你那破店,我会砸的一件东西都不剩。”
“你要是能找到的话,我举手欢迎。”
我自信百晓生的五行算法、奇门遁甲之术,多年前,他以古法,帮我布置了他潜心改良后的奇门八卦阵,除了魂魄外,能随意进入的人屈指可数,要不然申屠寒早这么做了,不会等到现在。
申屠寒无奈欲抓狂,可是又不能冲进澡堂,双眼中射出怨毒的神色。
我趁机打量着澡堂,这里本就是最底层的大众澡堂,聚集了各行各业从业者,听着我们的吵闹,逐渐来了兴趣,有人裹着浴巾围凑了上来。
这人看我奇装异服,不由觉得好笑,伸着脑袋又看了看外面,眼前一亮,不由打趣道,“我说小兄弟,你这是把人家姑娘怎么了?人家要找你拼命呢?啧啧,这么俊的妞,是我的话,让她打几下也无妨。”
“她?姑娘?打几下?”我欲哭无泪,心想你去试试就知道了,看还敢不敢这么说。
我腰间悬挂的牛皮伞被另一个汉子拨弄了下,奇怪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打算和人家姑娘准备持久战?雨伞都准备好了?小兄弟,你可真行啊。”
牛皮伞颤动了下,我能感觉到黄裕的挣扎,想起她受到了玉笛一击,还不知状况,忙握紧了牛皮伞,笑问,“我说各位大哥,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叫张老三,是黄包车脚夫。”
“我李三狗,后海渡口扛包的。”
“我说兄弟,你现在自求多福吧,怎么还有心思问我们干什么的?”
我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忙向着张老三道,“我说哥哥,你的衣服在哪里?”
“啊,你这是?”
我凑了过去,坏笑着从怀中拿出几块大洋,随手塞进了张老三的手中……
2
东硕险些从石桥边上掉下去。
人常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是从没有听说过从石桥上被湿鞋的,可是这诡异的事情偏偏落在了东硕的身上。
“怎么?见到我用得着这么吃惊吗?”
东硕心里发憷,暗想,“刚才就是因为你,我差点死在张旭豪手中,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沾惹上这眼前的女人。”
老天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刚脱离的险境,却偏偏又遇到了这罪魁祸首。
他记得自己的母亲说过:红颜祸水。如今切身体验,果然至理名言。
越漂亮的女人,越是祸水,比如眼前的女人,虽然换了一身男人的装扮,但是明眼人一眼能认出她就是个女人。
“刚见过面的,用的着这么害怕吗?”黄裕整理了下帽子,“怎么?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我看到?”
“没,没有。”东硕结结巴巴的,心里又万分的期待,试问哪个男人,能不对眼前的女人放低自己的姿态?
“那你怎么满脸的汗水?”
“哦,热。”东硕伸出衣袖抹去额头汗水,“黄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嗯”黄裕抓着下巴,似乎在沉思,眨着大眼睛望着东硕道,“我可能需要你帮忙。”
“啊,我?”东硕都疑惑起来,像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可以帮助黄家的独女?
“好了,我也不瞒你。”黄裕叹息了声,无奈道,“我要离家出走,需要你给我找个躲藏的地方。”
“啊?那……”东硕苦笑,暗想,“如果被张少爷知道了,自己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了?”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黄小姐,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就是个在夹缝中拼命讨生活的人,我真的不敢惹上你们。”东硕脸色难看,捧着盒子道,“师父一定等急了,我必须要回去了,要不然他会责罚我的。”
“你敢走。”黄裕恼怒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张旭豪找过你,你是不是特怕他?”
“他是兵,我是民;他是军阀,我是裁缝,我真惹不起。”东硕这才明白,原来她一直跟着自己,也不愿纠结,只想尽快摆脱眼前的麻烦。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便要走。
他衣领一紧,心中烦闷,可是又不敢得罪她,转身劝慰道,“黄小姐,你看看四周,这安西繁花似锦,游人如织,你随便抓一个,或许都比我有用,他们一定可以帮助你的。你放心,无论谁问起,我都说没见过你,我们这就别过。”
“你要是敢走,我就大喊大叫,说你绑架了我。”
东硕欲哭无泪,恨不得给他跪下,哀求道,“黄小姐,你饶了我吧。”
“不行,我饶了你,我怎么办?我可只认识你一个陌生人。”黄裕含着笑容道,“我千辛万苦选中你,只有你能帮我,你放心,我会给你酬劳的。”她晃了晃手指,“五十块大洋,不一百块。”
东硕一颤,心动了,如果有这一百块大洋,至少姨母也会对自己客气些。他或多或少还念着一点亲情。
黄裕见他不为所动,深吸了口气,喊道,“五百块大洋,就这么多了。”说着向身上摸去,可是摸来摸去,竟然什么也没有摸到,这才一拍脑袋道,“坏了,为了躲开小桃那丫头,竟匆匆忙忙忘记带存票了。”
看来她为此策划了很久,收买人心的钱都准备好了。
东硕刚被捧起的心脏,再次低落到了谷底。
“你放心,等过了这个劫,我加倍奉还你。”
天逐渐黑下来,东硕不愿在纠缠,黄裕又甩不掉,可又能带她去哪里躲避呢?总不能回铺子里吧?就算他愿意,也不见得李裁缝会同意。
“你放心,我不是赖账的人,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说到做到。”黄裕信誓旦旦的,就差发誓了,“要不然我给你写个借据?”
“你一个女孩子,虽女扮男装,但在外面还是挺不安全的。”东硕言外之意是想让她打消出走的念头。
“这不是有你吗?”黄裕一脸人畜无害的笑着。
东硕失算了,左右为难,转身道,“跟我来吧,但是无论好坏,你都不能嫌弃。”
“不会,不会……”黄裕恭维道,“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你为什么非要选我?”
黄裕不好意思道,“没有办法,我经常不能出门,在裁缝店时,我就选中了你,想想这硕大的安西,所认识的能帮我的人几乎没有。”她脸上闪过哀伤。
“那你不怕我是坏人?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不会,因为你根本没有正眼瞧过我。”黄裕撅着嘴道,“一般不正眼看我的人,要不是趋向有问题,就是心中有着坚守,无关身份地位,至少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情,更何况,你爱钱,不,应该说是你需要钱,只要我开出合理的价位,一定能打动你。”
东硕一怔,恍然间明白了过来,“你从一开始,去裁缝铺,其实就是为了今天探路,而你让我师父派我送衣服给你,就是为了今天借助我离家出走?”
“吆,你挺聪明。”黄裕甩了甩手臂道,“不过险些被张旭豪给破坏了计划,还有小桃那臭丫头……”
东硕疑惑道,“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莫非是因为张旭豪?”
黄裕惊讶打量着他,最终还点了点头。
“不会吧?他可是你青梅竹马,有婚约的男人。”
“什么婚约,什么青梅竹马,你知道什么?”黄裕气鼓鼓道,“他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只知道自己的自大狂而已。”
东硕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闪现出在黄家闺房中看到的两人交谈画面,莫非那都是假的?
有钱人的世界,看来什么时候,都是比较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