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呜”
刚出了院门,一声野猫惊叫声传来。
我被吓了一跳,险些跌倒,瞬间犹豫起来,不忍心就此丢下申屠寒不顾,毕竟她是为了救我。
回身望着小院内。
“轰”
一声沉闷的声响中,仿佛什么东西倒塌。
记得三禅和尚那威力绝伦的金刚杵,不免凝促起心头。
正自担忧间,一道身影闪出,仔细望去,竟是申屠寒的身影。
我心中不免大喜。
申屠寒跃出门,看到我后,面容变得难看起来。
我心中愕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仔细看去,三禅和尚并没有追出来,不觉警惕,莫非三禅和尚又古怪出现在了自己的前方?
惊恐之下,反身凝目望去,不由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挡在身前的是一道墙。确切地说,应该是一道人墙。
细细望去,竟是清一色的劲装大汉,每人手中一把长枪,显然是上了膛。
我害怕起来,不敢有所异动,生怕引起误会。
要是一旦开火,纵使申屠寒如何神勇,此刻的状况,也不见得能躲开这些枪火。
我暗暗心惊,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申屠寒喘息着,与三禅和尚交手后,消耗巨大,脸色惨然煞白。
我试着看了下左右,好在可通行,忙嗫嚅地向着右边移动。
“呵呵,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然而就在此刻,那些汉子手中的长枪晃动着,对准了我,意思是提醒我,只要在敢乱动,他们就要开火了。
我苦笑了声,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好像没有得罪你们?我也是受害者。”
这时,从黑暗中走出一道身影,标志性长袍马褂。
所有的大汉让开了一条路。
那人顿住了身形,可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本来面目。
“你是没有得罪我们,可是,你必须和我们走一趟。”他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生铁相互摩擦一样刺耳。
“为什么?我并不认识你们。”我警惕盯着他,实在想不起,何时得罪了一个这样人的人物。
他伸手卸下帽子,露出一副恐怖的面容。
他脑袋很大,五官扭曲,显得不协调。
他嘴唇翻起,发黑,两颗龅牙裸露出来,看起来像是在笑,可是比哭还要难看。
他头上光亮,一道疤痕出现,醒目而恐怖,令人望而生畏。
我一哆嗦,实在想不起来何时得罪了这尊大神。
下意识看向申屠寒,暗想会不会是她,可是发现申屠寒面容酱紫,似乎受了重伤一样。
她秀眉微蹙,似有厌烦,好像在嫌弃我树敌太多。
显然不是她!
我苦笑着左右权衡,挂念黄裕的心思荡然无存,无论申屠寒是否心甘情愿为了救我,可是她受了伤,我不能在连累她。
我向申屠寒点了点头,使了个眼神。
申屠寒会意。
“无论各位为什么找我,我都可以跟你们走,但是,无关的人,希望你们能让她离开。”
那光头汉子挥动着手中的帽子,得意洋洋地盯着我们,当看到申屠寒的时候,那丑陋的面容透出笑意,喉结咕哝了下,双眼泛着异样的光芒。
他长长出了口气,望着申屠寒淫笑起来。
申屠寒双眼中泛着寒气,耸动了下,反而扯动了伤口,不免长吁了口气,忍住了胸中的无名怒火。
我看在眼中,想要前去关心,但是此情此景,稍有疏忽,恐怕我们都要留在这里了。为今之计,也只能想办法尽快协助她离开。
我脑海飞转,想着怎样解决眼下的困境。
“阿弥陀佛。”三禅和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出现在小院门前的三禅和尚。
只见他全身沾满了灰尘,究竟经历了什么,无法猜测,却显得灰头土脸,完全没有开始的神威临尘。
我不由大喜,趁着所有人失神之际,忙凑近了申屠寒,低声道,“快走。”然后擦肩而过,向着三禅和尚道,“臭和尚,你不是要抓我吗?尽管来呀,我给你机会。”
我飞快捡起石阶旁遗落的砖块,投掷向了三禅和尚脑袋。
三禅和尚稍显狼狈,可是反应如电,松拳成掌,凌空虚劈,那迎面飞来的砖块应声而碎,四散飞溅。
那些举着长枪的大汉们被震慑,目光骇然凝视着他。
我趁机推了一把申屠寒,向着那光头大汉奔去。
光头大汉完全被申屠寒吸引,当我奔来的时候,面容一簇,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怒吼一声道,“找死。”
他飞起一脚,鞭腿踢向我的脑袋。
我早有防备,借机侧身一个反转,从他鞭腿的空档绕了过去,借机抓住了光头汉子的腰间,本想就势将其摔倒在身后,可是膂力不济,只能叹息作罢。
为了申屠寒,也只能先拖住他,以此分散那些汉子的注意力。
此刻迅速围困住我的汉子,又不敢开枪,生怕波及到光头大汉。
也就在这时,三禅和尚飞身上前,伸手抓向光头大汉的衣领。
“哼。”光头大汉也不好惹,冷哼一声,他灵活地飞肘反击向我脑袋,另一只拳头借机攻击向三禅和尚的腰眼。
三禅和尚撤掌反拨,四两拨千斤,竟将那光头凌厉的一拳拨开。
他气力不绝,顺势一带,手掌劈在了光头汉子的胸前。
巨力蓬勃而发,光头大汉身体一顿,瞬间暴退。
他全身用力,身体前倾,稳住了身形,凝视着三禅和尚,丑陋的面容阴晴不定,变得恐怖渗人。
我就显得狼狈不堪了。
迅疾的飞肘擦着我脸颊而过,只感觉到皮肤火辣辣的生痛,暗自惊险躲过一击后,不由冷汗涔涔。
可是就在此刻,惊退的瞬间,竟撞击在光头大汉身上。
于是乎,我们两人狼狈的倒在了一起。
看来光头大汉也是硬撑着。
三禅和尚眼明手快,趁机不留手,抓向我的肩头。
我脸色难看,想要躲闪,显然不可能。光头汉子像一块顽石,手臂压在了我孱弱的身躯上,几乎爬起来都有些困难。
眼看又要落在了三禅和尚的手中,我暗暗苦笑。
就在这时,三禅和尚顿住了身形,整个人如一只展翅的苍鹰,飞奔而起,瞬间凌空后窜,跃向了旁边的屋檐上。
就在此刻,密集的枪声传来。
在我们倒下的瞬间,正好给了这些汉子空隙,不至于伤到光头大汉,因此所有的枪火齐发,向着三禅和尚招呼。
三禅和尚不亏是金蝉寺最杰出的人物之一,从屋檐再次拔地而起,呼吸间落在了小院的墙壁上。
激射的子弹瞬间穿入了墙壁中,弹孔扬起道道烟雾。
那些汉子也吃了一惊,从没有见过什么人能从他们的枪火中躲过性命,不免失神,瞬间醒悟后,又向着墙垣上的三禅和尚射击去。
三禅和尚看了一眼我,眸光复杂,接着身形斗转,如窜入院内的麻雀,几个起落不见了踪迹。
我松了口气,至少申屠寒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那光头汉子蒙了,奋力爬了几次,都险些跌倒,显然三禅和尚那一击威力不俗。
咔咔声响起,当我凝目望去,这才发现,所有的大汉一拥而上,枪管齐刷刷指着我的脑袋。
我相信,只要我稍稍有所动,这些人定然会打爆我的脑袋。
我,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2
门前的万字头炮竹,从前街一直排布到后街,像一条划出南北的分界线。
人常说:六十而耳顺。
在这乱世之中,能活到六十岁,也算是不易。
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早已经到了万事临身不惊的地步。
可是,他是有身份的人,就算自己不想在乎这些虚礼,但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人都不会同意。
人一旦到了某些阶段,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到别人的感受,活着好像都是为别人活着,完全没有了自我。
黄世发被誉为安西的财神,名下的店铺多不胜数?
他执拗不过女儿,只能任由摆布,谁知道却惊动了整个安西城。
今天,是黄世发的六十大寿,并没有请各地的朋友前来参与,列席的都是和自己讨生活的掌柜店主,也算是私下自己人聚会。
如今的安西,报馆就有好几家,听到了这等大事,如蜂拥至,前来观礼。
其间相机不断闪烁着,燃烧的磷粉散发出浓郁的味道。
周围的人群埋怨地看着,时而咳嗽着,可是敢怒不敢言。
在看人群中,两只象征着松鹤万年的舞狮,在争夺着彩球,上窜下跳,望着眼前的木桩,凌空竟然窜了上去。
随着喝彩声中,那舞狮的大眼睛眨巴着,瞪着地上的另一只舞狮,仿佛在挑衅。
另一只舞狮张嘴合歙了几下,仿佛在蓄力,然后凌空也跃上了木桩。
周围的人群看着热闹,不断鼓掌,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在一旁走高跷的彩戏师,穿着五色衣,伴着各种古怪的装扮,都是一些《王母蟠桃宴》、《三星报喜》、《松鹤延年》等戏剧中的人物。
他们做着各种幽默的动作,逗得周围的人群发出朗朗笑声。
在众人的拥簇下,这些人向着后院走去。
那两只在木桩上的舞狮,你争我夺,闪转腾挪,每次都引来无数人的欢呼。
在一番惊险的争斗中,那两只舞狮同时摆了个英武的架势,嘴巴张开,垂下两幅喜联,上联:甲子重新新甲子;下联:春秋几度度春秋。
在响亮地喝彩声中,这些人散场去了后院,各自领了赏钱,然后相继离去。
在前院,那可就热闹了!
黄家院子本就大,此刻百桌铺开,所有桌旁围坐满了人。
然而穿过这些人群之中,一眼便看到了东硕的身影。
他之所以能有幸参与其中,完全是因为黄世发的意愿,又不好拒绝,他也摸不着头脑。
各种佳肴逐渐奉上,闻着飘散的香味,忍不住直吞口水,但是此刻并不是动筷子的时候,必须等到主人家出来训话后,才能开动。
这些人虽为宾客,但都是依附黄家生存的人,当然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唯独东硕夹在这些人中,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他这才见识到,什么叫做财势通天。
在千呼万唤中,一道倩丽身影陪着一个威严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满头的乌发整齐的打理着,显得容光焕发。
那身上的金钱云纹马褂,衬托着一件褐色长袍,整体相容,如果穿在别人身上,会显得俗不可耐,可是在他的身上,彰显出无与伦比的雍容华贵,单单那份气质,完全与长袍完美的契合,浑然天成。
这就是东硕的杰作!
黄裕荷花图案翠绿旗袍,与黄世发站在一起,相得益彰,此刻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两人皆露出灿若云霞的笑容。
“黄老爷圣寿无疆。”所过人群,逐一起身恭贺。
黄世发双手作揖,不住称谢,然后伸手请众人入座。
接着,在夫人的迎合下,黄世发坐在了主桌上,招呼了一声,所有人开动起来。
东硕在众人之间,显得不合群,看着所有人议论纷纷,他又插不上话,若有所思地看着主桌上的黄裕,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他一起列席。
正好,黄裕也看了过来,彼此入目的瞬间,浑身一颤,昂起了头颅。
突然,他感觉到肩头一沉,不由一惊,闻到刺鼻的酒味凑近,“兄弟,怎么样,黄小姐,不,张夫人漂亮吧?啧啧,美若天仙,我若能一亲芳泽,百死无悔。”
“别臭不要脸了,你以为你是谁?你给大小姐提鞋都不配。”
“你这什么话?”那汉子梗着脖子,似乎不悦,扬起头道,“我可听说,黄小姐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小裁缝。”
“什么?这是真的假的?”旁边的人叫嚣着,似乎受到了打击。
“这能有假吗?我可是听好多人说了,开始以为是假的,可是你看看,为什么今日所有人到齐了,唯独不见张少督军呢?怎么说,他也是黄老爷的乘龙快婿啊。”
“你别说,这还真是,其实不瞒各位,我也听了一嘴,传扬的沸沸扬扬的,想不信都难啊!”
“你看,我就说吗?无风不起浪,黄小姐都能喜欢上小裁缝,怎么没有可能喜欢上我?怎么说,我好歹也当铺的掌柜,比起一个小裁缝要体面多了。”
其余在坐的人惊呼了声,拱手道,“原来是当铺掌柜,久仰久仰。”
在坐各人经过闲话熟络起来,似乎有幸坐在了一桌之上,相互通报着各自的行当。
“我是米铺的掌柜。”
“我是油店掌柜。”
“幸会幸会,我是蜡烛店铺掌柜。”
……
一一通报后,唯独看到了东硕,却一言不发,所有人都望着他,目光灼灼。
可是东硕的样子,完全没有通报的意象。
那身旁的当铺掌柜诡异一笑,拍着他的肩头道,“兄弟,你这是想要跟我们玩哑谜吧?是想要我们大伙猜猜看吧?”
其余人果然来了兴趣。
“看兄弟的样子,不会是钱庄的吧?”
“不对,肉铺的吧?”
“应该是铁器铺吧?”
然而众人猜测了一个遍,东硕仍一句话也不说。
“棺材铺,不会是棺材铺吧?”
东硕实在如坐针毡,豁然起身,茫然扫过众人,“裁缝铺。”
“原来是个裁缝啊?”
其余人轰然大笑,正自得意,各自狂饮了一杯酒,突然回过味来,同时喷出了嘴里的酒,彼此飞溅了满脸酒渍仍不自知,呆然望着东硕离去的背影。
“不会是他吧?”
“不可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