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臭女人,好辣的手段。”
客房里,我忍着疼痛,缓缓脱下沉沁着血渍的破碎衣服。每每脱下一寸,便扯痛了伤痕,不由吸了口凉气,痛的龇牙咧嘴。
当除下整片破碎的衣衫后,几乎痛晕了过去。
许久平复了下来,忍着疼痛,用准备好的清水梳洗着伤口,血渍激流后,小心翼翼擦干伤口,撒上了金疮药。
酥麻的感觉清爽袭人,说不出的舒服。
当一切就绪后,慢慢坐下来,昏黄的油灯下,盘算着该怎样报复申屠寒,然而脑海中一出现那张脸颊,整个人便打心底开始生怯。
恨铁不成钢!握紧了拳头,愤怒地砸在了桌上,震得油灯晃动,灯光摇曳着,一撇眼间,逐渐显现出一道婀娜多姿的影子来。
“杜老板,对不起,都是我,让你受苦了。”黄裕变得很虚弱,显然在申屠寒禁锢之中,存在着对她魂魄莫大的伤害,让她原本随着时间推移的魂魄更加虚弱不堪。
“不关你的事情。”我长出了口气,忍着疼痛道,“都是那女人太过心狠手辣。”
“要不是我,杜老板不用这么委屈求全。”黄裕果然识大体。
我心里疑惑,忍不住问道,“那日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会遇到申屠寒?”
黄裕后怕道,“那日我看到十里度凉亭后,不觉沉浸在记忆中,不能自拔,可是始终想不起过往的真实画面,影影绰绰中,就来到了凉亭里,蓦地心神摇曳,感觉到危机靠临,一抬眼间,却发现到了申屠小姐。她起先并没有对我出手,好像是在找你。我害怕起来,这才发现和你走散了。”她关切地望着我,“杜老板,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失踪呢?”
我苦笑了声,大略将窘迫的经历叙述了一遍。
黄裕点了点头,叹息道,“索性你安然无恙,要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险些损毁了杜老板的声誉。”
我想到了东硕,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向着身上摸去,想要拿出那张照片,突然一惊,那唯一的照片不翼而飞,我思来想去,恍然间醒悟,暗自咒骂了声。
一定是申屠寒抽打我的时候,间接损毁了那张相片,混合着衣服的碎片,只是当时并没有查觉而已。
黄裕面露失望,唯一的念像也没了。
我不好意思,忍着心中的激动,想要将找寻东硕的结果告诉她,可是就在此刻,外面透进的月光中,竟若隐若现显现出一道身影来。
我大惊失色,可这外面的人躲的很隐秘,要不是机缘巧合,被月光出卖,恐怕我还蒙在鼓里。
我又惊又怒,几乎不用猜测,便认出了那窥视的身影,暗自庆幸没有出口,要不然自己的“杀手锏”便暴露了。
“杜老板,该怎么办?我脑海中想不起有用的记忆,完全帮不上忙。”她伤感的样子,我见犹怜。
“肯定是那可恶的臭女人,要不然你不会这样。”我故意提高了声音,显得义愤填膺。
黄裕诧异,看着我,不明白我何以突然这么反常。
“不行,我要小心些,以这臭女人的往昔行径,一定会偷偷躲在什么地方窥视,我可不能被他发现,等我赢了,我要让她脱光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跪着向我端茶递水认错。”
黄裕张大了嘴巴,不知该怎么迎合我。
我笑着窥视着那地上的影子,发现影子微微耸动,应该是在竭力隐忍着无边怒意。可是并没有离开。
我幻想着她动怒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忙向着黄裕道,“你不用替她说好话,像她那样歹毒的女人,注定一辈子会孤独终老,谁能受得了她?那么凶残成性,就算找到了男人,也是被她揉虐对象,活着受罪,想想都觉得可怜。”
黄裕静静看着我,突然咯咯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故意配合地询问。
“我隐隐记得,曾和人听过一折子《醉打金枝》的京剧,讲得是唐朝名将郭子仪的儿子取了当朝的升平公主,做了准驸马。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子,即便结合为夫妇,可是妻强夫弱,难免日子过的不舒坦,久而久之无法避免发生龃龉,一次闹得很大,惊动了唐代宗,但唐代宗一项知道女儿刁蛮,奈何郭家又是国之栋梁,只能呵责了女儿。升平公主虽最终有所改变,可是仍可以想象他们往后的生活,或许仍难以避免口角。如今想来,人生不就是如此吗?吵吵闹闹才是真!如果杜老板能和申屠小姐在一起,或许也会如他们那样有意思。”
“我?她?”我心神一荡,不免打了个哆嗦,提高声音阻拦道,“打住吧,如果我要是真娶了她,那也是夫为妻纲,让她干什么便干什么,要不然就是家法伺候,鞭刑毒打,看她还敢不敢不温柔。”
那影子极具颤抖。我看在眼中,喜在心头,胡吹大气,越说越离谱。
黄裕在一旁静静观看着,抿嘴轻笑。
过了个把时辰,我说累了,喝了口水,笑着道,“好了,也累了,要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和那恶婆娘比比,等我赢了,看她还怎么张狂。”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大笑,想到申屠寒的样子,就觉得开心,时不时看一眼那月光下的影子,心领神会。
黄裕看我古怪,但不待黄裕开口,我急忙吹灭了油灯,然后忍着疼痛,装模作样躺在床上,窥视着月光下的影子。此刻月光更盛,透射在地面的影子越发清楚。
或许是打定了注意,亦或者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听到,那影子开始蠕动,接着慢慢地消失不见。
我闭上眼睛,却不敢入睡,忍着疼痛,静静等待着时间流逝。
黄裕不过是魂魄,到了晚上,如同人到了白天一样精神,为了不打扰我,静静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或许又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月光逐渐偏移,三更十分,我约莫着所有人都应该深睡了,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杜老板,你没有睡?”黄裕惊讶。
我忙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穿戴好后,小声道,“我们现在逃走。”
“逃走?”黄裕似乎没有听懂,确认着。
“不错。”我笑了笑,想象如果明天申屠寒发现扑空,脸色该有多难看。我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起来,扯动了伤口,不由哀嚎着吸了口凉气。
不忍看着黄裕茫然的样子,我欣喜告诉她,“你不是想要见东硕吗?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黄裕大喜,“你找到他了?”
我点了点头,乜斜着窗外道,“本想早点告诉你,可是隔墙有耳。”
黄裕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讳莫如深道,“不管了,总之现在安全了,我们连夜就走,尽快了结了你的事情,然后打一场胜仗,算是双赢。”
黄裕见状,伸手捂住了杏唇,含笑不语。
我顺手将牛皮伞夹在腋下,打开了门,和黄裕走了出去。
2
车门打开,东硕被推下车,踉踉跄跄中险些跌倒,但是保住了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
张旭豪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向着东硕笑道,“好好想想,与你来说,这是莫大的机缘,试问下整个安西,有多少人盼望着有这样的机缘。”
东硕胆怯,苦笑着颔首,目送张旭豪离去。
呆呆回到了姨母家,一开门便看到了英里,稍作失神,缠绵的画面出现,霎时间脸色羞红一片,竟无地自容起来。
“表哥,你没事了?”英里欢喜不已。
东硕疲累地点了点头,比较张旭豪所说的惊天骇闻,他和英里的这点事情又能算什么?
英里上上下下围着东硕看了个遍,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迎着东硕走了进去,发现姨母坐在炕上,目光满脸的嫌弃。
英里搂着东硕的手臂,向着母亲道,“妈,我和表哥已经好了,您老就同意吧,以后我们会好好孝敬您。”
“赔钱货,就你剃头挑子一头热。”姨母瞪着东硕,冷哼一声,向英里道,“看到了吧?我就说……”
“表哥,你干嘛呢?”
“哦,我有些累了。”他看着姨母,颔首道,“我先去休息了。”说着留下惊讶的二人,转身出了房间。
他能听到姨母的苛责咒骂,可是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如今有一件天大事情压着他,令他喘息不上了,也做不了决定,更不知该怎么办。
他想要就此逃离,可是如今得到了李裁缝的厚爱,顾客的认可,即便是师兄弟,也对他恭敬有加。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他又怎么能割舍的下。多年中,他是唯一的一回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是处。
想着想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睡得很死,即便英里又躺进了他的被窝也没有察觉。
天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呼喊声。
英里先醒转,嘀咕了声,满脸的惊慌,各种的猜测,以为又是那些军汉。
东硕一颤,险些跌落下炕,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姨母惊惧望着拍打声传来的大门,左右为难,暗自叫苦,“这是得罪了哪尊神佛,也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
英里更苦闷,只要他和东硕在一起,似乎总能被莫名其妙的打破平静,不由暗自骂天骂地。
敲门声越来越大,甚至害怕那年月经久的门是否能承受的了。姨母深望着英里,二人彼此不知该不该开门。
“东硕,快开门,我是李奎,快开门,裁缝铺出事了。”
姨母一愣,对方自报家门后,这才松了口气。
英里听到是裁缝铺的李奎,忙上前打开了门。
李奎身材矮小,却是跟随李裁缝最久的徒弟,又是本家,颇受李裁缝重视。他慌乱望着院子,找寻东硕的影子。
东硕疲惫走出来,睡了一夜,可总觉得没有睡着,脑海反反复复回想着张旭豪的话,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决定,他相信,如果自己犹豫不决,定然会得罪张旭豪,以张旭豪的手段,肯定有各种整治自己的办法。
他目光扫过英里和姨母,如果不答应,她们该怎么办?还有李裁缝他们,这些说不上对自己好,却跟自己有着莫大关系的人,难道都要因此丧命?
反过来想,他又想到了黄裕,如果自己答应了,就可以和自己当做神仙般的人物捆在一起了,但是他又自我审视,深感自行惭愧。
黄裕如出淤泥的荷花,而自己呢?怎么想,都觉得自身不足以匹配这样的美事。
他更清楚,如果答应了,即使短暂的在一起,后续或许是难以磨合的鸿沟,甚至黄裕知道了会恨自己。
“表哥,表哥?”英里呼唤着,关心道,“你究竟怎么了?”
东硕茫然道,“哦,我,我很好。”
李奎急切道,“你很好?可裁缝铺不好了,师傅不好了,你快跟我走吧,要不然可是要出大事了。”
李奎不由分说,拉起东硕向着裁缝铺奔去。
李裁缝着急地站在门口张望着,当看到东硕的身影后,仿佛看到了救命的菩萨,忙迎奔了上来。
“你可回来了,你要在不回来,我可就要上吊了。”李裁缝欲哭无泪,满头的白发乱糟糟的。
所有呆在门口的徒弟和家人,一脸的担忧,茫然望着他。
东硕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中更加忐忑,生怕这一切和他有所关联。
李裁缝握紧了他的手掌,颤巍巍道,“今天我们送去了督军府做好的衣服,被督军府挡住了,说什么并没有跟我们定做。”李裁缝拍着大腿急道,“这可是空口白牙,大大的冤枉啊,督军府和我们可是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改口了呢?”他抬眼望着东硕急道,“你和督军府能说上话,要不,你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他们要是不收,我们可就完蛋了,所有的钱都压在了上面,这可让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活啊?”
东硕一颤,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躲是躲不掉了!他清楚,这是张旭豪逼迫自己就范,同样也是提醒,如果不答应,他想要捏死自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东硕烦闷望着苍穹,长长吸了口气。此刻大街上人潮川流不息,他却发现,这煌煌天日之下,竟没有了自己的路。